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全

啓蒙 全

翌日一早,佟微月照例一針藥劑推進厲林梢體內,乘佳人昏睡時遠赴異地工作。兩小時的飛機一落地,經紀人楚微霜的電話打來:“月少爺,辛橙導演舊戲過審,發行許可拿下了,不日将安排路演,問您有沒有時間跟組宣傳?”

“沒有。”佟微月一口回絕,他現在家中有人,所有單次工作行程時間加起來都不能超過一天。辛橙套路他曉得,逢路演必大肆宣傳,每次都需要飛往全國各地,不把演員精力耗幹淨不罷休,佟微月絕不可能同意。

“好的,月少爺。”楚微霜不意外佟微月的答複,他握着手機點了點頭,鼠标在郵箱頁面下滑,繼續問道:“除此之外,您還有最新一份工作邀請,Hope Sweet全線廣告代言及拍攝。林總希望您去。”

這回電話那頭沒有立刻傳來回應。

楚微霜心中有數,月少爺很可能不會拒絕。

果然,沒多久佟微月開始翻起行程:“什麽時候?”

“五天後,六月底。”楚微霜很是貼心地補了一句:“順利的話,拍攝時間四個小時,拍攝地點随你挑,合同我們會提前看。”

走過vip通道,上了車,佟微月沉吟片刻,輕攏眉頭:“四個小時太長,兩個小時。拍攝地點貞市,速戰速決。”

“可以。”

“那就這樣。”

佟微月挂斷電話,半秒都沒停頓。車上助理晴雨表立辨,戰戰兢兢鹌鹑樣縮在一旁,見雇主閉目養神,更不敢吭聲,竭力減少自己存在感。

男人心裏不大痛快。

今日活動,再加上路程,滿打滿算有十七個小時,等他歸家得接近零點。

自從他與厲林梢在一起,佟微月幾乎再不接這樣的工作。這是他得到厲林梢後第一次離開他這麽久。

佟微月有些想厲林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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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開不過四個小時,佟微月開始有戒斷反應。他無比想念佳人藏在被窩下溫暖的身體,肌膚相貼時交纏的滋味。

車窗外下起霏霏細雨,漫起薄霧。手機在他口袋中震動,佟微月睜開眼,掏兜掃一眼備注:“林叔。”

林叔。

林總,佟微月後爸。

佟家第一代強取豪奪被害人,佟微月對于囚禁之愛的啓蒙之一。

他曾是關家獨女夫婿,風度翩翩,儀表堂堂。攜妻女同游時不幸遇見佟微月親爹,從此開啓與野男人被迫糾纏不清的日日夜夜,并在這個過程中妻離子散,聲名狼藉。

當時整個貞市無人不知,有個有婦之夫以與某權貴其妻五分相似的模樣吸引到他的注意,直接淪落到餘生都要給亡人當替身的境地。

連帶後來貞市少數知情者回憶這段往事,評價佟微月親爹,人人都說他喪偶瘋狂已久,竟在林等風身上尋找發妻的影子。

佟微月對此不予置喙。

忽略這些不談,現在回頭看佟微月親爹搞出來的強取豪奪無疑是成功的。林等風曾誓死不從,又是割腕又是跳樓,如今還不是安然作他親爹的伴侶,佟微月後爸?

男人劃開接聽。

“潼潼。”潺潺男嗓溫柔動聽,他一貫待人這般,不分男女,不分老幼,無論階層。因而當年佟微月他爹與之初遇,一見深感驚為天人,被他內斂如水、始終如一的氣度俘獲,從此倍覺林等風颠倒衆生,有幾分發妻魂相:“今年豐碩節,你回來嗎?”

紅蘭人有幾千年農耕歷史,雖說進入近代以來開始逐步轉型至現在,但慶賀豐收的蠢蠢欲動仍刻在他們骨子裏,誠實催動國民渴望放假,解放天性。最終造就擁有五天假期的豐碩節,人人狂歡。

佟微月活了二十多年,除卻生命一開始享受過幾年父慈子孝的豐碩節家庭安樂,剩下二十年幾乎就沒在豐碩節往家走過。

之所以說是幾乎,是因為有一年他爹佟墒雅和林等風搞起相愛相殺搞得太兇了,佟墒雅瘋病犯起來把林等風逼到退無可退,終于在那一年的那一天步上人間禍害佟墒雅後塵,突然發瘋,驟然發難,好險沒跳樓身亡。

彼時佟家人火速call回家中長子,兼板上釘釘繼承人,生怕林等風佟墒雅一個自盡成功一個馬上殉情。偌大一個佟家上下一團亂。

那一天,正是紅蘭豐碩節第一天。

發黑的血和鮮紅的淚,從此成為佟家人褪不去的夢魇,頂替豐碩節本意占據佟微月關于它的全部印象。

在佟家,這絕不是一個好日子。

此刻後爸溫溫柔柔的嗓音都變成了刮骨刀,扒皮匕,躲在暗處不知何時悍然出擊,令人毛骨悚然,汗毛直立。

佟微月沒先應:“前幾天墒禮叔從川伯那兒撈到一瓶奧坎利,您看我過段時間給您搶來?”

他語氣平靜,好似單是忽然想起來似的,端得四平八穩,而非土匪小輩。

林等風好酒,這在佟家不是一個秘密。佟墒雅和他關系最崩裂時,他們曾在佟家那棟老宅裏酗酒酗得昏天暗地,兩人一邊狂飲,一邊滾在酒液、碎酒瓶碴裏□□,互相撕咬,用牙齒博弈,身上鮮血淋漓。全進了醫院。凡見者膽戰心驚。

幸虧那是佟家私人産業。

不然都不用第二天,當晚這件事就能為他們在貞市流言添磚加瓦。

奧坎利不是頂配好酒,卻是林等風最愛的一類之一。

“嗯?哈哈哈哈……你啊你啊。”林等風微微一愣,下一秒忍不住笑出聲,笑他說得狂妄,笑他豪邁脾性:“給你墒禮叔一點生存空間吧,別總欺負他。”

聲音不變,言談自然,親昵依舊。

看來不是他想的那個可能。佟微月垂下眼,不動聲色:“墒禮叔不務正業,該給他點小小懲罰。”

後爸又笑起來,聲如銀鈴,年輕一如從前。

“對了,爸。”佟微月輕描淡寫拉回話題,做足姿态:“我剛看了眼,那幾天好像沒時間,是家裏有什麽事嗎?我看看能不能趕幾天。”

“喔沒什麽事。”林等風站在露臺中,眯着眼沐浴陽光下:“你家裏是不是有人了?正好豐碩節有時間,你帶他回來看看。”

沉默。

是窒息的沉默。

是怎麽也沒想到如此發展的沉默。

佟微月不說話,林等風也不着急。貞市的天一碧如洗,風送來溫度怡人,晴朗和煦。

良久,男人開口。

“您……”

他剛說了一個敬詞,卡在一半。說不下去。

佟微月不意外家人知道他這幾個月辦的事,唯獨意外林等風特意為此致電,相約豐碩節。

豐碩節對于佟家人是什麽日子,每一個佟家人都心知肚明。林等風和佟墒雅身為慘劇始作俑者,更該知道這意味着什麽。

帶回家看看?

什麽意思?

佟微月不敢想。

他怕想得多了,想得太多了,揭人傷疤,也自作多情。

林等風和佟墒雅那段日子,不用佟墒雅多言半句,所有佟家人都明白,自行三緘其口,不能為外人道也,閉口不言。

佟微月為人子,為人孽。心裏怎麽想是一回事,如何表現出來又是另外一回事。

他清楚按照他爹那瘋狗勁兒,發妻是發妻,兒子是兒子,林等風是林等風。

以前是否不提,現在?佟微月也配和林等風相提并論?真傷了林等風心,親兒子随時可以掃地出門!

恨比愛長久,支撐林等風佟墒雅感情的,有無垠的恨包容恐怖的愛。

自少年時開始,佟微月早早地看清親爹嘴臉,他自覺無福消受瘋子的愛,應該退出戰場,為他們讓渡歸還。

“帶回來吧。”襯衫西褲,袖口挽起,六月風吹草地。林等風千言萬語,化作淡淡隐寓,塵埃不落地:“別學你老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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