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六篇：「夢」

第六篇：「夢」

水汽氤氲，一層又一層水霧袅袅升起，我和癡兒像以往一樣一起坐在老季親手打造的木桶裏洗澡。我透過水霧去看癡兒。癡兒的眼睛紅腫一片，是剛剛的大哭造成的。幾年過去，癡兒也長大不少，可卻還是一樣瘦，甚至是骨瘦嶙峋。

“怎麽這樣瘦，都是骨頭。”

癡兒沒有回答我，只是拿那雙熟悉又陌生的眼眸望着我，癡癡地望着我，那裏面似乎隐藏了很多的情緒，讓我漩進去。我拿着毛巾帶着水去擦癡兒的身體，把他打理幹淨。癡兒不說什麽，只是任由我擺弄。昏黃燈光下只有水波瀾的聲音斷斷續續傳出，溫熱的水汽讓兩人都面色紅潤，我加緊動作，想要早些結束清洗，可那同樣熾熱的觸感傳來時，我被驚住了，視線下移，纖細的手指正勾着我的小拇指，與我親近。以前比這更親近的動作都做過，可今天的舉動卻的确讓我愣住了，我聽見我的心砰砰直跳，聽見我吞咽口水，去滋潤我幹澀的喉嚨，聽見我的血液在身體裏狂嚣噴薄，聽見呼吸變得急促紊亂，聽見眼神裏的慌張，聽見那緊繃的心弦斷裂......

“我......我......癡兒，我先出去給你拿幹淨的衣服。”

我幾乎落荒而逃。

直到夜色濃重，萬籁俱寂，我在清風的吹拂下，我所有的躁動都冷靜下來。我躺在床上，透過窗子望着天上那輪皎潔明月，我的思緒又飄回癡兒走前帶我去水塘的那個夜晚，那晚的癡兒太難忘，那晚的話語太難忘，我想我一輩子都會記住那晚。

“牙哥兒。”

帶着試探的微弱叫喊聲傳來。

“嗯？”

我回頭，看着癡兒穿着我的舊衣服站在床邊。

“怎麽了？很晚了，上來睡覺吧。”

“我能跟牙哥兒睡在一起嗎？”

“當然可以，我們還跟以前一樣。”

癡兒聽了我的回答沒有動，依舊站着，雙手攀在一起，扣掐着。

“癡兒，你變了，你以前從來不會這樣，想說什麽就說什麽，牙哥兒希望你永遠都是那樣。”

我察覺到了癡兒的情緒，翻身坐起來，望着癡兒隐于黑暗裏的眼睛，寬慰他。

“牙哥兒，我們跟以前不一樣了。我變了。”

“你是變了，我看得出來，你變得更能表達自己了。我的癡兒變得越來越聰明了。”我笑笑，我說的是實話，“但無論癡兒如何變都還是牙哥兒的癡兒。上來睡覺吧。”

“好。”

最後，我和癡兒如小時一般一起同床共枕，我們在夜色下睡去。

“睡吧，癡兒，好夢。”

直到一只溫熱的大掌攀爬上我的背脊，我陷入了夢境的漩渦。

水波晃動的聲音從左耳傳來，我感覺我全身潮濕，我搖搖頭，睜開冰涼的眼，發現我居然在幽藍的水塘之下，上方是幽藍的水和不斷晃動的、缥缈虛幻的月影。我怎麽會在這裏？難道是我的幻想症又犯了？這次居然幻想出自己深藏水塘之下。我有些欣喜，我和癡兒曾從水塘之上欣賞那水中月，卻沒法從水塘之下欣賞，這樣的幻想算是圓了我的一個夢想。我欣喜的在那一小小方塘之下暢游，我的腳和手開始長出蹼，我的呼吸越來越通暢，像是長了魚鰓，這水塘之下成了我的秘密世界，是屬于我這個大山裏的孩子的海。

我看着那輪離我近在咫尺的圓月，我心動，想要占為私有，攬入懷裏，我不斷劃動四肢，向上游，向上游，伸長手臂，去攬月，可明明距離咫尺，為什麽始終抓不住？一抓就是一個虛空，什麽也留不住。最後我明白了，這不過是月亮的幻影，我當然抓不住，它只可觀之而不可私心攬之。對此，我雖心有遺憾，但還是淡然接受了。只是在水塘下自由自在地游玩着，直到腳踝傳來冰涼摩挲感，我低頭，才發現，一條黑色鱗片的蛇正纏繞在我的腳踝上，我不敢亂動，它順着我的腳踝不斷纏繞，向上攀爬，直到游動到我的眼前，我與黑蛇對望，它的眼睛圓而黑亮，好像很久以前遇見的那條毒蛇啊。它盯着我看，吐着蛇信子，然後張開尖銳的獠牙向我咬來。

太恐怖了，我被吓醒了。

睜眼卻看到了癡兒，他處于我的上方，黑亮的眼睛直直盯着我，眼裏乍然有着谷欠望，他的手也很冰，一路順移而下。

“癡兒，你！”

癡兒望着我，用渴求的眼睛，用軟糯的聲音，他魅惑我：“牙哥兒......”

我懵了，這還是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