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二篇:「男兒郎」
第二篇:「男兒郎」
我與癡兒一同沉睡在了桃花樹下,醒來時,太陽早就落了山,夜幕降臨,四周一切變得模糊黑暗。
好在我們是屬于大山的孩子,從小在大山裏奔跑,我們能找任何一條回家的路。
只是癡兒走得慢慢的,絲毫不着急。
老季很少責怪癡兒,覺得癡兒癡呆可憐,又覺得癡兒是外人托管給他的,打罵都不好,容易敗壞他的名聲。但我不一樣,老季從來就對我很嚴格,要是不加快腳步,回家晚了不是一頓打便會是一頓臭罵。
“癡兒,快點。”
我急躁地拉扯着癡兒,癡兒也是乖乖地跟上我的腳步。只是天黑心急,難免容易摔跤。樹枝拉扯着癡兒,癡兒猛地一拉,失力跌倒,我趕忙去抓,卻不想兩個都滾下一個水窪,濺起一些污泥髒水,衣服,手連帶着臉上都變得污穢。
“癡兒,你沒事吧?”我擔心癡兒。
癡兒亮晶晶的眼眸望着自己不說一句話,我見狀害怕癡兒是被吓到了。
“說句話啊,癡兒,別吓牙哥兒。”
這話問完,只聽見癡兒呵呵呵的笑了幾聲,像是覺得有趣,還拿袖子幫我擦臉上的水漬和泥巴。
知道癡兒沒大礙,我的心也放松下來,跟着癡兒笑了笑,伸手像個大哥一樣點了點癡兒的眉心。
“傻不傻?當真是個癡兒,給自己先擦擦啊。”
我嘴上這麽說着,手卻先一步動了,也學癡兒用舊衫袖子給他把臉上的泥擦幹淨。
到家大門口時,門半掩着,我帶着癡兒輕手輕腳地進去,發現院兒裏還亮着一盞黃燈,燈泡的瓦數比較小,燈光不是那麽亮,但也照亮了一方天地。
而院裏的石桌上正坐着披着軍綠色大棉衣的老季,老季依舊拿着他那根銅鏽色的老煙杆兒啧啧地抽着煙,只是面容嚴肅,我見狀心裏咯噔一下,我知道又完了。
一聲又一聲沉重的踏步聲臨近,仿佛是審判我的死亡之音,我不敢擡頭看老季。可那根煙杆兒卻逼迫我擡起了頭,老季将煙杆兒頭子抵在我的下颚,挑起我低垂的頭,再凝視着我。我的目光又恍惚了,我沒有看到老季,我看到的是一座黑色的大山,它馬上就要傾倒壓住我。
“你個死倔驢子,喊你去找人,找着找着把自己給找丢了哇。”
蒼老雄勁的罵聲将我拉了回來,老季的身影與黑色大山不斷重合、分離、再重合、再分離,最後我才看清明,根本沒有什麽黑色大山,我的幻想症又犯了。
“他奶奶的,還變啞巴了,像個男人一樣,別越整越娘們唧唧的。”
被逼着仰頭的我看見老季的目光閃爍,移動到我身後的癡兒身上,但那目光停留的時間很短暫,不過須臾便又回到我身上,可我心裏還是感到氣憤,我喜歡女孩們。
賣豆腐的芳姨很溫柔,總是會給我甜甜的豆漿喝,喜歡坐村口柿子樹下的林家婆婆會關心我穿得暖不暖,學校的小高老師漂亮又有才識。我從來沒遇見過她們猙獰的一面,擁有獨屬于女人的柔美。只可惜大部分男人并不贊同這樣的看法,他們高傲地站在上方,将女兒們的柔美看作順服,甚至把自己慣出一身的毛病,喝酒、打牌、抽煙、打罵等被美化為男子氣概,還指責別人不這樣做就是娘們唧唧。
娘們唧唧,我很讨厭的一個詞。但最令我惋惜的是,我如此厭惡的男人們是癡兒,也是我自己。
我們生來就是男兒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