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二更)
第44章 (二更)
莊泾肋随朱夫人回京,給容千珑留下了許多點心,還有一盅炖的雞湯,一盅排骨湯,還有兩斤人參。
靜善王也親手炖了骨頭湯,遣退了仆人像是有話要說。
“伯伯。”容千珑輕聲喚他,“有話不妨直說。”
這許多日靜善王帶他雖不過分熱絡,但凡是他有所求,靜善王都盡量幫助他,靜善王的侍從也在他不曾要求中悄悄幫他做事。
“我有兩個故事,一個是關于我的,一個是關于你的,你想聽哪一個?”
容千珑想了想:“不能…都聽嗎?”
“能。”
容千珑幹咳兩聲:“那先聽伯伯的吧。”
“我兄長是先皇冊立的太子,但他并未繼位。”靜善王垂着目光,看着容千珑手指絞着的帕子:“兄長說,等他繼位,就命我守陵三年,以恭孝之名在京中分府封王,一輩子活在他庇佑之中。”
容千珑聽到此處也垂下眼眸。
“但先皇子嗣多,出挑的也多,我兄長非嫡非長,招架那些面善心不善的兄弟越來越力不從心。後來他說,要我以修行之名出宮,以此為他博得先皇誇贊。”
容千珑蹙眉。
“你也覺得奇怪是不是?”靜善王看着容千珑,露出釋然的笑意:“我出宮修行換不來聖心,其實我兄長已自知離廢位不遠了。”
容千珑手指絞緊帕子。
“等我聞喪樂,由哭哭啼啼的宮人接回宮中時,你父皇坐在大殿上,我把頭都磕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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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他披麻戴孝,跪下大殿上,不斷祈求皇上饒他兄長一命,他什麽都不要,王位和封地都不要,他只帶着兄長去一處沒人認識他們的地方,他只要兄長的一條命。
但是皇上不為所動,只是看着他哭,看着他磕頭,直到他忍不住失态哀嚎,皇上才輕飄飄的開口:“好,朕準了。”
随之而來的是內官上報的兄長思迅。
他窮途末路的兄長,見到忠心的昔日心腹,問他還有什麽能為他做的,他寫下血書讓其轉交給他的弟弟。
還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你若看便看吧,我弟弟沒念過多少書,我寫的簡單。”其實他知道,昔日心腹已經背叛他投靠了新皇,無非是想看看他還有什麽後招。
靜善王拿到信時,信紙幾經周折,不知被多少人查驗讨論過,上面只有簡單一行字:“你好好活着,不準死,否則為兄會生氣。”
因這一句話,靜善王老老實實的臣服,茍活于世也快二十年了。
容千珑輕聲開口:“抱歉。”
“冤有頭債有主。”靜善王睨他:“即便父債子償,容世璋的仇,我也沒道理報在莊峻刍的兒子頭上。”
容千珑沒有如他料想的大吃一驚,只是手指開始發抖,眼淚啪嗒啪嗒掉下來:“靜善王殿下已經知道了。”
“哦…”靜善王點點頭,他忍住自己的驚訝:“如此看來你也知道了。”
容千珑點點頭:“所以伯伯有什麽打算嗎?”
靜善王沒有接他的話,假裝沒看見容千珑背過手去摸匕首的動作。
“你是如何發現的?”靜善王存心逗他,少年拖着病體自請出宮與他在着佛寺之地,肯吃苦也沉得住氣,與他這張嬌貴的臉倒不太一樣。
容千珑果然有些緊張,發現靜善王在注意他時,為避免打草驚蛇,只好假裝整理枕頭,收回手放在自己腿上,靜善王視線所及的地方。
靜善王竟然忍不住被他逗笑,小孩子心思開闊了,行動仍然有些笨拙,或者說心狠不下來。
容千珑失神,是用一條命發現的。他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他和我哥哥長的很像,不是麽?”
“太子知曉此事麽?”靜善王問。
容千珑毫不猶豫的否認:“他不知道。”
靜善王嗤笑:“是麽?”
“是。”容千珑将話頭轉開:“那靜善王殿下您是如何知曉此事的?”
“我不喜歡你稱我靜善王殿下。”靜善王眼中有對他的善意:“你仍然喚我伯伯,除了你沒人這般喚我。”
容千珑應允:“伯伯。”
靜善王也沉默片刻:“或許你會後悔,我知曉此事是因為…換子的主意是我給沈釉茝出的。”
沈釉茝是衛國公府的太夫人,先衛國公莊奉鳶的原配正妻,莊峻刍的親生母親,容千珑的親祖母。
容千珑出生時靜善王仍未從兄長獄中不明不白死去的痛苦中振作,當時趙太傅權勢仍在,趙皇後剛誕下三皇子容千瑜。
還是貴妃的章栐妗怕自己剛懷上的二兒子為趙太傅所不容,憂心皇宮人員紛雜,孩子生不下來。便在夜裏秘密出宮。
當時出宮的人中有一個小內官與靜善王身邊的內官曾在一處當差,出宮安置後,打聽到章貴妃他們所在的宅子離寺廟很近,偶然有沙彌路過,便求他給傳了信,送去了一塊主子賞的首飾。
他自以為沒有暴露此行的目的,只說自己偶然出宮當差。
但靜善王對宮中的消息極其在意,得知信上寫明金釵是章貴妃所賞,便斷定他在給章貴妃當差且頗受信任,立馬叫人去查。
輕易的便查到了章貴妃在那裏待産,弄清前因後果後,也了解到了他們借住的地方是衛國府同樣待産的國公夫人朱淬媱好心給的。
便設計讓陪同前來,日夜虔誠祈求神佛保佑他孫兒健康長壽的太夫人得知了章栐妗的貴妃身份。
又不斷讓人慫恿太夫人沈釉茝換孩子,起除她不肯,活了半輩子從未做過缺德事,又懼怕皇室威嚴,膽敢動皇子,她家幾輩子攢下來的家底都要,一旦事發都要完蛋。
就在靜善王束手無策甚至打算自己混進去換孩子時,事情的轉機出現了。衛國公夫人朱淬媱生下的孩子氣息極弱。
太夫人沈釉茝,慈眉善目的臉上終于出現了眼中陰霾,她兒子鐘愛妻子朱氏,別說妾氏,連通房丫鬟都沒有。
長孫已經是靠湯藥續命的病秧子,次孫仍然,若是兒媳只能生下天生不足的孩子,衛國公府豈不是要後繼無人了。
她開始望着親孫兒出神掉眼淚,次日皇章貴妃生産,她将自家的穩婆借過去幫忙,見穩婆回來連忙問是男是女。
在穩婆說是個男娃娃時,她下意識松了口氣,經歷了不到一個時辰的鬥争,她在天亮前做了決定,制造了一時混亂,神不知鬼不覺、偷梁換柱、再無後悔可能。
容千珑騰的站起身:“你…”
“我不甘心。”靜善王望着他:“我一個人,沒有了父皇,沒有了母妃,沒有了兄長,我活夠了,但是一想到你父皇什麽都有,最寵愛的女人當了皇後,最疼愛的兒子又有出息,我就恨不得與他同歸于盡。”
容千珑即刻便想跑,但門已經被人從外面堵住。
“千珑。”靜善王喚他,明明很和善,容千珑卻覺得背脊發涼。
“你是個好孩子。”靜善王看着他:“況且你是無辜的,我不會傷害你,我只是覺得你應該知曉真相。”
“不管你有什麽陰謀,不管你有多委屈。”容千珑呼吸逐漸困難,他靠在門身,躬身咳了好半天,憋的臉色漲紅:“我都不會允許你傷害我娘親和我兄長。”
“衛國公夫人朱淬媱才是你母親,你兄長名喚莊渭川。”靜善王憐憫的看着他:“章皇後是莊泾肋的母親,容璟也是莊泾肋的哥哥,你好像有些分不清楚。”
容千珑逐漸站不穩,終于慢慢滑坐在地。
靜善王起身,走到他身邊輕拍他的背幫他順氣:“你別激動,我不想傷你性命。”
“你,你走開…”容千珑推他,但是他的力氣小的就像一陣風。
靜善王在他旁邊久久注視,容千珑意識開始不清晰,他忍不住想求靜善王去叫人來救他,但是他說不出話,恍惚中聽見靜善王在念經,雙目緊閉,口中念念有詞。
容千珑無能為力的閉上了眼睛,等他醒來時先看都有個背對他忙活的身影。
“靜善王呢?”容千珑問。
那人回過頭,直接将容千珑吓得徹底清醒。
“祿豐?”
祿豐二話不說跪在地上:“求四殿下救命。”
“你說什麽?”容千珑疑惑,自己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祿豐來求他救命還不如去求路邊的石頭。
祿豐砰砰磕了兩個頭,祈求道:“求四殿下救救我家殿下,我家殿下禁足的別院昨日看守的禁衛全部換成了太子殿下的人,小人聽他們說,今夜太子殿下回來,他們已經将我家殿下驅趕到了密室,無疑是活不過今晚了呀!”
容千珑閉上眼睛,恨不得自己暈死過去不再醒來。
自認為修身養性幾個月,承受能力強了不少,短短幾天身體反而更差了。
如今皇後不再派人來探望他,可見皇後處境也日漸糟糕,朝臣屢屢出事,容璟和容千琮都被攪和了進去。
如今正是該謹慎行事的時候,容璟何苦去動一個失去聖心的容千瑜。
“我知道了。”容千珑睜開眼睛:“你回到別院,将我的信物拿給別院的禁衛,要他們即刻來接我。”
容千珑拿出容璟包紮他手指小傷口的帕子,帕子邊緣繡有蟒紋。
祿豐雙手接過帕子:“小人謝過四殿下。”結結實實的又磕了幾個頭才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