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含饴院前後兩座樓,分別稱作淺閣和深閣,兩旁是與院牆齊長的矮樓,一邊供各類雜工起居,一邊則是廚房和儲物的雜間,連着的側門正對靜巷,送貨的車和自己人進出用。

含饴院幕後人身份成謎,有人說是朝廷權貴有股,有人說只不過是有錢罷了,與朝廷沒有關系。

稱作淺閣的前樓正對繁華的大街,來客有錢便可以進來飲酒作樂,深閣只有幾個有頭臉的頭牌花魁能将人領進去。

“能被邀進深閣的除了權貴就是有真金白銀的主兒。”宋淳睿站在三樓眺臺附在容千珑耳邊解釋。

容千珑背着手眺望下方,他站了兩刻鐘也不過見到一個氣質翩翩的公子被花魁引到了朝內深閣的門。

宋淳睿等的有點不耐煩,但臉上仍然殷勤耐心:“四公子,咱們想去深閣直接過去就成,我那幾個朋友有點門道。”

“你先去。”容千珑盯着角落裏獨自飲酒,鬥篷下露出綠色官袍領邊的男人。“我一會兒就來。”

宋淳睿沒走:“我哪兒敢将你獨自放在這兒啊,四公子這張見之不忘的美人臉,我離開半步你就要被這館子裏的人包圍淹沒喽。”

容千珑視線落在紗幔後面,只見掀起一角,執扇的纖纖玉手朝那邊的豔麗姑娘招了招手,随即手的主人半探出身子附在姑娘耳邊,姑娘伸手捋了下鬓邊碎發,兩相對比之下才發現執扇的人很大,方才覺得纖小不過是離得太遠,失了真切。

容千珑在看向探出來的半個身子,那分明是個着黛綠色重蓮绫的男子,他手腕一擡,扇子淩空朝喝醉的男人點了點。

姑娘心領神會的擺出動人笑容,上前去半引半攙的将喝醉的男人帶到了朝深閣去的門。

容千珑收回目光,再看向紗幔時措不及防與那執扇的男子目光相對,腰扇半遮着男子面龐,露出一雙畫的粉紅狹長的眼睛。

男子望他的目光似癡了,回過神來輕挑眉以示不屑,嗖的一下放下紗幔。

容千珑深感莫名其妙,随着宋淳睿朝內門走去了深閣,深閣要安靜許多,擺設簡潔恰到好處,紗幔層層用色卻不豔俗,是文人騷客來了能題詞吹噓其雅致的格調。

三樓雅間寬敞亮堂,前世見過的宋淳睿那幾個朋友已經等候在內,一見到容千珑紛紛殷勤的迎上來四無忌憚的打量,無不稱贊其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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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公子病容不輸西子啊。”

容千珑後退一步板起臉來。其中一人衣衫半敞,對容千珑道:“我等誇贊四公子貌美之詞,竟惹惱了四公子嗎?若是如此還請公子海涵。”

“若站在此處的是我兄長,爾等也敢作如此輕浮之态麽?”容千珑走進去撿一幹淨的椅子坐下:“分明是欺負我年輕無勢,還誇贊,也配?”

宋淳睿心裏犯嘀咕,打哈哈将場面圓過去,一展扇子給容千珑扇風:“好了,這兒的招牌菜色不錯,我替公子嘗過了。”

菜品一道道上來,宋淳睿又是倒酒又是布菜,體貼的不得了,容千珑心想自己前世同他交好信任,怨不得自己傻,就算是容璟來了也抵不住。

宋淳睿的朋友明顯有目的也不在乎丢不丢臉,又熱絡的勸起酒來,平常在宮裏容千珑幾乎沒有機會喝大酒,所以前世才如魚見到水,撒歡的喝了一杯又一杯。

現在看到酒也倍感親切,但容千珑知道自己的酒量幾分,便小飲一杯忍住了,任憑他們十八般武藝勸酒都不為所動,不一會兒門自外推開,來者卻是容千珑方才在淺閣見過的掩面男子。

他碎步上前,對着其中一人笑,那人也朝他笑着點了點手指:“你啊,多次相邀都不肯賞臉,今日如何肯出來了?”

“不敢。”男子垂首作恭順狀:“張公子的面子不敢不給。”

被喚作張公子的男子朝他使個眼色:“今日有貴客,你可要伺候好了。”

男子轉頭望向容千珑:“奴家竹青,見過公子。”

前世沒有這一出,容千珑直想跑,半天沒有想出來什麽話可以回給人家,直到那張公子又說:“看看你的本事。”

竹青倒了杯酒上前去:“公子,這是上好的竹葉青酒,是奴家最喜愛喝的,請公子賞臉。”

容千珑暗暗生氣,确信這是有預謀的将自己灌醉,這些人也是使盡了渾身解數。他像是沒聽見,半點反應不給。

竹青不尴不尬的放下酒杯,那張公子一腳将竹青踹倒,方才的尊敬和客氣都不複存在,咒罵道:“沒用的下作東西,空有…”

“啊!休得無禮!”容千珑下意識站起身,他被那重重一腳吓了一跳,斯文的竹青看起來經不住這般對待,容千珑擋在竹青面前,“睜開你的狗眼,回回魂看看你造次是當着誰的面?”

宋淳睿連忙拉着他朋友跪下,求情說:“公子有所不知,青-樓客都放四慣了,娈人小倌過的就是這般日子。”

容千珑心下不忍,但仔細一想自己能拍拍屁股走人,這叫竹青的人卻走不了,難免被眼前的人報複,便應了姓張的歉辭,“也罷,不就是杯酒。”

容千珑仰頭将酒飲盡,他的酒量就擔一杯,兩杯酒下肚不說醉的不分天地,多少有些頭腦發昏反應遲鈍。

竹青還坐在地上,仰着頭看容千珑纖細修長的脖頸,恍惚幻視酒液一點點滑進胃裏,他覺得容千珑的胃定然被酒暖熱了。

“我出去吹吹風。”容千珑要走,宋淳睿下意識上前攔,還沒繞過桌子門就被人推開了,臉頰醉紅,形容舉止都極張揚妄意的年輕公子哥差點與容千珑相撞。

容千珑躲避的極但飲酒後腳步虛浮,失衡要摔倒被眼前的男人抱了個滿懷,男人似乎也吓了一跳,撈人也是出于本能,低頭一看懷中人傾國傾城的臉,一時失神手指就捏了捏容千珑的腰,好細。

“你…”容千珑費力的擡起頭,一肚子斥責的話還沒說出口便怔住了,眼前的男子正是前世僅有過一面之緣的真皇子,如今的衛國公二公子莊泾肋。

“快快放手使不得使不得。”宋淳睿上前去推開莊泾肋,将容千珑護在身後:“你是誰?好生面熟。”

莊泾肋好不容易才從容千珑的臉上收回目光,容千珑側身回避着所有人的目光,整個人發起抖來。

竹青離他最近看的清楚,收斂起方才做出的害怕無助的神色,起身去榻上随手拿了件看起來正經的外袍,貼心的裹住了容千珑,容千珑擡頭看了他一眼,喉頭艱澀的吐出謝謝兩個字。

“喲,這不莊二爺嘛?來坐坐坐,今日盡是貴客。”有人招呼着莊泾肋坐下。

本來莊泾肋是喝多了酒更衣回來不留神走錯了間,本該道個歉退回去畢竟還有給他餞行的友人,但容千珑這張臉他只瞧一眼,就像是被綁住了腳脖子走不動路了。

莊泾肋依邀落座,容千珑也忘了自己本要出去吹風醒酒,要多老實有多老實的在旁邊坐下,緊盯着眼前杯盞,根本不敢看真皇子一眼。

他對莊泾肋的了解屬實甚少,前世也不過匆匆一面,只知道這位莊二爺不負将門威名骁勇善戰,近幾年時常跟随衛國公去邊疆戍守。

不出所料莊泾肋言談舉止灑脫不拘小節,甚至頗有些市儈氣息,油嘴滑舌道:“這小貴人當真好模樣,我平日裏不好男倌兒,但瞧了他一眼只覺得我骨頭都酥了。”

衆人簡直吓呆,方才見面時的寒暄過于輕浮引容千珑不快,這會兒莊泾肋的話何止輕浮,分明就是調-戲。

聰明的已經想好了求情賣衛國公府人情的說辭,等了又等也沒見容千珑發作,只是聞若未聞的低着頭,從臉紅到了脖子根。

“小貴人不勝酒力呀?”莊泾肋不知輕重的倒了杯茶竟然遞到了容千珑嘴邊,還說:“飲口清茶醒醒酒吧。”

宋淳睿蹙眉看向自己的朋友,接收到他目光的人紛紛上前招呼莊泾肋,本來随口客套他留下,沒想到竟然真的穩穩坐在這裏不走了。

他似乎有所等待,連着往窗外看了幾眼,總算聽到了樓梯有行人踩踏的聲音,腳步聲較遠因此沒有引起衆人注意,以為只是客人路過,只有宋淳睿站起身朝屏風後面連接隔壁雅間的小門走去。

禁衛将門踹開時,容千珑正在盯着宋淳睿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的背影出神,不用回頭也知道是禁衛來了,若是沒有重生他此刻該衣衫不整不省人事,宋淳睿的朋友走個幹淨只留下滿屋娈人小倌。

容千珑冷笑一聲收回目光,卻聽見宋淳睿驚呼一聲噗通跪下了。

容璟并未穿顯太子身份的服制,只着雅致不紮眼的雨月錦,霧蒙蒙的隐約發藍。他負手站在宋淳睿打開的那扇門外,像是早有所料,有人會從這裏逃跑。

“草包,被人賣了還有給人數錢。”容璟這話說的恨鐵不成鋼,不說責怪反而有些幽怨的盯着坐在那裏看似委屈巴巴實則死氣沉沉的笨蛋弟弟。

容千珑聞聲倏地站起身,驚訝的看着本不該出現在此地的兄長:“你,你怎麽來這種地方?”

“我不該來,你就該來?”容璟瞪他一眼,本來還覺得他哭了這麽多天怪可憐的,不成想一沾宋淳睿就變蠢,盡做些讓人惱火的事。

若是換作從前容千珑早就要鬧脾氣吵起來,今日卻只是低下頭不分辨,容璟問他:“可有狎妓?”

容千珑否認:“不曾。”

竹青聽着聲音熟悉,起初以為是來過館子的禁衛,可什麽禁衛能同皇子說話這般不客氣,聽到問話後才想起來自己該做什麽,剛換上委屈的假面撲上去跪下。

他擡起頭看見容璟那張臉後只剩下欲言又止,本來要說自己堂堂清倌人,奈何這位客官非要強買,這位大人要為小人做主啊!所料有差,竹青吃驚過後喃喃道:“太子…”他聲音很小,幾乎只有容璟聽到了。

容璟眯起眼睛,本來要讓禁衛将屋裏的人都滅口,不料被人認出,他想了又想也不記得眼前的人是誰,臨時改了溫和講理的說辭:“将探花郎和他的友人都帶走查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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