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一更)
第34章 (一更)
但容千珑比他想的要豁達一點,只是慢慢離開凹凸不平的樹幹,想伸手揉揉硌到的後背,發覺自己夠不到後便垂下了手,看上去可憐又無助。
容璟把他拉過來撫了撫後背,口中仍然是責怪:“我不用你大費周章的為了我做些沒必要的事,千珑,萬一…”
“嗯。”容千珑冷淡的嗯了一聲,“我做事萬分之一成功,萬分之九千九百九十九搞砸,我一直知道,你不要再提醒我了。”
“你在鬧脾氣?”容璟攥着他手腕去書房。
容千珑被他拉着也不掙紮,語氣軟弱中帶着執拗:“別說萬分之一,縱使全無可能我也要做。”
容璟停下腳步。
又是這種表情,容璟想起來容千珑上回自傷皮-肉疼得臉色煞白時也是這樣的表情,嘴唇倔強的抿成一條線,眼睛瞪的溜圓,不過他天生一張善面,自然沒有什麽威懾力,全是無法說通的執拗。
“哥,你根本不明白。”容千珑胸腔起伏了下:“你若是明白我的恐懼和無力,便會理解我病急亂投醫。你若是知道我見過什麽,我如今沒卷着金銀細軟逃跑,是因為你仁義我也對你仁義。”
他一副受了天大委屈又預見大廈将傾的模樣,容璟被他的情緒震動,短暫思考了下自己做過的事有無浮出水面的可能,左思右想,都覺得錦衣華裳已嚴格浸過藥水,不會在大宴當中爬出虱子。
所以容千珑到底害怕什麽?容璟撫他臉頰算是安撫,輕輕攬着他帶進書房,關好門後極耐心溫和的問他:“告訴我,有誰威脅吓唬過你嗎?”
容千珑無奈的笑了下,前世自然無法解釋,容璟不信鬼神不會相信。他看着容璟的臉龐內心也平靜下來:“若我真的是你弟弟就好了。”
容璟的心髒一抽一抽的疼,他着魔般想要汲取一些确切的心安,等回過神來時嘴巴已經被容千珑柔軟的手心捂住,而容千珑是如臨大敵的神情。
“我…”容璟明顯喘息了下,既像蠱惑又像祈求:“我會保護你。”條件不言而喻。
容千珑氣瘋了,按着他的臉用力一推,容璟甚至覺得自己頸骨後仰時伴随咔嚓聲,趁着他低下頭眼前發黑時容千珑已經推開他竄出去。
若非他了解容千珑底細,還要懷疑他是不是練過,可見确實害怕了。容璟有些失落,低着頭還在原地,就好像容千珑還被他半困住的姿勢,片刻後他自嘲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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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千珑想出去,福豐見他開門按規矩低頭,裏面忽然傳來自家主子的一聲攔住他。
福豐反應極快,等容千珑反應過來時自己肋骨還留存着被推過的感覺,門已經在此關上。
“好,那便說個明白。”容璟再榻上坐下:“往後不用你自以為是,于我毫無益處,反倒折騰的你自己要死要活。”
容千珑閉了閉眼,感到切實的寒心,因此答應下來:“好,一言為定。”
容璟臉部肌肉跳了跳,咬牙咬的齒肉酸痛。
容千珑見他偏過臉去沒有再說話的意思,走到門邊拍了拍,對外面的福豐說:“他讓我出去了,你開門。”
外面靜悄悄的,但容千珑知道福豐還在,他商量道:“還不開門嗎?他不是也沒出言阻止嗎?”
福豐才将門打開。
容千珑把自己關在瑤臺宮不出去,如今整個中宮唯有埙篪齋還住着人,埙篪齋前的晚山茶開了一些,容千珑坐在亭子邊的石階上,舉着小弓瞄着花朵打。
一打打好幾個時辰,放下弓胳膊都酸的難再擡起來花朵還好好的,氣的他半夜睡不着拿着拂塵把花都打掉了。
埙篪齋上下都知道四殿下脾氣好了幾個月又壞了,紛紛躲着他繞道走。
閑來無事他總守在清韻閣外張望,七八歲時他無限向往這裏,他想和年齡差不多的三哥哥一起玩,但是容千瑜不太待見他,不準他踏足清韻閣半步。
如今容千瑜軟禁于宮外別院,容千珑這輩子都不會放任他再回宮,心裏鬥争了好幾天,特別想進去看看。
也沒過多久,清韻閣竟然已經顯現出蕭瑟寂寥。
他開始自己慫恿自己,對一旁的壽豐說:“父皇已經下旨搜查過了這裏,是不是?”
壽豐不知道他葫蘆裏賣得什麽藥,“是。”
“父皇沒準他帶走任何東西,也下旨不準他再入宮,是不是?”
“…是。”
“那清韻閣也不能再算他的。”容千珑噔噔噔跑上臺階,在壽豐發出阻止的聲音前推門進去了。
藏在暗處的沈連長大嘴巴無聲尖叫,連忙竄上樹躍牆而出,回東宮告訴容璟。
清韻閣內的擺設還是擺設,垂幔還是垂幔,只是到處都散發着不和諧,容千珑看得出來這裏經歷過一場翻箱倒櫃,換了不熟悉這裏的宮人善後,便憑着感覺恢複成看的過去眼的樣子,不至于亂七八糟。
皇上已經派人搜過一次,他不覺得自己能能比禁衛的眼睛更細,但是他和容千瑜的共同點顯然要比皇上或是禁衛與容千瑜的共同點要多。
沒準兒有什麽別人注意不到的地方。
他本想爬床底,但這不是什麽難想到地方,便幹脆一仰身-體躺在床上出神,不急不緩的慢慢想。
他還沒有什麽了不起的頭緒,容璟已經推門進來,他應到壽豐對容璟說了什麽,然後他坐起身,就見容璟站在不遠處,面色沉重:“你來這裏做什麽?”
容千珑想了想,甚至懶得編造一個合理的借口:“我躺一會兒。”
“出來。”容璟說完轉身出去了。
容千珑感覺自己的悠閑的日子又過到頭了,心裏又不自覺隐隐雀躍,他在獨處中偶爾會想起容璟,心想他會不會來看他,對他說抱歉,解釋之前是個誤會。
然後他又能歡天喜地的跳進容璟的懷裏叫哥哥。
幾日不見容璟萬年不變的冷淡臉,容千珑身上僅容璟可見的變化是眼中不再對他有期冀,不幸中的萬幸是眼中也沒有厭惡,只是很平常的等待他要做什麽說什麽。
縱使容千珑不出瑤臺宮,他還是聽到了一點風聲,太後令皇後為容璟留意太子妃人選,此事就算她不說皇後和皇上也着急,之前許多回都耽擱下來。
皇上對男人的了解只基于自己和身邊人,他不信容璟沒有人欲,雖然東宮沒有女子封品級,但他不信沒有宮人侍奉過房-事。
他本以為容璟在娶妻生子上有更長遠的打算,拖沓到如今,發現容璟就是根本沒有打算,想都沒想過。
皇上把自己的舊事當教訓,能容忍容璟拖到現在已經是極限。
容千珑心中五味雜陳,一方面為容璟談婚論嫁松一口氣,一方面又悵然若失,感嘆兄長成家立業,自己也弱光将及。
“不要去清韻閣。”容璟警告他:“父皇上回下令搜查,并未查到見不得人的東西,說不準多久後又要搜,若是被太後知道你進去過,搜到什麽都沒用了,我還要勞心費力讓人看着,以免他們借此誣陷你。”
容千珑張了張嘴巴沒說話,容璟的眼神在罵他蠢。
可瑤臺宮都是皇後的人,即便他進了清韻閣也不會有人知道。慢…
“哥。”容千珑看他:“我進了清韻閣你知道的可真快。”
容璟絲毫不覺羞愧,無視他的嘲諷,他說:“我腳程快。”
容千珑:“…”
“你窩在埙篪齋,連乾陽宮請安都不去,看來是不曾聽到傳聞。”容璟不知出于何種心裏,仔細的盯着容千珑的表情,說道:“壽安宮和母後都拟了勳爵家适嫁女兒的單子,昨日剛送到東宮。”
容千珑眼睛很迅速的轉了下,又回到望着容璟的方向:“恭喜大哥要成家了。”
不得不承認,此刻容璟如鲠在喉,不明白自己為何沒有甩手走人。
幾日不見,容千珑似乎更好看了,膚白細嫩,眼下也沒有病中的烏青,臉頰和唇色都因他跑動過而比以往更紅,像一顆水嫩的桃子。
但容璟不是因為他今日光彩而挪不開眼睛,容璟想他了。
容千珑不在乎又如何?橫豎他們已經分享了一個秘密,一旦身世大白于人,誰都難辭其咎,這不比一紙婚約綁的更緊,搞不好一起下大獄的。
想到這裏容璟竟然有些開心,絲毫不知容千珑費盡心思把獄門封死,這會兒他樂颠颠的打包行囊要來與獄卒報到了。
“拉得動弓了嗎?”容璟神色溫和的問容千珑。
選東宮內眷的話頭已經翻過,容千珑還有點反應不過來。
“帶上你的弓。”容璟攬住容千珑的腰往外帶,就像他們從不該有防備。
他很小的時候如所有孩童般無所事事又充滿好奇,尤其愛糾纏年紀大于自己的哥哥姐姐,那時候容璟掐着腋下就把他抄起來抱在懷裏。
那樣溫馨可愛的日子沒過幾年,容千珑便單方面不願意同容璟親近了,而容璟最初就是被動哄他玩的兄長,弟弟不再主動,他也要忙功課,兩方漸漸疏遠,後來甚至做不到平靜的說話。
重生後在容千珑的主動中,兄弟二人才漸漸親近。可他們天生沒有兄弟緣分,又鬧出了無法心平氣和相處的隔閡。
說隔閡太嚴重,他們仍然相信彼此。但換個角度隔閡又太輕巧了,二人又保持起了距離,相隔無法跨越的深淵。
轎子停在一處占地不小的宅子,容千珑估摸着宅子主人家底幾何,就見迎出門的門房小厮對容璟行禮,恭敬的喚了聲主子。
容千珑一懵,又果然如此的神情輕笑一聲:“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還當時來做客的。”
容璟回頭很深的看了他一眼,“你願意念書我很高興,但這句還是留着我耽于美色不肯治國時再說吧。”
李言思大跨步迎出來,容璟瞥了一眼并未理會,繼續解救容千珑被轎門勾住的鬥篷。
“你對四殿下說這些無異于對牛彈琴,不過等某人美色誤國時,我會擔起為臣之責,必要時解決誤國的美色。”李言思目光從容千珑臉上收回,至于如何解決不必細說容璟也領悟了他的意思。
容千珑大為惱火,不過他理解的意思還太淺薄:“我念不念書與你有何幹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