第18章 第二件事
第19章 第二件事
陳茗見到了一溜背負行囊的和尚,是些行腳四方的苦行僧,個個持缽在荒年化緣,面黃肌瘦衣衫褴褛,卻又都祥和神定。刷新了陳茗對大和尚們的印象。
這幫枯僧圍在焚燒死人堆的地方唱作念打,梵號不絕,蒼天下雨,神奇的是火卻越來越旺。大火更遠外,山巒雲景随風流離,扭曲像一幅奇墨絢青的動畫。直到烈火焚盡枯骨,魂幡靜斂,只餘殘灰袅煙,散向不知名的何方。
夥頭軍主動請願為這幫行腳僧熬煮些稀粥,在附近挖些苦野菜。和尚們像得了天降美味,一小口一小口珍惜地吃喝。
陳茗則駐刀站在懸崖邊上眺望杳鵲。鵲鳴雖微,竟能憾動山與風,令春山簌簌,獸哮連綿。
烏雲破開,雨便停歇。
陳茗突發其想,便讓人随便抓來一個和尚,那倒黴的老和尚被大風吹的皮肉翻滾,站都站不太穩。
陳茗問:“大師,我本不信怪神亂力,但看你們作法,又會生出奇奇怪怪的感應,有如水中望月,霧中觀花。你可能為本将軍解惑?“
老和尚雙掌合十,頌嘆佛號後大聲說:“将軍大可不必懼憂,将軍懷仁心!”
陳茗看見的是15歲的燎煙,站在一面巨大的斷牆殘垣處,用他不知道的色彩,塗抹烏七八糟的繁複方塊體與鐵車鐵鳥,炫彩混亂的光斑形成巨大的漩渦,竟逐漸滾動起來,像要把人吸進去。他從未見過這樣驚人的想象與畫面。仿佛下一秒他的煙奴便要鑽進牆中畫,再也不出來。
他上前,拍了拍小奴的肩頭,問:“你在胡亂畫些什麽東西?”
燎煙像陷入谵妄一般被驚醒,定了好一會兒,扭頭無奈又空茫着,對他說:“是啊,我也不知道自己在這裏畫些什麽,我為什麽會出現在此間,我明明好像也是無用的。”
陳茗警惕地看了一眼畫壁,拍了拍胸脯,許給他一個承諾,笑道:“郎主可以容你的無用。”
陳茗着人将那面牆運走了。
燎煙抓着陳茗的護腕,又想抗議又似無奈,最後幹脆地妥協:“算了,這玩意兒确實該藏起來,別讓我再看見了。”
遠邊的小鵲在呼喚聲中,喚來了一群的鵲兒,孤鵲高高興興與它們一起飛走。
Advertisement
陳茗回過神,對老和尚說:“大和尚并未聽懂吾意!”
老和尚用袖口擦了擦嘴,便重新開口:“将軍其實多慮,世間本無甚怪神亂力,天人感應倒确實存在。将軍感應到水月鏡花……那可能确實如此,老僧亦無力啊!“
陳茗回頭看了一眼他,冷笑:“你這老和尚,是被攆出寺廟的吧?“
老和尚擡頭,皺巴巴的臉上眉心處長着一顆朱痣,格外顯目,聞言哈哈地笑。
告別時,老和尚走到陳茗馬前。
陳茗手握缰繩與他的刀,那刀柄古樸而兇煞,經年累月血氣浸潤,已是圓潤包漿。
森寒渴血,生人勿近。
陳茗騎坐高馬,聽枯僧點化:“将軍,花開在心中才能抵殺時間。将軍乃手握屠刀的尊者,如果是花讓将軍存悲憫,還請将軍惜他。“
戰馬厮厮,仰天長嘯,陳茗一鞭下去,便去地數米。大部隊随行,威武浩蕩前行。
風中,傳來他的回答:“他自生長在本郎掌中,用不着汝教我待他的法子!“
叛亂被解決了。
陳茗把引發動亂的十來個大小武将斬首,首級硝制一番放入錦盒,扔給了天子派來的左右監軍。其實是本來是六名,只不過另四位比鴨子還吵鬧,所以一個溺水,飄起來的時候極浮腫惡臭,一個被叛軍亂刀砍成若幹段,再一個誤食毒蘑菇發瘋暴斃,最後一個走夜路摔斷頸骨。左右監軍便是有再大的怨怼也不敢當面發作,只好帶着陳茗的戰功跟戰績,跟陳茗分道揚镳,逃也一般回東都。
至于罪魁禍首那名“僞節度使”,陳茗已将人驅逐出了襄南道界外,就以糧草不足、軍饷克扣等若幹理由,撤軍回河東。陳茗大手筆幹掉了襄南一帶割據的土軍閥們,分散的勢力需要能人重新歸攏。當地很有些能人願意競争上崗,對他表了忠心,并籌備戰敗的賠款物資兼若幹人質,不日會送至太原。
燎煙這幾個月也忙碌的很。
他一直在強逼段家二郎給他準備若幹州縣的路引,他們商人之所以能夠行走各地,跟官府開的通行路引關系很大。段二郎過于識實務且怕死,且不敢把這筆交易告密,只能極其隐秘地辦,辦着辦着拖延症就犯了,求菩薩告祖宗,僥幸地希望郎主的小君忘了這碼子事。
自然也有別的原因。安南道一圈兒的重大商道最近亂的很,漢人胡人跟外邦又厮打起來。段家的商路讓段二郎焦頭爛額,顧不上太多。
燎煙則怎麽可能忘?出門溜達,總能逮着機會逼他去辦假證。他們肯定是幹過不少次的!
若尋常人自然相對容易,但燎煙茲事有些體大。不光假證的時間是個問題,印章有些問題,身份更是問題。守城的門衛很容易校驗印章,看出你來自那個州郡縣,出入目的,滞留時間,以核查身份。
一旦陳茗追查開始,被他拎出草蛇灰線,一連串痕跡翻譯過來,除了死死死這些個血紅大字別無他字。
段二郎苦哈哈地想求饒:小君,在下真是提着腦袋在幫你謀逆事啊!
燎煙不買賬:我不是幫你,不是,是幫你們把腦袋全保住了嗎?你若敢半途毀諾,嘻嘻。
段二郎:在下定把事辦妥!
燎煙讓段二郎可以徐徐圖之。
把時間線稍微拉長,再把兩人關系搞僵,務必要做到嚴絲合縫,無痕操作。
免得懷疑上他,全員完犢子。以前挖洞被人揪出來,燎煙就不信他這次還能失算。
于是陳府最近也蠻熱鬧,郎主的男妾他最近跟段二郎有了龃龉,原因竟是強索錢財!
段二郎居然跑到莫文山那裏告狀,陳府的人就全都知道了,評論道郎主的男妾着實下頭,索要錢財能索的光明正大嗎?還讓人抓把柄告狀,丢人現眼,上不了臺面。
還有,那抛頭露面的男妾趁着郎主不在,還敢外出賭博,欠下一屁股債。更時不時拉出側君當大旗,兩人跑到商街最大的酒樓挂賬吃喝。
莫文山則起初震驚,還有這等操作?并默默記下。
月末,欠的賭錢跟酒錢都上門找陳府讨報銷了。
肖福:“……”
肖福不批錢,燎煙就不要臉,專門找跟官家機構有關系的消費場所,記賬式報複式消費。
其它沒名分的姬妾們也想照虎畫貓一樣幹,肖福是不太方便直接收拾燎煙,但收拾他們還是游刃有餘并不需要客氣。府中雞飛狗跳,燎煙的仇恨值再創新高。
燎煙依舊養着畢知梵,養的沒多久人便是膘肥體健,毛色鮮豔。這貨不僅吃的多,醫藥費多,自從可以下地走路,他還額外要求衣裳跟首飾。武人的衣服多簡單啊,裏面一件貼身的打底,外邊套一件袍不就可以了?随便穿穿才好養活,燎煙勸道,但畢知梵就不,他要求花色,要精美的花紋,比孔雀毛羽還要閃閃。
畢知梵耳朵垂豐滿,可能跟他們的遺傳還有習俗有關,開了兩個大孔,于是還要求燎煙主人給他買琉璃耳铛卡上,要好看的。
燎煙簡直大開眼界,頭一次遇見這種人!他如何做到要求救命恩人買這買那,還理直氣壯的?
“我對你的恩德比天高比海還深吶!”燎煙指着他鼻子罵。
“這不是……債多了不愁嘛。”畢知梵摸摸鼻子,哈着腰不要臉地提要求,“我真的有礦,将來,小主人你的!”
燎煙絕倒,你香噴噴的大餅畫的是既圓又遠啊!別說他沒錢,有,也不給,想的美!
陳茗那個絕世王八蛋卡他卡的要死,比二十一世紀資本家的嘴臉還醜惡,他吃穿住行是不愁,但姓畢的這頭好大兒活似個吞金獸,吞得他比街上賣草蚱蜢的老漢還窮。好不容易攢的私房錢都賠了進去!
“那……衣裳不要也行。”畢知梵便小心地退而求其次,說:“陳節度使的那什麽側君不是送你了一堆彩石嗎,我見主人您天天磨彩灌油,您順便給我磨一對兒耳飾呗。”
嗬,您都使上了。燎煙停下手中舂石的動作,問:“你想要什麽樣的?”
畢知梵一個興奮,縮起兩條腿,拿拐杖替代,吭哧吭哧卷起飛沙走石,快奔到燎煙面前,綠眼睛亮閃閃:“要月亮要星星!最好是琉璃的!”
被一只濺起的小碎石子磕了臉的燎煙他面無表情:“……”
這貨真是個将軍?燎煙撫着下巴思考,未免跟陳茗相差太遠了,他在此刻産生了疑問,以及他十分懷疑畢知梵真能拿回所謂的礦山?他救他是不是救錯了,要不要把他扔出去?及時止損也是一種大智慧。
眼見燎煙的臉色有越來越不善良的趨勢,畢知梵忙識相地改口:“那……不麻煩我的主人了,要個尋常紡錘模樣也可。”
燎煙就答應了他,背過身挑選材料。
畢知梵用眼睛舔了他全身一遍。
燎煙察覺後背有些癢,警覺地回頭,卻只見畢知梵若無其事對着天空吹起歡樂小調。
除了吃喝賭,燎煙還在街口支了個畫攤,令畢知梵架着拐杖給他當活招牌。這人神氣養好後模樣确實俊,帶着的異族風情特別招人,更何況他莫名其妙成了此地坊間的風流人物,吸引不少人來看熱鬧。
給他賺飯錢!
燎煙一直在街口畫各種人物,每一張臉立體生動,連皮膚的顏色都被他精調出來,導致他畫了一張等身高的像放在街道,行人以為是活人,走路都避開,啧啧稱奇。
陳茗在回途路中,在近太原附近的驿站歇腳,在酒肆聽了一耳朵無知狂徒們在竊竊讨論他的男妾幹了嘛。
霍,好家夥,他不在的期間,他都快飛起來了哈?壞名聲竟能被他整的傳出太原府?
霍,他在外頭風餐露宿,吃沙吞土,他竟然過的如此逍遙?吃喝嫖賭都占了三個!那他要不要幫他把嫖也補上啊?
連月征戰殺伐讓陳茗也有些許疲憊,胡茬挂了一臉也沒刮洗。一聽說燎煙幹了這些好事,陳茗瞬間精神抖擻!
居然有了一種被拉回人間的荒謬喜氣,幾如澆灌了烈藥,從頭皮麻至肺腑,一路竄至下三路,陽物硬如鋼杵。
--------------------
小劇場
針對讀者大神們對陳茗的唾棄,作者不得不拉出陳大将軍現身說法。
作者:陳茗,請問你知道外界對你的評價嗎?
陳茗橫刀立馬:何人敢評我?讓那些下官們去解決,該抓的抓,該殺的殺!
作者:不是,兄弟,凡事咱不能這麽粗暴,會鬧出大事的。
陳茗:再大的事能大得過本郎手裏的刀?
作者:哦,那燎煙可能跟你沒戲了。
陳茗:等……留步!我到底哪裏錯了?
作者攤手:大概這就是你的錯喽。
PS:一周後更,作者要出門玩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