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6.電梯夢魇4

電梯夢魇4

小屋的四壁都是泥土砌成的,也沒什麽家具,但卻打掃得十分整潔。屋子正中是一個燃着柴火的泥爐,老婦人将爐子上的水壺拎下來,給鄒浩泡了一杯茶。“坐吧。我知道你肯定有很多問題想問。”

鄒浩捧着暖融融的茶杯,和老婦人相對坐在火爐旁。一路跟着他的那些女人們也圍坐在周圍。

“這裏是什麽地方?”鄒浩忍不住問。

“這裏是鐵樹村。”老婦人說。溫暖火光映照着她慈祥的臉,讓人覺得十分安心。

鄒浩環視了一圈圍坐在他們身邊的大姐阿妹小丫頭,有些不好意思開口:“你們村子裏,是只有女人嗎?”

“是這樣。”老婦人點點頭。“村子裏的男人患上了一種怪病,一個接一個地,全都去世了。村子裏就只剩下我們這些女人。”說到過去,老婦人的神情有些悲傷,女人們也紛紛垂下頭。

“對不起……”鄒浩趕緊為自己的冒昧道歉。“這裏離成都有多遠?我得趕緊回去,還要上班呢。”

“怎麽剛來就想着回去?先住些日子吧,大家夥也想聽你講講城裏的故事。咱們這裏的女人,都還沒進過城呢。”

“是啊是啊,”一個抱着孩子的大嫂連連點頭,“小夥子,你快給我們講講城裏的事情。”

鄒浩抓抓腦袋。“我在城裏也沒住幾年,你們有什麽想知道的?你們問吧,我盡量說。”

“你們城裏人都怎麽吃,怎麽住?”大嫂看着鄒浩,目光充滿好奇。她叫春嫂,是兩個小丫頭的媽媽。

“我也沒什麽錢,平時就吃米飯,蔬菜,肉……”鄒浩一邊說一邊想到劉嬸兒給他做的幹貝粥,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米飯?肉?”最開始發現他的那個七八歲的小女孩兒叫大丫,是春嫂的大女兒,聽到他的回答瞪大了眼睛。“你們多久吃一次啊?”

“每天都吃啊……”

鄒浩說完,周圍女人們啧啧稱奇。“每天都吃大米飯和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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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不得現在的後生都一心要往城裏跑,城裏可真好!”

“那,你們住什麽樣的地方?”春嫂又問。

“住樓房。”

“樓房?樓房長什麽樣?”

“一層一層的房子疊在一起,矮一點的有六七層,高的有三四十層。”

“喔唷,可真不得了,”春嫂一臉震驚,“那要是不小心摔一跤,還不得粉身碎骨了?我可不敢去住。”

鄒浩連忙擺手。“不會的,都很安全!”

女人們一人一句,圍着鄒浩問了大半個下午。鄒浩耐心地逐一回答她們的問題:城裏的人出門不騎馬和騾子,而是坐汽車和地鐵,那是一種在地下行駛的很快很快的火車;城裏的人寫信都用手機,在那只小匣子上摁幾下,心裏想的那個人就會收到你的消息。鄒浩還把自己的手機掏出來給他們看了,可惜沒有信號,打不出電話。

天色将暗,春嫂去自家院子裏捉了一只老母雞,親自下廚燒給鄒浩吃。女人們從各自家裏送來了最好的食材,湊成一桌大餐——烤土豆,蒸紅薯,玉米馍馍,臘排骨,還有自家釀的高粱酒。

春嫂敬了鄒浩一碗酒,臉頰上浮起兩團緋紅。“小鄒啊,你可千萬得多住些日子。大家夥兒難得見到一回生人,比過年都開心。”

鄒浩有些為難。“可是……我還有工作要做。”他想到膽子很小卻又愛聽鬼故事的鄭誠,總是很照顧他的陳三岩,還有那個惹他生氣的李一帆。他必須得回去。

“城裏頭那麽些人,也不缺你一個。你呀,就好好陪陪我們吧。”年紀最長的老婦人叫做趙阿婆,據說已經快八十歲了。

“是啊是啊,”女人們紛紛幫腔,“你要是現在就走,我們可要難受死了。”

盛情難卻,鄒浩只好暫時答應。“那,我就再留幾天吧。”

酒足飯飽,一村子女人盡歡散去。趙阿婆挨着火爐給他鋪了一張床,棉花柔軟又溫暖,躺在裏頭舒服極了。恍惚間,他覺得自己像是回到了小時候,回到在外婆家的那些冬天。

爐子裏跳動的火苗映在臉上,鄒浩安然入睡。

暗青色的香爐中,檀香煙霧緩緩升起,在空氣中悄然淡去。

祝清雲捋着胡子,點了點頭。“事情我已經知道了。且先将你心中的猜測,說與我聽聽。”

李一帆盤腿而坐,注視着一段即将掉落的香灰,似有所思。“我查了不少資料,只找到一種合理的解釋——女兒井。”

祝清雲微微颔首。“仔細說說。”

“電梯中擠滿了怨魂,皆為女性,而且怨氣極重,生前皆為兇死。可以推斷出在同一個地點,有大量女性含冤而死。在從前一些思想封閉、經濟落後的農村,有一種陋習符合這樣的情況。因為當地重男輕女的思想十分嚴重,加之經濟貧窮、食物匮乏,難以養活所有自然出生的人口。所以,剛出生的女嬰,喪失勞動能力的老人,甚至是家中無法養活的女性成員,會被家人親手關進山洞、石塔或者投入井中,任其餓死,殘忍至極。”

祝清雲長長嘆了口氣。“天地不仁,以萬物為刍狗。談及惡鬼怨魂,人人都嗤之以鼻。其實這些惡鬼怨魂,大都是世間可憐之人。”

“所以弟子特地前來請教,此事應該如何處理。”

“她們的确是可憐之人,但如今堕為怨鬼,出手傷人,想必也并非她們的本意。你若能問清楚她們的怨結所在,用心化解,自然最好。倘若實在情況危急,還是要以保護陽間為首要之事。”祝清雲緩緩說道。

李一帆俯首。“弟子明白。”

祝清雲睜開眼睛,細細打量着李一帆。“徒兒的前世之緣,似乎有些進展?”

李一帆正要作答,口袋裏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李一帆看到是周韻玲打來的,打算挂斷,祝清雲卻搖了搖頭。“去吧,是急事。”

李一帆退出房間,電話接通,周韻玲的語氣果然十分焦急:“師父,又出事了。”

“怎麽了?”

“鄒浩掉進電梯井裏,昏迷了。”

李一帆胸口一緊。“他人呢?現在在哪裏?”

“送去醫院了,就是上次他住院那家。”

李一帆甚至來不及跟祝清雲道別,下樓取了車,直奔醫院。

周韻玲在病房外攔住他。“師父,你先冷靜一下,聽我說。”

李一帆一心想快點進去,看到周韻玲滿臉愁雲,好不容易才停住腳步。“怎麽了?”

“我說了你可別着急……”周韻玲吞吞吐吐。“他只摔了兩層樓,身體沒怎麽受傷。但是檢查結果顯示,腦部損傷很嚴重……醫生說,可能會變成植物人……”

開什麽玩笑?昨天還跟他甩臉色發脾氣,今天就要成植物人了?李一帆推門進去,鄒浩一動不動地躺在靠窗的病床上。看了一眼,李一帆反倒放心了。鄒浩嘴唇蒼白,印堂發黑,想必是被那些女鬼偷了魂。

李一帆一把拉起鄒浩的褲腿,腳腕上果然有一個青紫色的手印。

“植物人是成不了了,”李一帆轉頭告訴周韻玲,“我要去他的夢裏,把他找回來。”

一覺醒來,爐子裏的火已經熄了,初升的日光從木門的縫隙裏照進來。

鄒浩伸了個懶腰,好不容易才爬出溫暖的被窩,推開門走進院子裏。趁着好天氣,女性村民們已經開始忙碌,曬玉米、洗衣服、晾鹹菜……

“小鄒啊,”春嫂拿着把梯子沖他招手,“我家屋頂漏水漏了好些日子了,你來幫我補補。”

“好啊。”鄒浩立刻答應。

他搭好梯子爬上屋頂,用大丫遞上來的瓦片和泥漿修補屋頂。春嫂在院子裏,抱着二丫仰頭看着,不時叮囑他們兩句:“看着些,可別摔了!”

鄒浩正幹得起勁,突然聽見有人叫他。“鄒浩!”是李一帆的聲音。可是鄒浩左右環顧,四周根本沒有那個人的身影。

“小鄒,怎麽了?”春嫂在地上問。

鄒浩抓了抓頭。“沒事,我好像聽錯了。”他剛拿起沾滿泥漿的木片,準備繼續幹活,李一帆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鄒浩,你往村後的山坡上走,在半山腰的岔路上往西拐,我在山洞裏等你。”

鄒浩支起身子,朝村子背後望了一眼,果然有一條路蜿蜒着通往山上。

“誰管你啊,”鄒浩自言自語,“等我修完屋頂再說。你就等着吧。”

鋪好了瓦片,鄒浩順着梯子爬回地面,春嫂打來一盆清水讓他洗手。

“春嫂,我想去山上逛逛。”鄒浩說。雖然那聲音很可能是他的錯覺,但他還是想去确認一下。

“去吧,”春嫂笑容滿面,“早些回來,中午春嫂給你做青菜粑粑。”

鄒浩沿着小路上了山,在岔路口往西,走了沒多遠,果然有一個山洞。李一帆坐在洞口的一顆大石頭上,嘴裏叼着片青草葉,像個二流子。

“你不是不來麽?”李一帆笑嘻嘻地看着他。“這麽在乎我啊?”

“老子才不在乎呢。”鄒浩轉身就走,李一帆追上來牽住他的手。

“好了,別生氣了。我是來接你回去的。”

鄒浩這才停住腳步,看了一眼李一帆,又飛快地轉開視線。“我得回去跟趙阿婆和春嫂她們說一聲。”

“不用說的。你現在只是在做夢而已。”李一帆說。

“啊?”鄒浩一臉驚訝。“做夢?”

李一帆拉起鄒浩的手,張嘴在鄒浩胳膊上咬了一口。“疼不疼?”

鄒浩将信将疑,也把李一帆的手拉到自己嘴邊,咬完一口,等了好半天,擡頭看向李一帆。“真的不疼诶。”

“你咬我,你當然不疼啊,傻子。”李一帆蜷起兩根手指,輕輕擰了一把鄒浩的鼻尖,笑容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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