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七篇:「真虞姬」
第七篇:「真虞姬」
第二天我醒得很早,越過了一旁的癡兒,奪門而出,我站在院子裏想了很久,腦海裏全是昨晚的荒唐,我疑惑,癡兒為什麽這麽做?是因為一時的生理沖動嗎?兩年前明明全然不懂這些事的,是誰教他的?同時我也在心裏問着自己。
季月,為什麽要配合癡兒?為什麽沒有推開癡兒,還與他相擁?
是的,我必須承認,昨晚我也沖動了,我望着癡兒的眼睛,面對癡兒主動擁抱,我接納靠近,甚至是與張慧琳交往接觸時都沒有那樣的悸動情緒。
為什麽?
難道我喜歡癡兒嗎?
可是不可以,我和癡兒哪怕沒有血緣,也是從小相知長大的兄弟,最重要的是我和癡兒都是男孩子,怎麽可能在一起?這完完全全不行。
我越想越頭疼。
這些道理我全部明白,但心裏卻還是會失落,如果癡兒是個女孩子就好了。
“牙哥兒。”
我知道是癡兒在叫我,我深深吐了一口氣,然後轉身回頭看向癡兒。癡兒呆呆地站在門口,目光全部落在我的臉上,看起來有些拘謹。我又何嘗不是呢?
“嗯,你......你醒了 ?”
真蠢,人都站門口了,這不是明知故問。
癡兒點點頭:“嗯。牙哥兒,昨晚我們......”
我搶先說:“昨晚我做了個夢,夢見我們在玩游戲。”
癡兒愣住,看了我好一會兒,就在我受不了馬上要踏步離開時,他回我:“我知道,玩游戲,我喜歡跟牙哥兒玩這個游戲。”
癡兒臉上浮現出笑容,笑得很明媚,黑亮有神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我看。
為什麽這樣笑?什麽叫喜歡跟我玩這個游戲?
我腦袋裏的問題不斷環繞,我還是受不了,我知道,如果不問清楚,我會一直想這些事。所以我快步走向癡兒,抓住癡兒,望着癡兒的眼睛,問他:“癡兒,你怎麽知道這種事的?是誰教你的?”
癡兒盯着我,一臉無辜又實誠地回我:“是梁康,他教我,跟我一起玩游戲,這個游戲讓我們很快樂。”
癡兒的話一字不落地掉進我的耳朵裏,居然是梁康,真的是個畜生,他不是跟玲花姐的嗎,怎麽能對癡兒下手?
我很憤怒,我的胸腔在上下起伏,捏住癡兒的手不斷加大力量,讓癡兒喊疼,可我依舊沒放開:“梁康怎麽能教你這些?怎麽能對你下手!玲花姐呢,你沒有把這事告訴她嗎?”
我逼問着癡兒,癡兒被我吓到,眼睛也睜大地望着我。
“回答我!癡兒!”我吼出聲。
癡兒眼眶裏溢滿淚水,哭着說出來:“媽死了,媽死了。”
“什麽!”
玲花姐居然也去世了,癡兒和我一樣都失去了親人,成為了孤兒。更可惡的是,梁康居然敢因為癡兒癡傻就哄騙他,還做出那樣豬狗不如的事。我後悔了,我不該讓癡兒走的,就算是撒潑打滾也應該留下癡兒,起碼不會遇見那樣肮髒的事。梁康果然是一條引人入歧途,置人于死地的毒蛇。
“癡兒不哭。”我抱住癡兒,安撫着他,心裏暗下決定,既然癡兒回來了,我以後就帶着癡兒,再也不把癡兒交給任何人,我和癡兒相依為命,“以後我倆好好活。”
後面的日子,我帶着癡兒去下田,去河裏游泳捉魚,去趕集,去做工,去哪裏我們都一起,與林家婆婆在村口柿子樹下乘涼聊天時,她還說我們比一母同胞的親兄弟還親。她誇我們親近,我高興也難過,這話在一遍一遍提醒我們,我們不可能。而癡兒不懂,他靠着自己的本能一步又一步靠近我,我推開他也縱容他。當然也可以換句話說,我推開自己也縱容自己。
我越來越糊塗,我決定去找瞎子張問問,他比我通透多了,這個村子我比較親近也能信任的人除了癡兒就只有他了。
瞎子張搭着一張椅子,悠閑地倚靠在上面,閉目聽曲兒。
“你又來了?”
我回:“嗯。”
“聽說那個癡兒回來了。”
“嗯,玲花姐死了,逃回來的。”
瞎子張沒有預料到是這樣,嘆了口氣:“唉,造化弄人。玲花姐那個男人不管他?”
“別提那個男人!”提起梁康,我就能想到那些事,我的情緒就抑制不住。
“他對那癡子做了什麽事?你這麽生氣?虐待他?”
“沒什麽,別問了。”
“也行,那你今天找我是為了什麽?”
我支支吾吾,斟酌了好久都沒說出來,我不知道怎麽開口,我甚至不太清楚,我對癡兒的感情究竟是什麽?是兄弟知己之情還是情愛?
瞎子張等得不耐煩了:“你說不說,不說別打擾我聽曲兒。”
咿呀咿呀的曲調一聲一聲傳出,聽的依舊是《霸王別姬》。
“聽了這麽多遍,不膩嗎?”
“你——”瞎子張依舊沒睜眼,笑笑,“不是也聽了那麽多遍,你是在問我還是在問你自己。”
“裏面是個假霸王真虞姬,那還有真霸王嗎?”
“還是那個回答,所見即所得,你看出了假霸王那就是假霸王,你看他是真霸王,任憑他人如何說他都是真霸王,而你是想當真霸王還是假霸王也只看你自己的心。”
“可是我不想當霸王,真假都不想。”
“那你是想當虞姬?”瞎子張回想着,“還記得你和那癡兒第一次看《霸王別姬》的時候,那癡子大哭,你還斥責他,讓他不要當虞姬,怎麽自己倒是想當了?”
“因為我好像有情了。”
“哦,這倒是新鮮,你還是第一次說有情這種話。你是對那癡子有情。”
我沒回答,瞎子張坐起來,空然地望着前方:“你不回答就是我說對了。”
“可是我害怕。”
“那真虞姬害怕嗎?”
是的,我害怕,我不配做那真虞姬。
“說到虞姬,雖然你不希望癡兒做虞姬,但他比你的确更有做虞姬的天分,或許這是上天讓他癡傻的補償。”
“補償,呵,就虞姬的結局來說,這可不算補償,甚至可以算是一種孽緣。”
“你啊你,虞姬殉情自戕的結局對于局外人來說是孽緣,是遺憾,可對于虞姬來說又何嘗不是一種成全,你要站在虞姬的角度想想,你也要站在那癡子的角度,甚至是你自己的角度想想。”
說完,瞎子張起身撐着木棍走進了屋,獨留我一個人在院子想。直到日薄西山,我才打招呼回了家。臨近家門口,土色老舊木門口站着一個人,在等我。
“牙哥兒,你回來了。”
叫喊聲傳來,那一聲時隔兩年多的呼喚再次回響,我聽見的那一瞬間很滿足。又有人等我回家了。
夜色裏,晦暗的,難言于口的情愫從眼裏,心裏飄出來,就像夏夜裏閃爍的螢火蟲,在暮色裏浮動。那一雙手熟練地攀上來,我抓住了。
“癡兒。”字眼從胸前喉管裏擠出來。
“牙哥兒,我想要。”癡兒喊我,濕熱溫潤的唇瓣湊上來,我被帶領着陷進去。
癡兒是真虞姬,我也想要當真虞姬,所以我湊了上去,我開始釋放自己。
“癡兒,如果你是個女兒家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