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三件事

第24章 第三件事

與相愛的人做愛會是什麽感覺?

其實是會緊張、興奮,渾身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嚣着渴望,從細微的毛孔到離身體最遠的頭發尖兒都在發熱。還有——

心意流轉相通,二人自成一片宇宙,黎明與末日海嘯将同時發生。像花朵綻放前綠色莖管催發的力,催生兩具肉體的野蠻碰撞,兩只靈魂的神交。

所以有句話怎麽說來着,相愛跟感冒一樣,都是隐藏不住的。

因為是相互的。

這才是初來乍到的蔣遼焱一股腦兒地沖鋒陷陣,與他一生的敵人厮殺,卻最終被打敗的原因。

現代人跟古代人表達喜歡的方式是不太一樣,古代人講究含蓄與忍耐,現代人當然更需要熱情奔放。古人講究秩序與三綱,現代人當然需要平等、自由與尊重。

玩不到一處去,大家一拍兩散多美妙啊!偶爾氣頭上來,還能砸塊石頭砸上前任的墳頭,看他詐屍蹦迪又拿你無可奈何的嘴臉,別提有多爽快。

但是當真置身于古代,你自以為是的對象是那個頑固的封建大男子主義NO.1,控制欲超強,打打不過,跑跑不掉。中古亂世大軍閥,本事很大,地位極高,要求你按照下位者奉獻式犧牲式基本愛到沒有自我的方式去喜歡他,将他視為命運,聽從他的一切安排。

蔣遼焱:“……”

燎煙:“……”

蔣遼焱一定會宛如石雕沉思者般莊嚴肅穆地告誡燎煙:“智者不入愛河。”

燎煙則會嚼一把狗尾巴草,怒怼蔣遼焱:“媽批你智者了?是智障了吧!”

蔣遼焱又會叼着五花肉串在深夜大排檔,幸福地咀嚼《舌尖上的華國》節目推薦的地攤美食,順便跟對面看不清五官的人苦口婆心:“別信男人,會不幸!”

燎煙會用他的經驗主義鄙視強裝專家的蔣遼焱,轉頭對你們吐槽:“呵,這種話他可真好意思說出口?我的今天就是他的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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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可恨了。

無論是幾千年後的蔣遼焱還是陳茗,都太可恨了!

陳茗在冬日出征,春天歸來。

打完勝仗,穩定邦域,潰散的民心開始有所傾斜,不斷有八方志士拖家帶口遷移河東道,投奔他們心目中的主君,賭天命搏前程,願為他驅策效死,只為給妻兒後代留一片清明的天。

陳氏經營的樞密機構、政法機構全部都在高速運轉。落實到時代某一個具體的人頭上,大概就是“當家的,咱家裏的錢財夠不夠在太原置地産?”,或者“當家的,戶籍能不能找縣丞通關系,給咱換成客籍?”“死女子說什麽砍頭的話?”“咱得趁早躲避戰亂,客籍方便到處跑啊!咱可以去河東重新安家!”

老和尚說将軍乃尊者并非虛話。

陳茗每畢一次戰役,都需要面對來自中央朝廷的犒賞與陷阱,要籌備很多場慶功局,要批準很多道大小政令,還要收攏很多殘破的利益團體。陳茗與他治下安定富庶的河東道,在亂世之中,無疑是對亂離人有巨大吸引力的夢鄉。

即使肉眼可見地忙得恨不得向天再借五百年,陳茗在歸太原後的第一件事,依然是迫不及待地、全面地掠奪占有燎煙。

燎煙恨他無法戰勝的陳茗,情真意切。

陳茗一直在用他最暴烈不堪的床帏手段,利用肉體屠戮燎煙。他孜孜不倦地修築着那道無形的靈肉枷鎖,把一頭套在自己身上,另一頭套在燎煙身上。

陳茗卻需要他悲憫的煙奴為他破開肋骨,他才好安心地存放一個強者所不能為人知道的忐忑與噩夢。因為如果無法安放在他懷中,陳茗将看見自己在老朽的某天,他一定會成為史冊中排得上號的暴君。

他期盼未來有一天,燎煙會變得像只剛破殼出來毛絨絨的小黃鴨子,依戀着離不開他。

十一年前,算他們首次相見。

一身麻褐的燎煙蹲在府內的春湖邊兒,一對靈光泛濫的眼珠目不轉睛地盯着一只母鴨子帶着它一群黃孩兒們,浩浩蕩蕩地下水。然後,他從後背掏出另兩只小黃鴨,推着它們跟上大部隊。

燎煙催促:“走呀,走呀,跟上你的哥哥弟弟們!”

由于正在換牙期,他一開口就露出豁口,奶聲奶氣的腔調還厮厮漏風。可是小朋友既天真又可愛,即使他正在跟一顆石頭對話,這顆石頭也一定是用了某種語言在回饋着他。萬物都會因他的感性而生情。

只是這兩只毛絨絨的小鴨子,卻不怎麽配合他說的話,歪着屁股往前走了幾步,又歪歪地原路返回,重新跟在燎煙後頭。呱呱地叫喚燎煙。

小燎煙怎麽走,它們就怎麽走,燎煙走到哪兒,它們就能跟到哪兒。

愁的小燎煙眉毛都耷拉了下來。

在桃樹上打盹兒的少年陳茗其實看了許久,突然倒挂枝頭垂下身體,直接跟燎煙來了個貼臉殺。

吓得燎煙眼淚都差點飙出來:“媽呀!大白天的!” 沒辦法,穿來這裏是個小孩,他連心智也似乎成了個小孩兒,很容易受驚。

陳茗才不會理會一個小奴的情緒,晃悠着身體問:“你這小童子有點意思,本郎問你——這雛鴨為何能跟你如此親密?”

燎煙心想他才不跟個古董熊孩子計較,抹了抹眼淚光,一板一眼地回答:“它們破殼第一眼見到的是我,自然便一直跟着我喽。”

陳茗繼續問:“為何第一眼看見的是你,就跟着你了?竟連眼前的親緣關系都能視若無睹?”

燎煙就很小大人地給他科普,帶着在陳茗看來奇特的優越感:“這是某些動物特有的行為,比如一些剛破殼孵化出來的小雞小鴨,會跟着它們第一眼見到的移動的物體,把它們當媽媽……嗯,這種行為也被稱為印随行為。”

說話期間,兩只一直咕呱叫喚的小鴨一只被他送上肩膀,另一只被他送進頭發裏,才終于安靜下來。

這小孩兒未免也太可愛了。

陳茗跳下樹來,低頭俯視才長到他腰的小燎煙。也許是遼闊的湖面有了陽光的折射,他寒冷的眼睛閃爍出了粼粼的異光。

“第一眼,印随行為?” 他問。

燎煙被打破重塑,陳茗仗着自己的權柄法度将他在這個世界重新孵化。

令燎煙不幸第一眼看見的人是他。

陳茗幾乎就要得逞。

燎煙終于不可逆地對他産生了依賴心理。在見不到陳茗的時間裏,強烈的不安全感跟陌生感都給他的精神造成巨大的負擔。

春日的花園,燎煙沾上了酒瘾,利用他身為郎主寵妾的權柄,令人在室外亭閣設帳會客。

帳內,燎煙把自己喝得酡紅明豔,比綻放的滿園牡丹還要耀眼。

他懶洋洋地醉卧在榻上,散發披袍,裸露的皮膚全是被陳茗今晨新操幹出來的痕跡,噬咬的、肉體撻伐的,青紅交錯,欲态橫流,宛若一幅荼蘼豔花圖。以往這種情況,陳茗絕不會讓燎煙見到任何人,燎煙怎麽求都不允。

今晨陳茗離開前,燎煙抽出了陳茗腰中的刀,調情一樣搭上他的脖子,訴衷腸般地威脅他:“郎主,煙奴今日要春游。如果你不答應,我就殺了你。”

陳茗從刀光裏看到自己目含春露般的笑意,問:“若煙奴殺了我,本郎主還是不應呢?”

燎煙就把刀換了個方向,擱在自己脖子上,繼續無所謂地威脅:“那奴就殺死煙奴好了。”

陳茗取回随了自己半生的飲血古刀,柔情地說:“刀,兇器也。煙奴的手不能撫郎主的刀。”

燎煙就又打了個呵欠,說:“反正如果郎主不想見到我發狂,就必須得把鐵鏈子再放長一些、放松一些。松弛有度,不是嗎?”

帳內只燎煙一人,他自斟自飲,喝了一杯接一杯的樽中酒,多餘溢出的冷酒沿着他的下巴,小溪汩汩淌入脖頸,鎖骨,胸腹。

他帶着醉意問:“我現在才覺得自己活着,就類似喝醉了酒,又像一場夢游。既然如此,躺平酗酒其實也蠻不錯。畢大都統,你說對不對?”

帳外,一身簡裝黑服的畢知梵在一大幫人明裏暗裏的打量中,舉起石桌上的另一壺酒,與帳中人對飲。

畢知梵在陳郎主回家當夜,就已被隔離出了燎煙的住所,但是他身份特殊,府內上下算是默認了他半客的尊貴身份。

他與燎煙已絕不能再像同居一院時那樣相處與對話。

聽見燎煙的話,畢知梵笑了笑,含蓄又不含蓄地回:“可不是大夢一場嘛,我夢醒時分第一眼見到的人是燎煙小君,就好像我現在也依舊未醒來,活在小君的夢裏。我希望小君能多給我繪些色彩,你的色彩。”

燎煙也不愧是燎煙,一下子就被土味情話給刺激清醒了。

隔着重紗幔,燎煙在縫隙裏看到了畢知梵沉郁又壓抑的綠眼睛,但對他又在笑。

怎麽形容呢,就好像這家夥努力在擠巴自己身上為數不多的正面情緒,再把它們都努力地送給他。

委屈巴巴的,毛色都不鮮豔了。

燎煙短暫地驚醒一分,他突然意識到,他也許确實已經快被陳茗打敗,但陳茗也快到火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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