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全

鋒芒全

“繼父……”

微弱的呼喊從右耳旁飄來,厲林梢側頭去看,男人眉頭輕皺,無可奈何般似阻攔,好一副成熟穩重的面孔,唬人得很。可厲林梢偏從他的反應看出來,男人混在慣來面目下少有的無措。

厲林梢笑了。他擡手摸了摸佟微月頭,像安撫難得面對人類好意、不知該如何去做,下意識扭捏害羞的野獸一樣為愛侶順毛。

佟微月怔住回眸。

黑色的眸失去高牆砌就的防護,因身在家中、在意之人環繞而顯得有那麽一瞬霧蒙蒙。眼瞳中的信息卻絕非渴求他人心軟憐惜,相反,無比烈火,無比永恒。

一雙何其令厲林梢觸動的眼睛。

強者恒強,弱者恒弱,所以永遠會有人期待前者有跌落的那一天,視強者示弱為興奮劑,即便僅有那麽一秒,仿佛這樣就能得到一種名為扭曲的平衡欲。

厲林梢不是,他沒有那麽強烈的不甘和反抗,他無所謂誰強誰弱,無所謂得到失去。因為在他心中,雖人人生而不平等,但人人皆被他視為可平等。

強者的脆弱與眼淚,弱者的憤慨與圍困,于他而言都不是真正動人的東西,牽扯不了他更深層次的欲望。

他是個俗人。

勉強能稱作是不善良的俗人。

他不愛強者至高無上的霸權,不愛弱者低若塵埃的卑微。

他愛的是,兩者的混合體。佟微月這個存在本身帶來的金錢、權勢,和其要愛,學愛,也不會摒棄自我的個性。

縱然這個人的自我會灼傷人。

但火嘛,畢竟是火。既願意接納,那就不算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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厲林梢收回手,這才在林等風不言不語的微笑中開口。

“包袱?”厲林梢眼波一轉,挑眉笑語間一語雙關,竟是頗有應下之意:“那我可要好好看看。”

佟微月:“……”

佟微月:“……”

林等風性子穩,連煽風點火都慢悠悠地:“多看看,多了解一下他不為人知的樣子。”

佟微月:“……”

稻草和雪花竟相伴出現了。

話題人物正式破防!

男人還來不及靈魂飄在雲端,細細回味伴侶的體貼與關懷,就被拽回現場。面對兩位家人的聯手調戲,佟微月臉色轉瞬紅了一點,又飛快地溜走。他手握成拳,壓在唇邊清了清嗓,遂将話題轉移:“繼父,Hope Sweet那邊不知出了什麽問題,廣告拍攝推遲。”

四天前佟微月應了Hope Sweet邀約,本着盡快完成的想法對六月底開工這一定點沒有改動,未料想品牌方倒是出了岔子。對接人員在昨晚找了楚微霜,臨時告知拍攝推遲,并表示歉意。

佟微月對此态度平淡,視這份合作可有可無,左右所有一切仍由楚微霜處理。倘若單是推遲時間,他正好可以繼續和愛人厮混貼貼;倘若連同合作一起退掉,他唯一在意的問題只有他的繼父,林叔的想法和感受。

說到工作,林等風收斂嘴角笑意。他搖頭:“我知道你想問什麽,不必問我。Hope Sweet自從交由商音後,我便再未插手,若真有什麽,顧你自己就好。”

他向厲林梢貼心解釋。

“Hope Sweet曾是我的産業,于兩年前賣出。前幾日Hope Sweet欲簽他合作,找我活動口風,我确實有希望他去。”

“到底是經手過的産業,即便賣出,還有舊情。”林等風無可無不可一笑,眼裏含着的那點意味說不清道不明:“不過真涉及什麽,我不會心慈手軟。”

他不是佟家人,他早已是佟家人。

就如佟微月一貫保護家中人那般,他也會保護佟微月的權益。

任何傷害佟家人的行為,林等風絕不姑息,絕不縱容。

甚至可以,以絕後患。

“林梢少時入行,應該也會有類似的體會吧?”厲林梢的職業不是秘密,林等風并非毫不關注娛樂行業的人。前職業相關了解作底,打一照面,他便認出了眼前人姓甚名誰,身在娛樂圈又有怎樣的風光過往,和行業地位。他無意提及如今,那便談談曾經:“保護在意的人,有時比保護自己更為重要。”

厲林梢的回憶和着男人溫溫和和的話語被拉入腦海,大明星似因為林等風的話題而有所感念,佟微月見此更為沉默,他垂下眼,悶聲不響。

那些佟微月未曾共同經歷的曾經,是佟微月了解也嫉妒的,屬于“厲林梢”這個人的過往。是佟微月知情後,曾深知自己得不到那類信任和維護的厲林梢王冠上的榮耀。

他不會說什麽。

他不會再以此為借口、幌子做什麽。

所在意之人已給了他能得到的,希望得到的。即便男人內心仍然滿懷貪戀與嫉妒,但他已明白、懂得在愛中适度收斂個性的差異。

佟微月的耳朵裏“聽見”厲林梢遲疑片刻,他啞然:“的确是這樣。”

“我曾有一位同行者。我們曾是,至交好友。”厲林梢很坦然,他不顧忌表達這件事:“他曾被污蔑莫須有的事情,我為他發聲,我甘願為他發聲……我理解那種感覺,哪怕換一個人,這個人與我素不相識、素未謀面,我可能也會為心中的底線酌情發聲。但保護他人,和保護在意的人,兩種體會終究是不一樣的。前者,是為自己構建的三觀,滿足自己對善惡堅守的考驗,這裏的‘他’可以是任何一種‘他’;後者,除了對世界丈量的尺度,更多的是為了在意的人本身,‘他’只能是‘他’。”

“丈量有度,但維護可能無度。”厲林梢聳肩,半開玩笑地說:“我覺得我之所以會認為自己沒那麽好的原因之一,就是我不确定我的道德是否是始終如一的。迄今為止,我的維護是有度的,未來如何卻不好說。感情之深無底線,凡人觸不可及,不到最後一刻,誰也不知道誰會選擇什麽樣的結果。”

“我有些驚訝,”聽罷厲林梢的自我剖白,林等風手臂搭在膝頭上,仔細看了看他的五官,看了眼佟微月:“你是有鋒芒的。”

厲林梢笑:“多少和熒幕前的我不同?”

林等風認同:“是的。”

“我聽過那件事。”林等風當然知道厲林梢話裏所指的是哪一件事,那件事太大,大到可以被稱為厲林梢星途中裏程碑的代表事。正因如此,他才有些覺得迥異的地方:“在今天之前,你給我的感覺一直是循規蹈矩的。連同你的正義,你的維護,表達方式都不出格,你用了一種非常官方的态度解決了那件事。”

包括你和佟微月的感情。

厲林梢聽得懂男人未盡之語、言下之意。

佟微月忽然感覺到自己的手被握住,那只脫離了溫室供養就變得冰涼的,漸漸失去常人應有溫度的手與他慢慢十指交握。他擡眸望去,看見心上人的長發順着主人側頭的動作一瀉如虹,玻璃光折在六月飛花的瑩潤微光中,臉上芙蓉春去般動人。

只見厲林梢調侃般的口吻講道:

“雖然,我從未直白詢問過他相關事宜。但我想,他也曾這麽認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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