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二更)
第80章 (二更)
容千珑覺得不對勁,第二日便去了禦書房伺候,在一旁端茶磨墨。
為了避嫌他只在遠處的高幾上磨墨,倒茶時也目不斜視,只深深低着頭。皇上倒是想攆走他,但也不好意思太駁他面子和積極了。
一連待了幾日都沒有聽皇上提起容璟,而容璟更是沒有來過。倒是見到了許多朝臣,甚至還有莊峻刍。
莊峻刍像是老了十歲,原本是為了此去辛州的主将獻上自己的見解和經驗,都不用皇上要求,他便毫無保留的寫下來了,為的是他養子莊泾肋,如今的容千珩能平安。
他将冊子獻上,擡頭之間冷不防看見了高幾旁磨墨的容千珑,少年纖細挺直,而又淡薄脆弱,那容貌一見便知是他夫人朱淬媱的孩子,美豔的那麽直白,而又不落俗氣。
只是站在那裏便覺出塵脫俗,連磨墨的姿勢都那麽不急不緩,優雅至極。
莊峻刍出身将門,祖上靠軍功封爵受勳,父親又能得先皇禦賜令牌。他自己也是軍中摸爬滾打,屢立戰功。
全家的男丁都身強體健武功高強,到了他的兩個兒子這裏,長子纏綿病榻,次子如今站在那裏,也是一副弱不禁風。
但他并不覺得失了門楣可惜,反而覺得容千珑是那麽溫潤如玉,簡直仙子一般。
可惜仙子如今沒能回到他家,皇權君威,養子也不能留在家中。母親用他的病子換了皇子,如今一個也沒留下。
容千珑感受到他的目光,頭低的更低。前世的莊峻刍根本就看不上他,只是沉浸在母親沈氏自戕的痛苦中,甚至還遷怒厭惡容千珑。
他的目光那麽強烈,容千珑忍不住回看過去,在對上莊峻刍那雙發紅甚至帶着祈求之意的雙眼後,容千珑厭惡直達心底,忽然覺得頭暈目眩。
搖搖欲墜之際,皇上騰的起身連忙扶住他,他只剩下了顫抖,連牙齒都在打顫。
皇上本來見到他這副反應,以為是他見到親生父親激動,心中不虞。又見他把臉扭開,卻是不肯看莊峻刍的模樣,皇上又覺得得意。
頓時覺得即便你生父又如何,養了十九年還是同他自己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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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一邊扮演慈父給莊峻刍看,輕拍着容千珑的背,小聲安慰。其實心疼占一半,另一半是對莊峻刍的誅心。
“你先出去候着。”皇上睨着莊峻刍。
莊峻刍後退轉身,他出去後垂首站在殿外,失去兒子讓他心痛的無以複加。
皇上安慰了好一會兒,容千珑才平靜下來,“你為何害怕?”皇上問他:“是怕朕将你送回莊家嗎?”
容千珑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你留在宮中,就沒有一次想過要回到你血親父母身邊麽?莊家并不貧寒,興許沒有皇宮的規矩約束,你還能更自在。”皇上問他。
這是道回答不好兩方都會罵他白眼狼的問題,容千珑索性不答,只默默看皇上一會兒,看的皇上忍不住猜測他正在想什麽,便被他推開。
容千珑回到高幾邊上繼續研磨,只是這回混的不是水,而是自己的眼淚。
一滴一滴啪嗒啪嗒掉進硯臺,若是讓人知道誰不說一句小可憐。
皇上到底還是在乎這個兒子,上前去連哄帶吓唬:“好了莫要哭了,若是朕苛待你,你便去找不苛待你的爹。當朕不識好歹,那麽多兒子,偏偏在你這裏不受待見。”
容千珑撂下墨塊走了,皇上目送他離開,只剩下嘆息。
次日容千珑又來了禦書房照常磨墨,其實皇上每日也寫不了那麽多字,但他磨的又慢又細,故意将就着皇上每日的寫字用量。
等皇上用完早膳過來,正看見容千珑候在外面。
便打趣道:“朕當你今日不會來了。”
容千珑看向他,半嗔半惱道:“若是父皇嫌煩,我便走了。”
“誰說朕嫌你煩了?”皇上在他臉頰虛掐了一把:“真是一點都說不得了。”
這日容千珑終于聽到了自己想聽的,有朝臣面見皇上,一起二皇子容千琮:“皇上,此去辛州,二殿下既為探查,理應比四殿下先行才對。”
“你當朕不想?”皇上睨着他:“他染了風寒,太醫說他床都起不來,咳起來地動山搖,朕又如何能勉強他?”
“皇上說的是,臣無此意。”朝臣瑟瑟發抖,又連忙找補:“二殿下貴為皇子,自請前去辛州探路,知其責,履其義,堪稱賢德。還請皇上賜二殿下得力助手,必要時保護二殿下安慰。”
不成想哪壺不開提哪壺,偏偏馬屁又拍到了馬蹄子上。
皇上冷哼一聲:“如何就那般嬌氣了?身為皇子卻稱病推脫,耗了這許久還不出發,倒是有人不怕,只身匹馬便…罷了,你退下。”
朝臣瑟縮的起身後退,無意間一擡頭看到一旁的容千珑似乎動作僵住,手持墨條半天沒動。
朝臣沒聽懂,他聽懂了。
等朝臣退出去,皇上似乎沒把容千珑當外人,挑刺道:“留在宮中屢次生事,朕是慈父有心放他一馬,你兄長又愛那仁慈名聲。可事不過三,若朕一味縱容,朝臣如何想不說,光是兒子們就要鬧翻天了。”
容千珑不接話。
“朕把他打發出去,他還不肯走,當朕好糊弄?”
容千珑早就在方才皇上與朝臣的對話中領悟了另一件不曾深提的事:倒是有人不怕,只身匹馬…
有人不怕…容千珑當即明白了為何容璟這些日子都不來見自己,福豐為何對容璟何時回來含糊其辭。
短時間內根本就回不來。
在容千琮被皇上找借口趕出京城時,容璟心甘情願的借着勉強的理由只身匹馬,甚至是先斬後奏的去了。
至于原因,當然也必然是給容千珑尋入藥的烏櫻。
容千珑不記得自己是如何離開的乾陽宮。祥豐像是早等在外面,見到他噔噔噔跑上來:“殿下,我們二殿下病的厲害,有話想對您說,勞駕您…”
容千珑罵了聲滾。
容千琮毀了他治病的烏櫻,容璟卻不經皇上點頭,在得罪過辛族人的情況下冒險再去辛州山替他尋烏櫻。
容千珑只覺得容千琮惡心可惡。
容千珑想去動靜大罵福豐瞞着他,可偏偏福豐也是按吩咐做事,又沒有什麽錯。
晚膳一口沒吃,容千珑躺在床上出神,沒多久有人敲門,他以為是壽豐,便說了句:“安神湯不喝了,端走。”
沒想到開門進來的人是容千琮本人,容千珑見到他便惱了,怒斥道:“滾出去!”
“勿動氣,千珑。”容千琮上前扳住他肩膀:“對不起,我知道是我不該,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
“你害慘我哥了,你滾,你不要碰我!”容千珑推他推不開,一巴掌打上去。
容千琮卻絲毫不見生氣,反而笑着看他:“打吧,你打我最好,打了就不生氣了。你放心,我再也不會…”
“滾!你聾了嗎?”容千珑掙紮不開,低頭去咬容千琮的手腕。
溫涼的唇不可避免的碰到了容千琮的皮膚,他幾乎感到戰栗,牙齒刺破皮膚也沒能讓他清醒過來,反而迷醉一般道:“你別生氣,給你咬…”
他這副樣子快把容千珑氣瘋了,容千琮連忙放開他:“我知道你心裏有氣,但最後倒黴的是我,你怎麽還是只顧着惦記容璟?皇上把他當受氣包大菩薩,你也只記挂他,你不知他是修羅,我在他身上吃了多少虧?”
容千珑一想到容璟正在去往辛州的路上就擔心的不得了,若是容璟出了什麽事,他只會殺了容千琮,殺了所有對容璟做過惡事的人。
“你那日以自己相挾,救我一條命。你不知我多感激你。”容千琮望着他:“你信我一回,我比容璟更疼你。”
容千珑嫌惡的瞪了他一眼。
容千琮心痛萬分,忽然就笑了:“行,你當我不知道容璟是如何疼你的?他狎亵你是你心甘情願?”
容千珑捂住耳朵,轉身背對他。
“我知道你聽得見。”容千琮哼笑一聲:“他是不是早就知道你是個假的?我就知道,他早就把你吃到嘴了吧。”
容千珑不為所動。
“趁着我真心對你時,你就該那好我的心才是。”猙獰的笑意讓他看起來近乎瘋狂:“若等我弄死容璟,耗死老皇帝,你就見不到與你低聲下氣好言好語的二哥了,到時候就把你關在瑤臺宮,日日等着我…”
容千珑猛地回頭,他便住口了,怔愣過後哈哈笑起來:“我就說你能聽見。別生氣千珑,二哥就是逗你呢。”
“滾!”
容千琮的笑意收斂了起來,任誰也經不住一次次被罵被攆。他走上前來,威壓之氣絲毫不見他容有病态:“你該慶幸此處是乾陽宮,否則…”
他沒有說下去,轉身出去了。
容千珑喊壽豐,想讓壽豐來幫他收拾行囊,明日他便要去追容璟,天涯海角也要找到。
喊了很久也不見人。他披衣出門,見到了門外靠着牆雙眼緊阖的壽豐,已經癱靠在那裏不知多久。
容千珑一聲驚呼,他跪在地上去探壽豐的鼻息,他的喊聲引來了宮人,不多時賀源也來了,幫着他将壽豐扶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