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三篇:「疤印」
第三篇:「疤印」
老季最後放過了我,啐了一口,拎着煙杆兒回自己屋了。
昏黃的院子裏只剩下我和依舊站在我身邊瑟瑟發抖的癡兒。
癡兒,癡兒,當真是個癡兒。
我帶着癡兒去燒了熱水,一起洗澡暖暖身子。
癡兒的身體很纖瘦,沒多少肉,用手一捏全是骨頭,輕松就能圈住癡兒的手腕,但我不喜歡癡兒這樣,癡兒要是再圓潤些,可能會更好看也更健康。
癡兒坐進老季專門打的洗澡木桶裏,靠在一方與我對視。
癡兒的眼睛很純淨,沒有任何穢雜的東西,或許是人癡傻些,看到肮髒的東西也少些罷。想着想着,癡兒突然傾身爬到面前,低頭竄到我脖子下,我又被迫仰起頭,只是這個被迫我沒有恐懼感。
過了兩秒,柔軟又濕漉漉的觸感從下颚的皮膚傳來,我瞳孔放大,我知道癡兒在幹嘛。
“癡兒,你!”我低吼着,擔心吵到隔壁的老季。
癡兒沒回答,繼續輕輕貼了貼那處,才抽離開,熱氣騰騰讓癡兒的眼睛蒙上一層水霧。
我虛眯着眼看過去,發現癡兒的眼裏依舊澄淨。
我問:“為什麽這麽做?”
癡兒歪頭,似乎有些疑惑我為什麽這麽問。
“有疤,會痛,這樣不痛。”說完送個我一個燦爛天真的笑。
我伸手摸向下颚,果然有些疼,估計是剛剛被老季的煙杆兒燙的,剛才內心滿是擔心與害怕,竟沒太注意到這傷,估計現在已經成了一處嫣紅的疤印了。
視線下移,我的目光落到癡兒的胸膛處,靠近心髒上一寸的地方也印着一個疤痕,那是我造成的。
小學的一個夏天,我帶着癡兒去偷田裏的苞米,想要烤來吃,兩個小孩背着大人們燒火,卻不想那木頭炸開,一個火炭蹦到癡兒的胸膛上,火炭沾上廉價的短袖,迅速把衣服燒融,燙出一個洞,熱膠與炭火燙得癡兒直喊疼。
我也慌亂地找不到手腳,左看看右看看,拿起一根玉米蹭掉那火炭,然後讓癡兒脫了上衣查看燒傷,還好不是特別嚴重。
晚上回家,我背着老季偷拿了藥膏,再回到房裏給癡兒擦藥,脫完衣服,擡頭發現癡兒眼淚汪汪,可憐得很,我心裏的愧疚也更甚一分。我擡手給癡兒擦去眼淚,摸摸癡兒的頭表示安慰。
癡兒小聲扯着嗓子喊:“牙哥兒,我疼。”
“牙哥兒知道你疼,擦完藥,擦完藥,癡兒就不疼了。”
手指挑上藥膏,可剛擦上一點,癡兒就瑟縮着身子向後移,避開我擦藥的手。
我沒辦法,拉住癡兒,一個低頭,靠近癡兒的胸膛,在離傷口外一寸的地方親了親。這個方法是我在瞎子張那老舊電視機上學的。
癡兒愣住,癡癡地看着自己。
我只是想安慰癡兒,卻也被癡兒的眼光看得有些羞怯。
我移開頭,撒謊道:“這樣容易不痛。”
癡兒聽懂了,笑笑。
傷口上了藥,好得很快,只是那本來光潔的肌膚上永遠留了疤印。
現在我已經讀初中了,我知道那個方法是騙人的,只是沒想到癡兒記了去,還在有朝一日用來安慰自己。
那疤痕嫣紅一團,看過去很像一朵花印在癡兒潔白的胸膛上,我每次看見都會誇贊它漂亮,這個借口能很好地寬撫我的心,癡兒也因為在我的言語誘騙下越發喜歡我留的這個印記。
疤印在不斷波瀾浮動的水面忽上忽下,我的手從水下穿過,游動到癡兒的胸膛上,摸上去,像以往一樣誇贊它:“謝謝你的安慰,它很漂亮,但……”
癡兒依舊歪着頭癡癡地笑看着我。
“但別對別人這樣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