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一家賣香的鋪子敞着小窗,從門前路過都忍不住尋着味道朝裏望一眼,容璟注意到他回頭,便提議:“進去看看。”
店裏香氣混雜,若幹香囊擺在三面櫃中,正中央一張大桌,堆疊着山包似的香囊。
容千珑遮了下鼻子,香氣混在一起的味道不僅不迷人,還過于刺-激,但他以為容璟有興趣,兩人都忍着要窒息的氣味在鋪子裏逛起來。
容千珑自我安慰,至少這裏莊泾肋絕不會踏足。
下一瞬門便被一小厮推開,莊泾肋邁着大步子進來,朗聲道:“掌櫃的,把你們這裏讓佳人聞了便忍不住對小爺我展顏一笑香都拿出來!”
掌櫃高聲應到:“好嘞,客官您裏邊請,二樓雅間稍後片刻!”
容千珑背着身挪到容璟旁邊,試圖藏起來自己。
容璟根本不會特別注意一個張揚的路人,只是在一塊檀木旁站定,微微湊近嗅了嗅。
“哎?我昨日才回京,今日便偶遇李公子,當真是緣分。”莊泾肋大步迎上來。
容千珑已經要跑了,容璟卻還未察覺有什麽不對,壓根不知道這聲“李公子”喚的是誰。
直到莊泾肋一把将他旁邊的容千珑拉走,宛如江湖好兄弟般擁住,重重拍背。
容璟一腳踹在莊泾肋腰上,将自己弟弟拉到自己身後,方才砰砰拍的那幾下聽的他心突突直跳,那麽重的力道容千珑的身子骨如何能承受的住。
莊泾肋被踹出去三步遠才穩住自己,看向容璟的目光多了些探究和敵意,眼前的人看着雖高卻不十分壯,竟然有這樣大的力氣将他踹出去那麽遠。
“練家子。”莊泾肋擡了擡下巴,“敢問閣下姓名?”
容千珑連忙從容璟身後出來擋在兩人之間,解釋道:“這是我哥哥,親哥哥。哥你不要動手,這是我結識的友人,行為舉止不拘小節些,但他是好人,是衛國公家的二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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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緊張說了一連串,直到莊泾肋輕聲重複“親哥哥”三個字,他才反應過來方才說了什麽,只能硬着頭皮點頭:“親哥哥,改日再同你解釋。”
莊泾肋和容璟打量着彼此,目光一個比一個刻薄。
容璟氣度不凡,捎一打眼就知身份氣派,不是說孤身一人過繼給了李家,莊泾肋疑惑的看着容璟,到底是親哥哥還是半路自認的別有用心之人。
看莊泾肋衣着不凡,說話舉止卻不謙遜,帶着走南闖北的江湖氣,也不掩見過世面的自信張揚,容璟還以為他是富商家的兒子。
聽容千珑說他是衛國公府的二兒子倒也合情理,前不久容璟才查過他的底細,混過校場去過邊疆,不野才奇怪。
“既然是你親兄長,我也該打個招呼。”莊泾肋上前行禮:“在下莊泾肋。”
容璟盯着他一瞬不瞬,直到容千珑喚了聲哥哥,他才收回目光,卻并沒有理會人,失禮的轉身繼續看那塊檀木。
莊泾肋倒是不覺得尴尬,反而容千珑局促不安,“二公子,此行可順利?”
“勞李兄弟挂心,此行還算順利,受了些小傷倒不打緊。”莊泾肋低頭看向自己剛才被踹了一腳的地方,流出來的血已經把衣裳浸濕了。
容千珑驚呼一聲,下意識伸手去捂他的傷口處,隔着布料只蹭到了一手血。
“髒。”莊泾肋抓住容千珑的手腕,臉上一點不見疼痛的跡象,平靜的拿出帕子幫容千珑擦手,還不忘瞥一眼滿眼怒火的容璟。
“你受傷了?”容千珑聲音焦急,前世也有這麽一遭,他到了衛國公府後,國公夫人還曾心疼的說怎麽容千珑不去替。
“別擔心。”莊泾肋心中有種奇異的感覺,就像在戰場上想贏那麽迫切,“小傷。”
容千珑驚愕之餘忘了眨眼,淚水從他幹澀的眼睛流下,“你受傷了就該好好養傷,為何還要出來活動,這麽多血,該有多疼…”
“千珑!”容璟終于忍不住帶着愠怒的叫了他一聲。
千珑?莊泾肋覺得這名字耳熟,一時沒想起來是誰叫千珑。他只顧着與容璟對峙,眼神交鋒若能化成實質,兩人大概已經打了幾個回合。
“哥,他受傷了,快讓人送他回家。”容千珑請求容璟,只換了一個淡漠的眼神,容璟沒有理會他,也沒有了逛下去的興致,丢下他出去了。
莊泾肋的小厮青虹剛游蕩過來,正要說話忽然發現了容千珑臉上的淚花,疑惑的順着他的目光看到他主子正在流血,嗷一聲責怪道:“哎呦您怎麽又流血了?回去太太又要罵我,祖宗诶…”
莊泾肋直勾勾的盯着容千珑,心想他哭的可真好看,而且還是為了他哭的。
“你快回家去。”容千珑焦急的催促他:“你快回去,我讓太醫去你府上,快點!”
莊泾肋本想說沒事,但容千珑眼圈通紅看上去極脆弱,那幾顆眼淚把他的心都泡軟了,答應道:“好,我這就回去,你別哭了。”
容千珑反駁:“我哪裏有哭?”一眨眼又掉下來結實的兩顆。
“我這就走。”莊泾肋沒敢再留,一步三回頭的走了,剛出門脫離了容千珑的視線他便嘶一聲捂住了自己的傷口,方才容璟那一腳毫不留情,傷口裂開了。
旁邊傳來一聲輕哼,莊泾肋擡頭對上容璟的目光,頓時覺得有點丢面子,略一思索便笑起來:“他關心我你不樂意?”
容璟淡漠的看他一眼,像是根本沒将他看在眼裏。
莊泾肋的傷口隐隐作痛,現在起沖突也不占優勢,嘲諷一句達成目的,便得意的上了自家轎子離開。
鋪子裏只剩下容千珑一個客人,他站在那裏好半天才回過神,随手挑了個香氣淡的香囊去結賬,掌櫃報價後才發現自己身上沒有錢。
掌櫃的不在乎蠅頭小利,大手一揮送了。
容千珑做好了容璟派侍從留在外面等他的準備,看到容璟還在門口老樹下負手而立,忽然覺得無比心安。
他走上前叫了聲哥哥,容璟聽見他出來了并沒有理會,自顧自的繼續逛,只是步子快了許多,容千珑亦步亦趨跟在身後。
走了一會見容千珑仍然一副心事重重沒有要解釋的樣子,容璟忍不住冷聲問道:“我是你親兄長,你卻向着外人。今日是不是我生氣走了,你也無所謂?”
容千珑無話可說,心中五味雜陳,哪裏是他的親兄長啊,明明是被一腳踢裂了傷口的莊泾肋的親兄長。
想到這裏難過的不得了,覺得自己搞砸了一切,若非自己重生後憑着前世記憶認識了莊泾肋,也不會搞得他們親兄弟沖突。
“不是的…”容千珑不知從何解釋。
百般糾結之下,反倒放棄掙紮,将手中的廉價香囊遞出去:“給你的。”
容璟冷淡的瞥了一眼,又移開目光。容千珑保持着舉着香囊的姿勢很久,正在他以為容璟不會收時手中一空。
“哥,你真好。”容千珑抱住容璟的手臂撒嬌,“我時常納悶兒,我哪裏配有這麽好的哥哥,果然…”
“果然什麽?”容璟懲罰似的捏了捏他的臉,不過也沒忍心用勁兒。
“沒什麽。”容千珑像是要分離一般不舍得看着容璟的臉,很輕的說:“回宮吧。”
回宮後剛下轎容千珑當着容璟的面吩咐壽豐:“去太醫院,讓太醫去衛國公府走一趟,若母後問起來,就說我一時失手導致莊二公子舊傷複發。”
壽豐領命去了。容千珑不放心似的目送他消失不見,一回頭發現容璟目光冷冽,似乎要把他盯出個窟窿。
為何要因無親無故的男人受傷而落淚,容璟想不通,他倒不覺得容千珑會喜歡那樣沒輕沒重的男人,只是生氣容千珑在人前流露出那樣脆弱的神态。
從前朝夕相處經常被容千珑單方面針鋒相對,容璟不太會注意容千珑的美貌,如今相處的友善愉快,那張曾經總是擰着眉帶着挑釁的臉回歸原本的恬靜美麗。
不得不承認,容千珑生的太出衆,以至于容璟近來聽到誰說哪個宮娥清麗,哪家花魁美豔,都下意識與容千珑相比。
比來比去都覺得不如容千珑的顏色。
若是讓那些好色之徒瞧見他落淚的樣子,還不知道要在心中如何遐想冒犯,容璟光是想到就無法忍受,恨不得将所有對容千珑不懷好意的男人閹了。
“哥,怎麽了?”容千珑忍不住問,容璟已經盯着他出神太久。
容璟脫口問出:“你喜歡男人?”
容千珑從為探究過此事,他不知自己喜歡男人還是女人,前世今生都沒有對誰動過心,似乎天生對情絲遲鈍。
“啊?”容千珑不知如何回答,甚至覺得問題荒謬。
“我陪你出宮散心,你卻急着回來給衛國公的兒子找太醫。”容璟眼眸黯淡:“白眼狼。”
他們于薄雪中不歡而散,容千珑緩緩擡手掩住口鼻打了個噴嚏,孱弱的他有些承受不住冬日的寒冷,即使眼下不過初冬。
但剛才的容璟比極寒時還要冷,冷的他心像是被冰封住了。
容璟帶着自己的人都走了個幹淨,就剩下容千珑一個人低着頭看自己的鞋面,落寞的如深秋樹上最後一片枯黃的葉子,這片葉子此時搖搖欲墜,最終暈倒在雪地裏。
等他醒來時已經天黑,眼前的場景如此熟悉,睜開眼睛先看到太醫,一如每一次發病。
他翻了個身将所有人丢在身後,眼淚靜默的落在枕頭上,容璟居然說他是白眼狼。
他以為重生後與哥哥相處的很好,不說相親相愛也算兄友弟恭,不吵架也不鬧人,偶爾幾次容璟冷臉,他也很快低眉順眼的道歉。
“壽豐。”
“小人在呢。”壽豐走到他床頭。
容千珑哭的鼻子發酸,甕聲甕氣的問:“哥哥來過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