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69章

昏暗的房間內,只有面前的顯示器散發着晶瑩的藍光,倒映在那雙水藍的眸子之中。

而電腦前,金發女人神色冷靜,水藍色的眸子注視着顯示器上,那個烏鴉紋樣的圖标,沙沙的聲音回蕩在房間裏。

她緩緩開口,聲音平靜地向屏幕那頭的人彙報道。

“BOSS,正如您所願,計劃非常的順利。”

“我們已經抓到了蒙蒂利亞,現在他被關在三號實驗室中。經過研究員們的實驗證明,确認了對方的确具有複活的能力。”

“……呵呵。”

屏幕後,忽然傳出一聲不緊不慢的輕笑。

雖然他的聲音經過變聲器處理後,帶着機械性的生硬古怪感,卻能夠從對方的口吻和說話的語氣中聽出一種老人特有的緩慢感。

“這真是……意想不到的收獲啊。”

“果然是「亞人」啊,已經多久沒有見到了呢……”

屏幕上的音波紋樣跳動着,對方的聲音中似乎帶着一種意味深長的情緒。

貝爾摩德眸色閃了閃,卻又顧慮到什麽,只是不動聲色地看向了屏幕之後,陰影處的那兩個少年。

後者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眸子在黑暗中顯得陰晴不定。

貝爾摩德收回了自己的目光,而屏幕那邊的老者繼續說道。

“那個孩子,原本是琴酒的手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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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琴酒啊……那個男人,果然是一匹無法馴化的孤狼。不,他已經無所謂了。”

貝爾摩德安靜地聽着,直到對方忽然出聲,點到了自己的名字。

“貝爾摩德,幹得不錯。”

金發女人彎起眼睛笑了起來,性感的聲線壓低,像是在試探。

“BOSS難道不想去看看那個實驗品嗎?能夠「死而複活」的,違背着萬物自然法則的存在。”

“說實話,當知道蒙蒂利亞是亞人的時候,可把我吓了一跳呢。沒想到他和您……”

“貝爾摩德。”

擴音器內,那淡淡的語氣讓貝爾摩德識趣地閉上了嘴。

“這件事,已經不需要你插手了。”

“繼續做好自己的工作吧,如果有命令,我會直接裏通知你的。”

“……是,BOSS。”

“——滴。”

随着一聲輕響,電腦屏幕閃過一道光,上面烏鴉的圖标赫然消失,周圍頓時安靜了下來,只能聽到牆壁上挂鐘走針噠噠的輕響。

通話結束。

貝爾摩德緩緩地吐出了一口濁氣,靠在了沙發椅的靠背上,伸手合上了筆記本的屏幕,露出站在頭後的二人。

“所以,現在的情況你們也應該聽到了。”

“看起來,BOSS似乎準備繼續這樣躲在幕後不出面。太宰君,看起來你想要用亞人這一消息作為誘餌,讓他主動現身的計劃失敗了呢。”

女人的話音落下,空氣凝滞了一秒。

坐在椅子上的黑發少年垂着腦袋,看不清主人臉上的表情,好像正在思考着什麽;

然而,他身後依靠在牆壁上,戴着黑色禮帽的赭發少年重重地啧了一聲,聲音像是強行摁住心中的煩躁一般,低啞得令人感覺到一種危險。

“太宰,果然我去把他帶回來。那家夥呆在實驗室裏,不知道會遭受些什麽。”

“中也,冷靜一點……”

“咚!”

赭發少年陰沉着臉,一拳頭直接砸在了身後的牆壁上,牆面上赫然凹陷下去,裂紋如同蛛網般朝外蔓延。

帶着黑色手套的手緊緊握拳,甚至能夠看到小臂上緊繃着的肌肉,以及微微凸起的青筋,無一不透露出主人此時暴戾的心情。

坐在沙發上的貝爾摩德本能地繃緊了身體,在心中警惕起來。

呵,不愧是橫濱的異能力者,真是危險。

金發女人一言不發,只是無聲地看着面前這兩位合作者之間發生的争執。

畢竟說實話,她也更傾向贊同于這位「重力使」的想法,早點将蒙蒂利亞……裏奧從實驗室裏帶出來。

只有裏奧,她不想看到對方遭受更多的痛苦。

……明明是她親手将對方送進實驗室的。

太宰治的心情也好不到哪裏去。

他甚至懶得轉過頭看自己搭檔臉上的表情,即便對方的殺意幾乎毫不掩飾,黑發少年的臉上依舊冷如寒霜。

太宰治終于偏過了腦袋,鳶眸冷冷地瞥了身後的赭發少年一眼,收回視線後,不耐煩地說道。

“都說了,讓你冷靜一點,小蛞蝓。真是聒噪得煩人,你的腦子裏就剩下肌肉和暴力了嗎?。”

钴藍色的眸子微微眯起,赭發少年身上的殺氣更甚。

黑色大衣的袖子和衣擺像是失去重力般漂浮着,籠罩在身上的暗紅色光芒忽隐忽現,空氣也似乎變得凝滞。

“你是指就讓我這樣坐視不管,讓那個笨蛋呆在實驗室裏當成實驗動物嗎?!開什麽玩笑!”

“絕對要碾碎那群混蛋……”

中原中也咬牙切齒地低聲說着。

太宰治沒有搭理身後的中原中也,在腦內飛快地思考着,揣摩推測着烏丸蓮耶的心理。

對方比自己想象的還要謹慎和小心,像是草原上的兔子般,稍微有點風吹草動就警覺地鎖在自己的洞穴裏。

必須确保外界絕對安全,才有可能探出頭。

——他只願意呆在自己認可的安全地方。

太宰治的眸色暗了暗,心中也難免煩躁起來,一遍又一遍反複推敲着他們行動之中可能發生的疏漏之處。

是因為讓中也毀掉其他地方的實驗室這一動作太大,讓烏丸蓮耶警惕起來了嗎?但這也是确認對方所在地區的必要選擇;

還是說貝爾摩德的行動太過順利,烏丸蓮耶起了疑心?或者貝爾摩德背叛了他們?

各種可能性都要考慮進去……

『‘——我相信太宰哦!’』

金發少年認真又充滿活力的聲音在腦內響起

……可惡。

太宰治面色越發陰沉,身上的低氣壓也完全不加掩飾。

他忽然想到了什麽,緩緩擡起頭,鳶色的眸子漆黑一片,幽幽地看向不遠處坐在沙發上的金發女人。

“說起來……貝爾摩德,我很在意一件事情呢。”

“你掌握着組織的秘密,烏丸蓮耶重視你。”

“但是,為什麽烏丸蓮耶那麽确信你不會背叛他。而且,你剛剛尚未說完的話,到底是什麽呢?”

不只是太宰治,就連一旁的中原中也都敏銳地覺察到,那個金發女人的呼吸似乎慢了半拍。

太宰治微微眯起眼睛。

如果貝爾摩德不願意回答的話,他就需要思考用別的方法讓對方說出真相了。

不過,金發女人在那慢了半拍的呼吸後,只是緩緩的嘆氣,無奈地拖長了聲音。

“……啊,被發現了嗎?”

“沒辦法,該說不愧是太宰君嗎,真是敏銳呢。不過我們可是合作者吧?”

“呵,正是因為我們是合作者,我才希望貝爾摩德你能開誠布公。”

“放心吧。我和BOSS的關系不會影響你的計劃。你只需要知道,BOSS會相信我就行了。”

“因為我是目前組織裏唯一一個,算得上是成功品的存在吧。”

金發女人用手托着自己的下巴,修長的手指輕輕點着自己的臉頰,聲音聽上去帶着一絲漫不經心。

“至于組織的秘密……太宰君。”

“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麽BOSS一直致力于研發的藥物是「不老藥」,而不是「永生藥」呢?”

“乍一聽兩者之間似乎并沒有區別,但是,依照太宰君的頭腦,應該體會到不同了吧。”

朱紅色的嘴唇一張一合,用法語緩緩地說道。

“‘——Dans le franchissement de la frontière entre la vie et la mort, seul le temps devient le seul ennemi.

(在跨越生與死的邊界之中,只有「時間」成為唯一的敵人。)’”

“……”

在貝爾摩德的提醒下,太宰治似乎意識到了什麽,鳶眸微微縮緊。

“你是說……”

“這就夠了。太宰君。”

貝爾摩德輕笑了一聲,緩緩說道。

一旁的中原中也忍不住微微皺眉,這兩個人打起啞謎來,讓旁聽的人不由得感到煩躁。

不過,這個叫做貝爾摩德的女人所說的話,也讓中原中也的眸色一沉,胸口湧出一種微妙感。

太宰治沉默了片刻,忽然開口道。

“貝爾摩德,我還有一件事想要讓你幫忙……”

*

純白的實驗室內,研究員們正忙碌着。

針頭刺破皮膚,未知的冰冷液體順着中空的金屬流入,和血液混為一體,順着血管蔓延至全身。

口罩擋住了臉,只露出沒有任何波瀾的雙目,被護目鏡在無影燈下泛着的白光擋住。

他們的神情平靜且嚴肅,像是在進行着一種神聖又莊重的儀式一般,每一個動作都顯得一絲不茍。

“真是驚訝呢……那個實驗品一直都沒有出聲呢。如果不是有呼吸,我還以為是死掉了。”

穿着白大褂的一位研究員手中配着藥,随口漫不經心地和身旁的同事說道。

“哦,好像是。我沒注意,光顧着記錄數據。你上麻藥了?”

“沒有。擔心麻醉劑和藥物之間會産生化學反應,所以就沒有注射。”

“肌肉反應正常,內髒反應正常。”

這麽說着,然而二人臉上的表情平淡冷漠,心中沒有什麽起伏。

在他們眼中,躺在手術臺上的人形生物和實驗室中飼養的實驗動物沒有任何區別。

如果死亡,就只能更換新的動物。

然而,這樣一只不會死亡的生物,的确給他們帶來了意外的驚喜。

實驗室裏的動物會進行思考嗎?能夠感受到恐懼嗎?

這些事情,并不在他們思考的範圍內。

然而,白色的手術臺上,金發少年無意識地哼起了面包超人的動畫片主題曲。

這讓周圍的研究員們吓了一跳,本能地放下了手中的東西,彼此對視着。

“……喂,實驗體是不是在說話?”

“呃,聽起來像是哼歌?”

“……真的假的?”

有人忍不住湊過去聽,然而那個金發實驗體又重新安靜了下來。

他直起身,忍不住嘟囔了一句。

“果然是怪物吧喂。”

“根據之前的痛覺敏感度測試,應該判斷出對方之前死亡的次數。”

“死亡能夠影響大腦的精神狀态嗎?”

“不知道。有待觀察。”

幾句話,便将原本的疑惑劃到了實驗項目之中,完全沒有将對方當成人類來看——雖然「亞人」的确難以算是人類。

并非人類,只是有着人類的外表。

用「亞人」這個詞來指代這一新物種,的确非常的準确。

“不過,他倒是給我們帶來了不少新的數據啊。”

“真不錯,果然很有價值。”

“嗯,那麽繼續實驗吧。”

……

時間過去多久了呢。

四天?五天?啊,記不太清了。

自己模仿着漫畫書上看到的,嘗試着數秒數來計時,然而數着數着就忘記自己數到哪裏了,于是很快就放棄了。

石神O空居然在那片黑暗中能數這麽長時間,嗚哇,果然科學家的腦袋就是不一般诶……

黑澤裏奧放空了腦袋,漫無目的地想到。

太宰之前和自己說的話,好像稍微明白了一些。

比起身體上的痛苦,還是精神上的折磨來得更難以忍受。

『‘——你願意相信我嗎,裏奧?’』

黑發少年的聲音似乎浮現在了耳邊,小心翼翼的,像是在試探着什麽。

太宰為什麽要露出那樣的表情呢?

唔,他當然很相信太宰啦。

反正他的腦袋笨笨的,除了殺人以外的力氣活,其他什麽的都相當的苦手。

當那天感覺到腦袋困頓,暈乎乎的時候,他就大概反應過來是怎麽回事了。

這果然也是太宰計劃的一部分吧。

但是這樣子,他會對櫻餅産生心理陰影的吧……啊,好像還沒有吃到羊羹來着!

伴随着身體逐漸地冰冷,一種困意再次湧了上來,讓他想要打哈欠。

希望睡一覺,醒過來就好了。

說起來,他還有好多事情沒有做呢。

和中也約好了一起在假期的時候出去玩,他還說要教自己騎機車,這樣兩個人就可以一起去兜風了;

突然有點懷念芥川罵自己笨蛋的聲音了,畢竟對方總是板着一張臉,看上去像是僵屍一樣……唔,他還沒有和朋友一起去過溫泉;

織田開始寫小說了嗎?但是他不喜歡看書,尤其是那種一整頁全都是字的書,一看就打瞌睡,如果織田能寫童話書就好了;

還有三浦前輩、木村前輩,加班真是辛苦了,他也不是故意拆辦公室的嘛……

等一切結束就好了。

黑澤裏奧想着,心滿意足地閉上了眼睛,意識逐漸變得混沌不清,心髒傳來的刺痛感逐漸消失。

然而,下一秒。

咚、

咚咚。

心髒無法控制得猛地跳動起來,腦內的思緒瞬間變得清醒,原本的疲憊和口渴感都瞬間消失。

“唔,第七次複活觀測完畢。”

“真是神奇,身體完全複原了呢。明明細胞也好,身體構造也好,和普通人類沒有任何區別……”

耳邊,陌生的男聲帶着一種自己難以理解的瘋狂,低聲碎碎念着,伴随着圓珠筆在紙張上書寫時帶着的沙沙摩擦聲。

哦,才第七次啊。

黑澤裏奧忍不住在心中小聲感嘆着,聽着周圍玻璃試管或搖晃,或碰撞時發出清脆的聲響。

人在被剝奪五感之中的其中一項時,其他的感官系統能力變得得到加強——這是因為人将被分走的注意力彙聚在能剩下的能夠使用的器官上。

然而視覺被剝奪,應該其中最難接受的事。

一片漆黑的世界,就在自己的身邊,然而卻什麽也看不到,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呢。

越是未知,通過想象,心中便越是感到恐懼。

這應該是一般人都會有的想法。

然而非常可惜,黑澤裏奧大概算不上一般人。

他還在高興于自己能夠聽得到周圍聲音的動靜,不然實在是太無聊。

——這比他之前想象的情況要好多了!

托聽力和嗅覺沒有被阻礙的福,黑澤裏奧在這幾天之中,大概注意到一些規律。

比如參與研究的人員,每天都會進行輪換,并非固定。

而且能夠通過他們的對話來推測時間。

然而有時候自己實在是太困了,大概是因為藥物的作用,腦袋昏昏沉沉的,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麽。

不過時間一長,再敏銳的聽覺和嗅覺都會開始生鏽。

是因為實驗的原因?或許是因為在這一成不變的環境和無法動彈的現狀下,運轉的思維變得遲鈍。

手術臺上,無影燈的光落在金發少年的臉上,而本人卻感受不到如此刺眼的燈光,偶爾有幾绺碎發落在臉頰或手術臺上,成為這片純白之中為數不多的亮色。

被戴上眼罩的金發實驗品始終保持着安靜,均勻地呼吸着,像是在熟睡,隐約能看到起伏的胸口。

換班進來的兩個新研究員看到眼前的畫面時,不由得愣了一下。

其中一位抿緊了嘴唇,剛要踏步上前,就聽到身邊的同事開口說道。

“剩下的我來注射吧,北野前輩你還沒吃飯吧。”

戴着眼鏡的研究員看了眼身旁的棕發同事,這才反應過來是到下午了。

投入實驗之中就容易忘記時間。

“……呃,你是田中吧?你來注射嗎?也行。”

這般研究員們都有個共同的特性,那就是瘋狂和專注。

除了實驗以外的事情,完全不上心。

就算是身旁的同事,只記得對方負責的工作內容和擅長的事,可能走出實驗室後就會忘了對方的名字。

“記得将數據記錄好,那邊還有兩組藥物需要測試。”

“如果藥物反應過于劇烈,直接注射這個。實驗品死亡後重新開始測試別的藥物就行。”

北野随口提醒道,對于手術臺上的黑澤裏奧,口吻随意地像是對待某種家畜一般。

“……我明白了。”

被叫做田中的棕發男人應着,拿着已經配好藥物的注射器走到手術臺上的金發少年身邊,垂下眼睛停頓了一秒。

金發少年的雙手被皮帶拘束在兩側,無法動彈,而本人也沒有任何的反抗。

他伸出手,摁住對方臂彎處那塊最柔軟的皮膚,猶豫了一下,用指腹輕輕地碰了碰對方的皮膚。

這種多餘的動作,是其他研究員都不會做的。

金發少年第一次有了反應,在眼罩下的眼睛似乎眨了眨,好像想要偏過臉朝他這邊看去。

然而下一秒,尖銳的針頭便刺入了皮膚下的血管內,刺痛感讓金發少年的身體微微哆嗦了一下,手指忍不住蜷縮起來。

雖然看不見對方的臉,卻又似乎能夠感受到對方像是在疑惑,有可能是在責怪。

他能夠想象出對方如果摘下眼罩的話,臉上會露出什麽樣的一副表情。

注射完手中的藥劑,棕發男人抽出了針管,血液從臂彎皮膚上的針孔處冒出。

鮮紅的血液落在視網膜上,格外的刺眼。

眼睛微微垂下,似乎閃過某種不明的情緒。

這裏除了他們以外,還有其他的研究員們,都在忙碌着自己的事情。

他深呼吸一口氣,朝着自己的同伴使了一個眼色,然後不緊不慢地拿起一旁的文件夾,低頭似乎在寫着什麽東西。

他的同伴握了握拳,努力讓自己的視線從手術臺上的金發少年身上挪開,然後緩緩地走到了棕發男人的身邊。

然而此時,實驗室的門被人從外打開。

“吱嘎……”

房間內,所有的研究員們扭頭看向門口。

站在門口的,是他們實驗組的負責人,男人戴着衛生口罩和藍色的醫用手術帽,只露出一雙眼睛。

“喂——實驗先暫停。”

“……嗯?哈啊?”

“怎麽回事?怎麽突然暫停了,現在可是關鍵時期,測試的藥物也有了新的進展,時間趕得緊呢……”

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讓這裏的研究員們有些始料未及,其中一位下意識地想要繼續争取。

“不是。”

男人的聲音言簡意赅。

他頓了頓,這才繼續說道。

“那位大人要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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