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心口疼是容千珑的老毛病,每年都要因為心髒和肺腔的疼痛哭鬧,嚴重時,滿宮裏都得悄眯眯的做事,連大氣都不敢出。
容璟一聽心口疼以為他要犯病,立馬将人攔腰抱起,九五至尊的大啟皇帝也不再端架子,親自起身把內室的門推開,招呼兒子:“快抱進來。”
莊峻刍看傻了眼,額頭直冒汗,該不會是看自己幾眼就心口疼了吧?見皇上和太子的反應,生怕自己被大啟最有權的二人遷怒。
容千珑被放到金絲楠木的雕花床上還在發懵,随口一句疼父皇和兄長便如臨大敵,在想到自己不是他們的真正親人,遲早要被趕出去,便說什麽也繃不住了。
哇的一聲眼淚如斷了線的珍珠,容璟安慰眉頭緊蹙的父皇,“千珑還有力氣哭,想必不是舊疾,可能今日起的太早,睡眠不足心氣不順。”
因他哭這一通早朝晚了一刻鐘,容璟也有些心不在焉,只在有朝臣提起皇後所居瑤臺宮不妥時冷冰冰的看過去。
瑤臺宮都住了二十幾年,說不妥也早彈劾過,沒道理現如今又舊事重提,再看說話的大臣是從前受過宋家提攜的門客,便了然,又是太後針對皇後。
如今住在壽安宮的皇太後是皇上生母敬悫皇太後的親妹妹,姐妹二人年齡相差十二歲,先後進宮。
敬悫皇太後過世早,先皇并未立繼後,立當今皇帝為太子時,追憶皇後而冊封其親妹為皇貴妃。先皇駕崩,如今的皇帝登基,母族子嗣稀微,無人可封,便尊生母的親妹妹為皇太後。
當時皇太後正年輕,一朝得封太後便想把持後宮,與皇後争起掌管後宮之權。
皇後性情和善,穩重端莊,并不與皇太後正面沖突,但也不曾吃虧。幾次交鋒下來惹怒了皇太後,只剩下表面功夫。
皇上皇後恩愛有加,自然站在皇後這邊,雖不滿皇太後但礙于生母和血緣,只對其敲打一番,外人面前留夠了顏面。
但皇太後不肯安生,時常要給皇後添點堵。
瑤臺宮是太祖皇帝為寵妃所修,寬敞又奢侈,占地堪比皇上起居兼處理朝務的乾陽宮,處處逾制,無不彰顯寵愛縱容。太祖皇帝駕崩後,歷任皇帝為表克制,都不曾讓妃嫔住進瑤臺宮。
閑置許多年後,當今皇帝下旨修繕瑤臺宮賜給皇後。與其空閑,不如給皇後住,至少比賜給寵妃合情合理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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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皇太後閑着沒事做,拿此事做文章。當年反對不成,時隔多年又舊事重提,連大臣都覺得有些沒趣,除了出言挑唆的,別人都懶得出來反駁,甚至有人嗤笑。
提起此事的大臣也覺得荒缪,但礙于皇太後的壓力,一次不成也不在乎。
皇太後的母族宋氏沒落,到她這一代除了姐姐敬悫皇太後外還有個哥哥,過世的比敬悫皇太後還要早,獨子前幾年也因病去世,留下一個孫子比容千珑大三歲,被皇太後接到宮裏來養。
皇上看在是自己母親的親侄孫子上,縱容皇太後疏通關系,給小孩子換來個殿試的名額,自己一時心軟點了他探花郎。
滿朝文武都知道宋探花水分多大,但皇上也沒給他要緊職務,便也沒吭聲。橫豎都要蔭封,如今也只是給了個好聽的名號。
探花郎叫宋淳睿,說話八面玲珑比蜜還甜,做事八面漏風堪比鳥籠。皇上想提拔都提拔不起來,偏他眼高于頂,漸漸的生出巴結的心思,觀察一圈盯上了容千珑。
容璟看人毒辣,自然瞧不上宋淳睿,宋淳睿也知道容璟不待見自己,見了別的皇子叫表哥表弟,見了容璟規矩的喊太子殿下。
雖然做事差強人意,但甜言蜜語哄孩子一絕,容千珑孩子脾氣簡單好懂,宋淳睿很快摸清,處處順着捧着,哄的容千珑很愛與他相處。
上一世容千珑身世大白,宋淳睿極其果斷的與其割席,沒多久就與真皇子容千珩出雙入對了。
容千珑從乾陽宮出來,沒有聽從皇上和容璟的話睡一覺在走,半路碰到來接他的壽豐,兩人沉默安靜的往朝臣口中的“妖魔洞窟”瑤臺宮走。
往常容千珑有精神的時候行動起來像一陣風,只不過風一陣陣的,吹一會兒要停下緩一緩。
如今安靜的像只貓,随時都是心事重重。回到瑤臺宮去了皇後居住的鳳鸾殿,皇後正在繡花,容千珑安靜的坐下幫忙捋順纏在一起的線團,畢竟這是他的貓幾日前的傑作。
皇後瞧見他的動作露出發自內心的笑,打趣兒道:“發生了什麽大事,是誰易容假扮,裝成我兒模樣?”
容千珑有前世的記憶正為此心虛,手不受控制的一哆嗦,剛纏好的線團掉在地上散了,又紅了眼眶。
“哎喲喲…”皇後接過侍女梅琴撿起的線團,笑着哄道:“纏好的線團散了,所以你委屈哭了?真是越活越孩子,何時能長大。”
容千珑被皇後摟着,聽着母親的聲音想起了自己前世在國公府最懷念的畫面,同母親在春日的禦花園放紙鳶。
他用臉蹭了蹭皇後的肩膀,想着萬一那就是一場夢呢?萬一母親不會死,自己也不是國公夫婦的兒子呢?
可他前世此時還未見過衛國公莊峻刍,也不該知道他長什麽模樣,方才一見與印象中無異,便無法不信那是真實的前世。
太後的侄孫子宋淳睿端着盆秋菊進來,容千珑的記憶便同從前經歷過一遍的相疊,宋淳睿躬身行禮:“見過皇後娘娘,今日花坊的紅秋菊開的鮮豔,晚輩挑了花朵最多的一盆送來。”
容千珑嘴唇翕動,與宋淳睿同時說道:“順道邀千珑弟弟去壽安宮看新到的錦鯉。”
容千珑心如死灰的閉上雙眼,近來許多與上一世相同的事在發生,每一個讓他感到熟悉的細節都能讓他驚出一身冷汗,提醒着他母親會在不久後葬身火海。
他懷念的一同放紙鳶的閑适,可好像無法挨到明年春日。他以為重生是他悲慘生命的柳暗花明,卻不想萬物複蘇中也攜帶了冬眠的野獸。
野獸總會醒的。
容千珑下意識想拒絕,才說出個不字就見宋淳睿朝自己挑了下眉。
前世的今天容千珑無比清晰,他們去了太後宮中,被太後斥責了一通,宋淳睿以哄他開心為名帶他出宮,與宋淳睿舊時朋友在酒樓飲酒作樂,大半夜被禁衛擡回宮,惹得太後以教子無方的罪名讓皇後跪了半個時辰,還是皇上趕來解救。
“娘親…”容千珑詢問的看向皇後,皇後雖然不樂意他總與宋淳睿攪和一起,但又怕別人覺得中宮與壽安宮不睦,言官又要彈劾皇上皇後不孝。
皇後收斂起溫和笑意,輕輕的點了下頭:“去吧。”
容千珑與宋淳睿始終保持着一人的距離,每當宋淳睿湊上來時他都不動聲色的躲開,比起以往并将談笑疏遠了不少。
宋淳睿感覺的到,還以為是皇後和太後之間的防備叮囑到了容千珑的頭上,所以并不在乎,套近乎道:“千珑弟弟,為兄一會兒帶你去個好地方。”
“為兄?”容千珑看了他一眼:“我兄長是太子容璟,宋表兄莫要混淆。”
宋淳睿沒繃住耷拉臉,很快又浮起笑容:“千珑弟弟是怪我近幾日不來看你?實在是皇姑祖看我看的緊,不得空隙呀。”
伸手不打笑臉人,容千珑也不好再發脾氣,不過還是沒什麽好臉色,沉默的跟他去了壽安宮。
容千珑進屋皇太後只是瞟了一眼,都沒拿正眼瞧,冷淡的問:“聽說你為了躲避念書,跳湖裏去了?”
皇太後年歲不大,既不慈祥也不羸弱,在榻上一坐腰背挺直神采奕奕,瞧着十成十的不好惹。
“見過太後娘娘。”容千珑躬身行禮:“回太後娘娘,千珑是失足落水,不是跳湖。”
皇太後眼神一頓,朝他投來目光,滿宮皇子就沒有不喚太後為皇祖母的,容千珑從前也一直喚她皇祖母,今日忽然生疏的喚她太後娘娘,依照皇太後不把人往好了想的習性,斷定是皇後教的。
“皇後将你兄長教的恭順仁孝,如今年歲大了心有餘力不足,教壞了你。”皇太後睨了容千珑一眼,其中不悅不加掩飾:“哀家瞧着薛淑妃将千琮養的很好,不如将你送到碧梧宮去。”
容千珑反駁:“我失足落水與母後有何幹系?難不成敬悫皇太後早逝要将宋家外太公從墓裏掘出來牽連一番?”
皇太後氣的胸腔起伏,宋淳睿聽的一愣一愣,根本不知該作何反應。等回過神時就見皇太後一巴掌将容千珑的臉打偏到一邊。
“姑祖息怒,姑祖息怒…”宋淳睿跪在地上去拽容千珑的袍子:“快跪下求姑祖寬恕你和皇後娘娘呀!”
容千珑回過頭,眼含敵意的掃了太後一眼,伸手扯回自己的衣袍,對宋淳睿說:“休得攀蔑我母後,你說我母後有何過錯?”
宋淳睿一怔,借他幾個膽子也不敢指責皇後,文人的風骨他沒長,死谏的魄力更沒有,敢那樣說無非是欺負容千珑缺心眼。被容千珑指出來後,只能無辜的望向太後。
本想以“冒犯敬悫皇太後的”由頭發落容千珑,可眼下侄孫子倒黴,只能斥責道:“都滾出去。”
容千珑轉身就走,出來時覺得委屈死了,前世皇太後指責皇後時他并非不會分辨,因為皇後經常與他說:你皇祖母嚴肅些,說什麽你聽着就好,不要與她争吵惹她不快。
因此容千珑給太後的定位一直是刀子嘴豆腐心,不太明事理但沒有惡意的老糊塗。
今日瞧見她炯炯有神瞪着他,發現根本不是那麽回事。
宮人經過瞧見容千珑臉上通紅的巴掌印後轉道去了瑤臺宮和東宮,分別告訴皇後和太子。
前世出宮後毫無防備,全心全意的信任宋淳睿。容千珑本想不去,轉念一想不如去看看到底是自己倒黴,還是有人搗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