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容千瑜消失多天,最終被人在百獸園籬笆下發現,人已經奄奄一息,太醫傾全力救治,脈象總算穩了下來,只是不敢見人,問話并不方便。

容千珑生怕容千瑜說出容璟做過的事,但容璟依舊如往常,該上朝上朝,沒有半點顧慮的樣子。

看着郁郁寡歡的小兒子,皇後和皇上心中皆覺不忍,冒死救人孝心感動阖宮上下,連朝臣都紛紛贊嘆,唯有當事人仍覺虧欠,怨自己粗心沒有将娘親的背也護住。

初冬飛雪時皇後的燙傷終于不再疼了,結的痂也不再稍微一動就破開露出血肉,容千珑每日伺候她吃喝,從不曾懈怠,聽到太醫的話後深深地松了口氣。

太醫剛走散朝的皇上和容璟回到了乾陽宮,寝屋裏陽光和炭火都充足,溫暖和煦讓人犯困。

容千珑剛扶着皇後躺下,自己便打了個哈欠。

“困了?”皇上一邊脫下朝服一邊慈祥的笑着問他。

容千珑搖搖頭,又點點頭,然後去榻上噗通摔上去,歪在軟墊上不動了,神色疲倦不帶防備,說不出的慵懶可愛。

皇後撐着臉看他,越看越覺的好看,玩笑道:“皇上你瞧,臣妾多會生。”

容千珑眼睫顫了顫,坐直身子不困了。容璟将他的反應收入眼底,走上前來撫他滑膩的臉頰:“怎麽了?”

容千珑在他手心中搖頭,像是只貓在蹭主人。從前容千珑是只容易炸毛的小老虎,別說兄長容璟,連皇上想捏捏他臉頰都要惹得他吹眉瞪眼。

如今溫順的不得了,也不再抗拒別人碰到他。他在東宮住的那幾天,容璟幹脆當他是暖和的布娃娃,有時睡得迷迷糊糊,把手伸進他寝衣下摸他軟乎乎的肚皮。

容千珑不長肉,腰肢纖纖稱得上颀長清癯,但不知為何,容璟總覺得他跟尋常邦硬的男人不一樣,抱上去時柔軟的不可思議。

“不要掐你弟弟的臉。”皇後如今行動不方便,只能出言阻止:“掐多了容易流口水。”

容千珑被逗笑了,一頭紮在容璟懷裏被接住,他咯咯笑了一會兒,露出半張臉問皇後:“娘親,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哪裏還會流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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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璟發現容千珑雖然不太哭了,卻經常露出愁容,有時笑着笑着眼神就泛起哀傷。

皇後搬離後他便又住回了自己的埙篪齋,皇上下朝回乾陽宮時,他便懂事離開。

回到瑤臺宮路過鳳鸾殿,他看着還未來得及修繕好的廢墟,心中惆悵,不知不覺雙眼酸澀,正出神時忽然被人自背後擁住了,容璟問他:“怎麽哭了?”

“我舍不得。”

“沒關系。”容璟安慰他:“還會修好的。”

兩人皆陷入了沉默,鳳鸾殿有太多兒時回憶,也不知修繕過後還能否複原。

轉身時瞧見太後宮中的向豐走在前頭引着軟轎,走近時躬身行禮:“小人給太子殿下,四皇子殿下請安。”

容璟看着轎子旁邊跟着跪下行禮,卻未開口的祿豐,淡笑着問向豐:“向內官正當差?”

向豐耷:“皇後娘娘燒傷未愈,三殿下又誤入百壽園被熊所傷,眼下無人照看,太後娘娘便命小人将三殿下接到壽安宮,以免皇後娘娘操心。”

“母後讓竹書留在清韻閣照料三哥,父皇也派賀源時常來探望,每日太醫來過都去乾陽宮回話,三哥在此有何不妥?”容千珑凝視着向豐。

相比容千珑的質問,容璟只是淡淡望向一言不發的祿豐,祿豐便一個哆嗦,下意識往軟轎隐蔽處挪。

向豐是壽安宮的主事內官,話說的妥帖:“皇後娘娘的安排自然細致,只是太後擔心前朝不知其中內情,只瞧見三殿下獨留瑤臺宮,況且…”

容千珑哼一聲:“何時留三哥獨住瑤臺宮?我不是還住在埙篪齋嗎?”自從被太後打了一巴掌,便徹底不顧什麽恭順有禮,直來直去圖個性情爽快。

向豐姿态放的低:“是是是…”

“為難他做什麽?”容璟像是終于回過神似的,只向容千珑哄道:“祖母疼孫輩,是三弟的福氣。”

向豐離開時還覺得奇怪,本以為要被太子為難一陣,沒想到這麽容易就放他們帶走了三皇子。

“吵得難得在點子上。”容璟揉揉容千珑的頭發,容千珑仰起頭看他,擔心自己剛才過于咄咄逼人,但容璟朝他笑了笑,輕聲說:“乖。”便若無其事的看路了。

初入冬的雪下的不厚,容千珑在埙篪齋門外踩來才去,從前這樣的傻事他才不會做,整日跟着宋淳睿游手好閑,生怕別人覺得他是個好孩子。

其實源于他從不被看好的自卑,因此無時無刻都擰擰巴巴,看個話本子都擔心別人以為他在讀聖賢書,覺得別人會在心裏嘲笑他無用功,再怎麽努力父皇也只看重兄長,只會問兄長功課。

切切實實的經歷過失去,又死過一次,看開後的容千珑覺得天地廣闊,一切都是那麽的順意,唯一擔憂的便是平安和健康。

若是被人都來嘲笑他,換母後和兄長一生喜樂,他會毫不猶豫的說願意。

小貓從雪地上踩出一趟腳印,然後扒着容千珑的腿要抱。

“凍腳腳了是不是?”容千珑笑呵呵的把貓抱在懷裏,高傲的貓統共沒對他主動過幾次,高興的他露出傻乎乎的表情。

容璟站在廊下看他:“千珑,下雪了。”

容千珑仰頭看天,雪花飄飄揚揚落在他臉上。容璟擰起眉:“過來,當心凍着。”

容千珑聽話的走過來,廊階的石板有些滑,他一個踉跄被容璟扶住,回過魂來便像是被點了笑穴哈哈笑起來沒完,壽豐也在旁邊咯咯笑,眼前的氛圍太美好,容璟也沒忍住笑了。

“你的貓叫什麽名字?”容璟問。

容千珑有些不好意的說:“就叫貓,開心了就叫他貓貓。”

白白胖胖的貓在他懷裏蹬爪子,一下一下跟他鬧着玩。容璟眼神看的緊,擔心貓露獸行撓傷了容千珑毫無防護的脖子。

“以前取過名字。”容千珑說:“我沒念過幾天書,喝着米酒吃着米糕,便要叫他米糕,他們聽了都笑,我以為他們笑我草包取的名字不好,發了一通脾氣躲起來哭,回想起來真沒出息。”

容璟手指攥緊,“都有誰笑你?”

“其實也未必笑我,是我糾結短處,因此多心。”容千珑單手往上颠了下貓,讓貓扒着他肩膀,空出一只手去握容璟。

容璟原本以為他沒看到,拳頭被柔軟的手指貼上後自然的松開了,生出種被拆穿的心虛,平常也就算了,自從被容千珑撞見他對容千瑜動手,二人雖然默契的不再提起,但都當了回事,擔心對方留下隔閡。

放眼望去一片白茫茫,入眼亮堂寬敞,好像所有罪過都被淡化,所有過錯都被購銷。世間所有都不值得太多心裏。

容璟竟然肯摸了摸容千珑懷裏的貓,輕聲到甚至小心:“我覺得米糕很好。”

米糕:“喵~”

雪花溫暖的落在容千珑的心頭,反射出幹淨的光芒,他太雀躍,低頭去親米糕時被容璟捂住了嘴,“髒。”

“不髒的。”容千珑甕聲甕氣的說到,偏過頭躲開他的阻攔,飛快的在米糕頭上親了下,然後拉過容璟的手,未等人反應,故技重施飛快的落下一吻。

容璟瞪大眼睛。

“好了。”容千珑笑起來:“現在你也髒了。”

容千珑笑的明媚漂亮,美好的仿佛世間就此凝滞,忽然他不合時宜的撓了撓肩膀,燒傷的地方長出新肉,經常覺得癢。

“不準抓。”容璟及時阻止他:“太醫說你的傷藥是能止癢的。”

“我沒覺得止癢。”容千珑急着去抓癢,又掙脫不掉束縛,容璟的力氣那麽大。掙紮了一會兒他生氣了:“真的很癢。”

近來容千珑總是受到傷害,大火後不久燒傷的疼痛還難以忍耐時,便被太後在刑宮裏為難,今日好不容易歡快些,容璟恨不得替他疼替他癢。

可這不現實,連太醫都無計可施。容璟想了下:“我今日不忙,帶你出宮逛逛。”

容千珑果然又開心了起來,也不再執着肩膀癢不癢:“好!”

容千珑在轎子上還在哼着不知哪裏聽來的調子,容璟沒聽過,懷疑他在胡亂哼,閑來無事想了一會兒,又覺得沒準真有這樣不着調的曲子,畢竟自己很少聽戲曲,不知道也很正常。

出宮對于容千珑來說不算什麽稀奇事,但他從前幾乎沒有同容璟一起出游的機會,被人訓一頓抓回去不能算在其中。

他不端正着坐,單膝跪在座上,趴在窗子縫上往外看,容璟好奇他怎麽會因為出宮就那麽快樂。

不過很快容千珑收回目光,人老老實實坐好了,曲子也不再哼,面色有些凝重,眼神也轉個不聽,不知在想什麽。

“怎麽了?”容璟問。

容千珑搖頭不想說:“沒什麽。”

有些事簡直像是宿命安排,容千珑感覺自己被老天愚弄了,偶然出宮居然也能看見莊泾肋在外面轉悠,寶石藍的蘇錦鬥篷,頭發高高束起,好一個青春得意的少年将軍。

容璟掀開轎窗往外看了看,他這側只是平平無奇的小攤,埋着尋常的東西。

轎子停在一處院子,容千珑不知道這是哪裏,出來時才知道這只是用來停車的地方,但這院子有房舍有雅致的景觀,如此考究的建設像是有人住在這裏。

他想問,但是容璟沒有回應他的目光,應該是不想解釋,容千珑便沒有問。

容千珑對出宮的計劃和認知只有去酒樓館子吃酒,宋淳睿是這樣,連莊泾肋也是。

但容璟是真的同他逛逛,他們素淨的鬥篷之下藏着皇子才能穿的紋樣袍子,容千珑胡思亂想,會不會有人忽然沖過來掀開他們的鬥篷,然後整條街的人都發現他旁邊的人是太子。

會有刺殺嗎?容千珑想着想着回頭看了眼容璟,然後快走一步自以為不動聲色的将容璟擋住一個肩膀。

容璟覺得有些好笑,扳着他肩膀按回原本并肩的位置,問他:“做什麽?”

“唔…”容千珑說不出理由:“不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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