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一更)
第30章 (一更)
容千珑盯着弓看了一會兒,這顯然是把費了許多功夫制成的好弓,沒過多久他就将其與記憶中小容璟偶爾拿來獵鳥的弓聯想在一起。
容璟見他看的出神,往他那邊遞了遞:“給你玩兒的。”
容千珑縮了縮手:“我拉不動。”如果沒猜錯,這大概就是那把,是皇上特意為容璟讓人制作出來的,所有皇子中只有容璟有這個待遇。
“拉得動。”容璟把弓放在他手上:“這是我小時候玩的,你一定拉得動。”
聽到這裏容千珑來了自信,他将弓拿起來,姿勢不太标準但也說得過去,他牟足了力氣拉動弓弦,弓弦在一個不前不後的尴尬位置停了下來,他的手臂開始輕顫。
容璟有一瞬間發怔,他拉滿弓射傷虔香時不過八歲的年紀,他不是有意要讓容千珑尴尬,是真的沒想到容千珑拉不動。也再一次意識到容千珑是被頑疾折磨的不堪一擊的。
容千珑洩氣的放下了弓,容璟見他不高興連忙安慰道:“你是肩膀受了傷才拉不動,是我想的不周到,若是你方才扯動了傷口,父皇和母後要怪我的。”
福豐進來說:“殿下,梅琴來請四殿下去乾陽宮,說四殿下晚上不宿在東宮。”
容璟眼神冷淡下來,原來還是不放心他。
“娘親要我去乾陽宮?”容千珑站起來,去乾陽宮就要同皇上一起用膳,他覺得不自在。親自去外面問梅琴:“娘親怎麽說?”
梅琴剛要回答,看見容璟也跟了出來,“太子殿下,娘娘今日讓人做了菌幹筍片,不如您與四殿下一同前去,用過晚膳在…”
她臉上少見的流露出一絲興致,容璟打斷他:“孤從未說過喜歡筍片,你怎麽知道?”
梅琴一怔,她解釋不出來。觀察太子喜好是不被允許的,從她到中宮伺候起便知道,也由自己教訓給了許多宮人。
容千珑眼神在兩人之間轉了幾個來回,緩緩彎起了嘴角。
他一副了然的神情,容璟瞪着他:“你在笑什麽?”
Advertisement
“我笑了嗎?”容千珑下意識否認,他倒不覺得容璟喜歡梅琴,但顯然梅琴是傾心容璟的,容千珑一點都不覺得奇怪,容璟貴為太子,至少表現的言行端方,也不曾苛待宮人,更何況容璟英俊不凡。
前世容千珑看見梅琴與容璟說話,兩人都是神情平淡語氣和緩,容千珑還曾覺得他們很合适,若是梅琴本人願意,很可能在一個東宮缺掌事或內眷統管的時機,被皇後指派過去。
至于他們會不會兩情相悅,容千珑就比較疑惑了,他想象不出容璟為佳人傾心的樣子,永遠都那麽克制平靜,像個出塵的和尚。
容璟先走了,梅琴跟在他身後,容千珑在門口站了一會兒,也不知道容璟有沒有生氣,福豐笑着催促他,他才跟上去,都忘了自己手裏還拿着弓。
乾陽宮的侍衛攔住他:“乾陽宮內不可攜…”
“無妨。”皇上正好從門口經過:“進來吧。”
小廳裏只有皇後一人,見到皇上正要起身行禮,皇上擺了擺手她便又坐下,朝跟在身後的容千珑招手:“過來坐…誰讓你帶着弓進乾陽宮?”
“我…”容千珑一下子哽住,皇上替他解圍:“朕讓他進來的,這點小事不值當你罵他一頓,來坐下。”他還保留着一點對容千珑的愧疚,接住了這個展示慈愛的機會。
容千珑坐下後往裏門看了一眼,他在找容璟。
皇後收回目光,給他夾了一些炖的軟爛的魚肉,幾乎碎成肉沫,他小時候胃口不好,吃飯恨不得要人求着,皇後每天用肉碎和湯泡了飯給他吃,方方面面的難養活。
“娘親,哥哥呢?”容千珑問她。
皇後一下子洩了氣,恨鐵不成鋼的看了他一會兒,收回時眼神冷淡了許多,“不知道。”
相比起容千珑的疑惑,皇上對人的神情變化敏銳的多,“千璟惹你生氣了?”
皇後淡淡的說了句沒有,容千珑眼神變的詫異,皇後瞥見了便問他:“你這是什麽眼神?”
“哥哥怎麽會惹娘親生氣,這不可能。”容千珑看向皇上:“哥哥一直很好。”
皇後啪的一聲把筷子放下了,身後的宮人低下頭,她也意識到這裏是乾陽宮,自己的夫君再愛護自己,畢竟也是宮裏的皇上。她低下頭沒再說話。
容千珑目光瞟向裏門,發現容璟不知在那裏站了多久,看他的眸光溫欣慰。
容璟先給皇上和皇後問好,坐下後拿起筷子前先說:“千珑今晚在東宮留宿,兒臣答應了要教他弓箭。”
“不行。”皇後想都沒想的反駁了,發現皇上面色不解時才收斂了對容璟的敵意,畢竟是她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孩子,她想在皇上發現前管教,最好永遠都是個只有她自己知道的秘密。
容璟也異常堅持:“母後,千珑連貓都抱去東宮了。”
“可…”皇後思索了一會兒,無奈又不甘心的起身到旁邊去坐着。她感覺茫然又失落,若是尋常人家她尚有發脾氣的可能,可眼前父子三人又是君臣父子。
縱然她寵愛近三十年如一日,但還是要防備警覺,以免自己的丈夫和兒子生出嫌隙。
容千珑看看容璟,又看看皇後,最後防備的看向皇上,得益于他自帶情感的雙眸,皇上将其領會成了求助,便心甘情願的當起了老好人父親,維護起了自己的小家:“先吃飯。”
他拍拍容千珑的背:“餓了吧?”此刻他覺得自己和小兒子是無辜的同盟,妻子與長子難得的拌嘴,竟然他有種置身家長裏短的溫情滿足。
他不知道有個只同他沒有直接關系的秘密正在悄然生長,無聲的壯大。
“千璟。”皇上對他說:“不要忤逆長輩,更不要讓你母後傷心,這些話朕覺得不必教給你,你心裏須有數。”
容璟沉默片刻,利索的起身去給皇後賠禮,說的話卻有些讓容千珑摸不着頭腦:“母後,方才是兒臣不對,若除此之外兒臣還有哪些讓母後不滿的,就要請母後多多擔待了。”
皇後驟然攥緊了拳頭,忍了又忍,笑的很矜貴端莊:“千璟多心了,本宮有本宮的教子之方,若為娘有不滿,定會好好管教,不會同自己親兒子客氣。”
終于能坐下用膳,皇上随口說起些朝中無關朝務的閑事:“千璟,你常令張太醫去衛國府,可是新封的仁勇校尉傷還未愈?”
“仁勇校尉?”容千珑擡起頭,原來今世莊泾肋也封了仁勇校尉,他在宮中游手好閑不會關注一個武散官,後來去了衛國府聽府中人常常提起,把一個九品仁勇校尉當成天大的榮耀。
當時容千珑心中酸澀,替并不熟悉的莊泾肋感到委屈,受了傷才換來的仁勇校尉,京城茶館說書人講了數月,莊峻刍的同僚登門送禮,這樣的榮耀皇親國戚都不曾放在眼裏。
若是他們不曾被換,矯勇的莊泾肋以皇子身份随軍,依仗此功即便不能封王,也夠他得到許多嘉獎,成為容璟的助力。
容璟當時正因容千珑而對莊泾肋有偏見,有意不将此事告訴他。
容千珑看向容璟,眼神不由得落寞,自己什麽都沒幫上。
容璟被他目光中的傷懷氣到,不過是沒告訴他而已,用得着這麽幽怨麽。到底是對真皇子心中有愧,還是傾慕少年将軍的勇猛風姿。
“兒臣不知莊家次子傷勢如何,命太醫去衛國府是醫治莊峻刍長子。”容璟看了眼容千珑,“言思與莊家長子有幼年相識的情分,莊家長子入冬得了頑疾,故而求了兒臣,若是父皇覺得不妥,兒臣…”
“哪有什麽不妥。”皇上在兒子中對容璟的偏愛有目共睹,容璟本人也無可指摘,“你是太子,這點權利當然要有,你只管去做,盡管錯了也有朕為你兜底,你還年輕,朕允許你犯錯。”
“兒臣明白,兒臣謝父皇。”
皇上又看向容千珑:“你認識莊峻刍的次子?”
“我…”容千珑還沒說還,便被容璟打斷了:“莊家次子回京時千珑幾乎都在養病,應該沒有機會結識吧?”
容千珑鲠住,不知道容璟為何要堵他的嘴。
桌前只餘容璟和皇上在平靜的用膳,皇後心事重重,偶爾喝一兩口湯。容千珑自他們提起莊泾肋便有些坐不住了。
身為知情者和當事人,容千珑在皇上口中聽到他提起自己陰差陽錯換走的親兒子,心中的不安和強勢的宿命感幾乎要讓他的心從喉嚨跳出來。
“父,父皇。”容千珑輕聲喚他:“您見過那位仁勇校尉嗎?”
皇上微微點頭:“他受封時在大殿上遠遠見過,是個齊整孩子,身量也高,幾乎同你大哥相差不多。”
容千珑沒有去看容璟,但還是感受到了那邊強烈的目光,他硬着頭皮問:“那父皇覺得…”
“父皇。”容璟放下筷子:“兒臣覺得胸悶,想先回東宮歇息,父皇母後莫怪。”
“胸悶?”皇上關心道:“賀源,讓太醫去東宮。”
“父皇,兒臣歇息歇息就好了。”容璟站起身,看向容千珑:“千珑若是吃好了,能否來攙扶下。”
容千珑連忙起身:“父皇母後,那兒臣也随哥哥先行告退。”
一路上容璟都不開口說話,容千珑叫了幾次哥哥也沒得到回應便也不說了。進了東宮的大門,容璟甩開容千珑攙扶他的手,冷聲道:“父皇提起莊泾肋你就不該接茬,好端端的你還問起來沒完了。”
容千珑低眉順眼的說:“我只是想知道父皇…”
“你想知道什麽?”容璟打斷他,他今日心情實在算不上好:“若是你們身份瞞不住了,父皇回想起今日之事,定會懷疑你早知此事欺君不報。”
容千珑并不是沒想過,他只是覺得自己不該瞞,更何況又是當着容璟的面,他不受控制的想說些什麽,想證明給容璟看自己不是貪圖富貴貪生怕死的人。
他何嘗不知容璟擔心他,有事也會責怪自己的恃寵而驕是在折磨容璟,但他就是忍不住說了那樣的話,“我錯了,我以後小心。”
“你每日都說小心,也沒見你學會小心。”容璟看着他的一副要哭不哭的委屈模樣,終于不再說了:“你好自為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