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7.電梯夢魇5

電梯夢魇5

“可是……村子裏的這些人,也都是我的夢嗎。”鄒浩朝山下望去,依稀還能看到女人們在村子裏忙碌。

“還有你,”鄒浩轉向李一帆,“你為什麽會在我夢裏?”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問你自己啊。”李一帆嚼着草葉,理直氣壯。

“我才沒想過你呢,肯定是你自己跑進來的。”對于這件事,鄒浩倒是十分肯定。鄒浩又往山下看了一眼,下了決心。“不行,我還是得去跟她們說一聲。”就算是做夢,也要有始有終。

李一帆搖搖頭。“不行,你不能再去見她們了。她們會傷害到你的。”

“李一帆,你到底怎麽回事!”反正是做夢,鄒浩也不怕直呼他的大名了。“怎麽就連做夢你也要跟我對着幹!”

李一帆也很無奈。“誰讓你每次都不聽我的話。”

“可是她們真的很好啊,昨天殺雞給我吃,中午還要給我做青菜粑粑……”鄒浩不想辜負春嫂的一片好意,而且他也真的很想吃青菜粑粑。

“算了,想去就去吧。”李一帆到底松了口。“我陪你。”

兩個人沿着山路下了山,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烏雲密布,天色瞬間暗了下來。

“奇怪,人都去哪兒了?”鄒浩走進村子,卻發現剛才還在埋頭幹活的女人們,眼下全都不見了蹤影。整個村子悄無聲息,只有幾扇沒有關上的窗戶風中晃動着,嘎吱作響。

“你看那個。”

鄒浩順着李一帆的手指望過去,是趙阿婆屋子旁的那顆大樹,樹枝上挂滿了東西,随風搖曳。鄒浩走近了,才看清樹上挂的是筷子長短的稻草人偶,肚皮上分別貼着一張白紙,寫着不同的名字——趙阿婆,春嫂,大丫,二丫,小楊妹……每個人偶的脖子上都系着一根白線,吊在樹枝上,宛如滿樹吊死的屍體,詭異至極。

鄒浩轉頭看了一眼李一帆,耳邊忽然響起孩子空靈幽怨的聲音:“雨天莫出門,撞見淹死鬼。眼睛淌着血,頭發滴着水。抓住行路人,就往井裏推……”

春嫂的女兒大丫不知何時站在二人身後,眼神空洞,望着樹上,口中背誦着古怪的童謠。

Advertisement

“大丫,你怎麽了?”鄒浩忙問。“你媽媽呢?”

大丫一句話也不說,扭頭就跑。鄒浩想追上去,卻被李一帆一把拉住。“讓我走前面。”

兩個人一前一後,跑得很快,卻怎麽也追不上大丫。大丫跑下山坡,停在那口枯井邊,縱身一躍,跳了進去。

“大丫!”鄒浩追到井邊,探頭朝裏面一看,原本幹枯的井裏竟然裝滿了暗紅色液體,井壁上遍布着指甲抓出的劃痕。

“鄒浩,”李一帆再次勸他,“我們真的得走了。”

“好。”這一回,鄒浩點頭答應了。他依然不明白這夢中究竟發生了什麽事,但是樹上的稻草人和這口鮮血淋漓的井,讓他心裏有些發怵,只想快些離開。

“我們得回山洞去。”李一帆說着便轉過身,準備朝山上走。

鄒浩正打算跟上去,腳上突然一涼。他低頭一看,井口裏伸出了一只血淋淋的手,死死抓住了他的腳腕。

“小鄒,你不是答應我們,要多留一段時間的嗎?”春嫂的上半身從井裏探出來,蒼白的臉上,一雙沒有瞳孔的眼睛緊緊盯着他,腥臭的血水不斷從發梢低落。

“春嫂,你怎麽成了這樣……”鄒浩想要向後退,卻因為腳腕被春嫂抓住,失去重心,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被春嫂朝着井裏拖去。

李一帆沖過來,從口袋裏掏出一把香灰,灑向井中。“啊!”香灰在春嫂的胳膊上燃燒起來,冒出縷縷白煙。春嫂尖叫一聲,松開了手。李一帆趁機扶起鄒浩,兩人匆匆向山上跑去。

“小鄒,你別走啊……”

“小鄒叔叔,再陪陪我們……”

身後不斷傳來女人和孩子們的呼喚聲。鄒浩回頭看了一眼,女人們從井裏一個接一個爬了出來,朝他們追過來,血水在地上留下一行行殷紅的腳印。

村子裏的景象也發生了變化。原本打理得整潔溫馨的土屋,不知什麽時候成了殘垣斷壁,曬在院子裏的玉米全是細碎的石子,牆頭的鹹菜變成了幹枯的荒草,被風微微翻動。

兩人沿着小路上了山,卻怎麽也找不到那條往西拐的岔路。

李一帆眉頭緊鎖。“這是鬼打牆。”

“鬼打牆?”鄒浩小時候倒是聽外婆和村子裏的長輩說過這個詞,說是陰歷七月十四號那天,有個男人不聽勸阻上山砍柴,結果遇到鬼打牆,怎麽也找不到回家的路。一個月後,男人的屍體在山坡上被人發現,餓得只剩下皮包骨頭,離村子還不到二裏地。

鄒浩掏出手機看了看。“可惜沒有信號,不然我還能開個導航。”

“跟着我,別亂走。”李一帆牽起他的手,扣緊手指。“我一定會帶你出去。”

李一帆領着鄒浩走出了小路,踏着亂石和荒草徑直登上山頂。鄒浩朝外眺望,視線所及只有無盡的山脈,沒有道路,更沒有人煙,似乎全世界只剩下這一個古怪的村子。

李一帆松開了他的手,從口袋裏掏出厚厚一疊黃符,用力灑向空中。黃符被風裹挾着,紛紛揚揚,飄向山腳下的村子。那些原本追着他們,想要上山的女人露出懼色,又沿着原路退回了井中。

只有趙阿婆,迎着滿天黃符,杵着拐杖,顫悠悠地走過來。她身上也不斷滴落着血水,每走一步都染紅腳下的枯草。

“臨兵鬥者皆陣列前行……”眼看趙阿婆越走越近,李一帆伸出右手兩根手指呈劍狀,在空中畫出五橫四豎,擋在鄒浩身前。

聽到李一帆念誦咒文的聲音,趙阿婆的雙眼忽然射出兇光,高高舉起拐杖,朝着李一帆劈砍下來。李一帆用兩根手指生生擋住,趁趙阿婆不備,手指在趙阿婆胳膊上一劃,竟然滋啦一聲,劃出一道冒着白煙的傷口。

趙阿婆大叫一聲,舉起拐杖再次砸下來,李一帆轉身避開,又要出招。

“你們都給我住手!“鄒浩張開手臂,擋在兩個人中間。

“讓開!”李一帆和趙阿婆同時脫口而出。

“我不讓!有什麽事情就不能好好說嗎?”雖然不明白他們為什麽會打起來,但鄒浩知道,李一帆是好人,趙阿婆也是好人,這其中一定有什麽誤會。

“你不讓開,我就連你一起殺!”趙阿婆的眼睛布滿血絲,臉上青筋暴起,神情兇惡。話音剛落,舉在空中的拐杖便朝着鄒浩的腦袋狠狠砸過來。

鄒浩竟然真的閉緊雙眼,一動不動,李一帆用盡了力氣,好不容易才把他拽開。

趙阿婆的拐杖停在鄒浩頭頂上方的位置,到底沒有落下來。半晌,趙阿婆收起了拐杖,眼底的血紅漸漸褪去。“小鄒你啊,膽子也是太肥了,連鬼都不怕……”

“我們這位保安小哥,也就只剩膽子大這一個優點了。”李一帆收起指劍,忍不住也吐槽了一句,原本劍拔弩張的氣氛總算緩和下來。

鄒浩問趙阿婆:“到底發生什麽事了?村子怎麽突然變成了這樣?”

“村子本來就是這樣,”趙阿婆嘆了口氣,“你問這個臭道士吧。”

“你?臭道士?”鄒浩轉向李一帆。

李一帆望着山腳下的鐵樹村,目光深邃。“從幾百年前開始,鐵樹村就一直流傳着一個駭人的習俗——謀殺家中的女人。剛出生的女嬰,或者年邁的老人,只要是對家庭沒有用處的女人,就會被扔進那口廢井裏,有的淹死,有的餓死。井底早已堆滿了女人們的骸骨。”

“這……這是真的嗎?”鄒浩問。

趙阿婆緩緩點了點頭。“我年紀大了,有一次摔傷了腳,不能幹活了,就被我的兩個親生兒子扔進了井裏,我在井裏哭喊了整整三天,這才活活餓死了。還有春嫂,連生了兩個女兒,生二丫的時候又大出血,以後再也不能生育了。她那狠心的公公婆婆就把母女三人一起扔進了井裏……還有小楊妹,她不想留在這個村子裏,偷偷跑出去,跟一個鎮上的年輕人相愛了。她的親哥把她抓回來,發現她已經懷了孩子,不能再嫁人換彩禮,也把她扔進了井裏……”

一行眼淚從趙阿婆渾濁的眼睛中滑落,凝聚着鐵樹村的女人們數百年來經受的苦難和折磨。鄒浩也聽得紅了眼睛,他曾經掉進那口井中,不難想象女人們被關在裏面時,會是怎樣的恐懼和絕望。天空中的烏雲逐漸散去,陽光穿透雲層的縫隙,重新普照大地。然而山腳下的小村落,依然是空無一人的廢墟。

“二十年前,鐵樹村便徹底荒廢了。你們縱然有怨恨,也該安息了。”李一帆嘆道。

“那是他們罪有應得!”趙阿婆氣得用拐杖連敲了好幾下地面。“他們親手殺死了自己的母親,妻子和女兒,整個村子只剩下男人,再也沒有女人願意嫁進來。”

“那你們為什麽還留在陽間,不肯去陰間轉世?阿婆,你還有什麽未了的心願嗎?”李一帆問。

“心願?”趙阿婆怔了怔。“我的心願……我就只盼,能有後生給我們這些枉死的女人,上一炷香啊……我等了一年又一年,等到這村子都成了廢土,再也沒有一個活人,到底還是沒有等到。”

又一行眼淚淌過趙阿婆的面頰。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