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逃難
逃難
從三十八層樓層跳落于地,周楠的膝蓋一時之間沒扭轉過來,被涼風吹得發軟,奔跑的前兩步腿彎一打轉,差點圓溜地滾了。
勉強适應了涼意,上坡再加順風,餘下的逃跑才漸漸得勢。
但擺在眼前的場景與後面的殘酷地獄,帶給三人的感覺不遑多讓,都是要死了的煎熬和放棄的誘惑。
北地政權着實是放開了膽,仍在派遣飛機。
目前所盤旋高空的有十三架,然而,由于駕駛員注視到了祂的眼,心神被攝取,手上沒了可扶的,導致飛機已墜毀了七架。
更可怕的是,浔東說:“我的魔法卡殼了。”
“是的,我的也是。祂很冷,讓我們也很冷了。”潭钚語焉不詳地說,雙眼注視着前方“暫停服務”的大巴車的車窗玻璃。
小櫻魔術卡撲克牌散飛一地,三只黑鴿子的屍體呆板地橫躺其中。
兩位燕尾服胖男人盤腿坐在車頂,維持手上抓牌的姿勢,扭着脖子別着眼,穩如磐石地望着祂。
車窗玻璃面上,模糊地投射出一對黏膩粗黑的笨手笨腳。
它們試探完土地的軟硬,對空氣更感了興趣,好哥倆摟着,一塊盤屈襲天。
龐大的固态觸手,扭曲成一團,連光都能吞吃掉。
潭钚注視着車玻璃,被定住了,雙眼被漩渦一般的東西吸了進去……
“潭钚。”周楠悄然靠近,重重拍了下她的肩膀,吓得她從頭到腳抖了抖。
她微微側轉一張慘白但驚喜的臉,細細嗓子問:“您也看到了?”
“嗯。”
“您為什麽沒什麽大礙?”
周楠不走心地說:“可能我和他是伴侶,細菌群落差不多,對他有一點的抵抗力。別當真,我猜的。”
“您還有閑情雅致開玩笑,是仗着祂對您的‘寵愛’嗎?”潭钚輕聲問。
“比不得您觀景的悠閑,我看您是藝高人膽大。”周楠輕輕給了潭钚的側腦袋一巴掌,把她的脖子掰正,目視夕陽光輝灑滿的遙遠前方,說:“往前跑,跑吧。他已經死了。”
他們已來到一架吊下懸梯的西科斯基公司的民用飛機跟前,螺旋槳轉動聲抓弄着耳膜,汽油飄在鼻尖,多麽誘惑人啊!一切都是救命稻草在對他們招手。
即使是周楠,也滿懷希望地注視着,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要碰一碰一搖一搖的懸梯。
但他們的臉立馬就被撞到了。
堅不可摧勁爆封鎖罩,困得他們死死的。
浔東喪極生怒,雙膝跪地,捶打地面,伸長脖子嘯叫:“靠!讓阿德教皇來吧!阿德,老家夥,您來吧!我甘願做您的俘虜!”
怪物在身後,壓迫十足。
祂很沉默,沒有祂咆哮聲,說不定是祂還沒有長嘴。
咆哮聲也有,是人類征服過的土地被重新開墾的“犁地”聲。
砰!
近在眼前的民用飛機自殺性地墜落了,一定是飛行員注視了怪物無處不在的眼睛。
“沒了,沒了……”浔東悲怆地攤開雙手,妄圖接住飛機,發瘋地質問道:“這是在搞什麽?!有人知道嗎?小可愛,你怎麽不能飛入我的懷抱呢?”
民用飛機的躁動聲消失的下一秒,浔東發瘋的狂音正盛大時,密集的咻咻咻的怪音無孔不入地襲來。
浔東嘎叫一聲,住嘴了。
與此同時,撲來一面濃厚如水牆的水汽,刺激得肌肉泛起小疙瘩,猶如一彎大海的深海涼水,潑在頭頂三寸之上。
怪音是由行為帶來的:祂的一根粗壯的觸角極其具有探索精神,簡直就是觸手界的哥倫布!它鑽着礙事的瓦礫和樹木,踏着遮遮掩掩的細風,朝他們飛來了。
三人的頭頂忽的烏漆麻黑的,舉頭三尺是一條雄壯的黑觸手。
潭钚和浔東互相對視,驚得倒吸一口涼氣,維持在一個齊步走的可笑的動作,只把眼珠子僵硬地轉轉。
水汽待周楠頗為友好,與清冽的空氣一起善意得裹着他,頭發潤濕了,涼絲絲的,不太寒冷。
但處于這種被臨下的恐怖位置,周楠的心跳的有些不太正常,是不太可能發現祂對他與衆不同的體貼與溫柔的。
可是,周楠發現了祂在別的方面對他的溫柔,因為潭钚和浔東不是被吓得不能動,而是真的被定住了,他能夠自由移動,宛若一位最受星星眷顧的孩子。
他心內掙紮了下,選擇接受屬于祂的“人造感”的善意,揣度奧蘭應該是個自來熟的人,很願意別人看祂,便微微仰起頭看祂。
一眼,觸角那凝着人血的龐大頭端歡欣地抽動,一大灘血滴在他的鞋前一米處,砸出的血水濺到他的鞋面上。
“奧蘭。”
周楠快速屏住呼吸,有些他難以預料的局促,渾身冒起了一陣接一陣的雞皮疙瘩。
算了,他的心理還不夠強大,這種善意他還是不要了。
可能也是奧蘭比較害羞,不想他看祂的這個樣子。
他正要挪開視線,被海洋氣息的影子包圍的感覺便由外而來,促使他心不甘情不願地沉淪了,再次回憶起那次如同浩劫般的晨曦之海。
浩劫——不,不是浩劫了。
祂賜予了他在記憶層面的寧靜,那片海不是只有水和人那麽蒼白了。
海水裏多了許多有靈魂之物,最明顯的是環礁和鋸鯊。
它們的顏色單調又獨特,深深奪走了他的注意力。
琉刻監獄被奪走的疼痛感減輕了……
嘶嘶嘶,怪異的氣流的聲音,類似接觸不良的電子設備的忙音。
他回過神來,摸着水淋淋的脖子,最大限度地仰起頭,見到在觸手在對勁爆封鎖罩動手動腳。
它玩鬧般的一戳一戳,戳了大概七八下,勁爆封鎖罩不太勁爆地被捅破了!
“靠。”周楠沒忍住,爆了粗口。
是個人都不能忍。
勁爆封鎖罩這麽容易被戳破嗎?
這讓那些導彈、子彈類的彈子家族的臉往哪裏放?!
勁爆封鎖罩崩成一片一片閃爍着藍光的碎片,浮動着化成泡影。
周楠與亂抖的“大餅臉”觸手對視,暗暗告訴自己:阿德教皇深谙雞蛋殼的力具有傳遞性的物理遠離,所以才被尖銳的它歪打正着了。
浔東憑靠奪命的獵殺者的意志,擺脫了祂的控制,撞了撞狀似迷失的周楠的肩頭,喊:“愣着做什麽?看什麽美人嗎?快跑!”
潭钚小女巫的能力不遜浔東,只比浔東慢一步從祂的鉗制中逃出。
并且,她辦事很幹脆利索,抛棄正探讨“美人”的兩人,率先逃出一步。
第二步她沒有接着邁出去,因為浔東恨死搞出事的她了,見不得她逃的最快,在她身後狂罵死丫頭,揪住她散開的頭發将她抓倒在地。
“仰天大笑了我!”潭钚緊閉雙眼,後腦勺挨地摔倒。
咔咔一聲,潭钚猛然覺得雙手一輕松,支起腰一看,原來是因禍得福,浔東跨過她領先一步時,一腳踩碎了封鎖她的手铐。
“死丫頭,沒死就快走,別跟周一樣愣神看美女。”浔東閉着眼回頭催促。
潭钚捂住心口深吸一口氣,捏着裙邊邊,沖浔東喊:“若沒有你們,尤其是您,我一見如故的夥伴,我定然舍此生命,膜拜那生命了。”
浔東被她肉麻的直跺腳,嚴肅喊:“再多說,我宰了你。”
“加我一個,”跟上來的周楠說。
“醜杜莎”的威力無窮,酒店及其方圓數十裏,已淪為生命的屠宰場。
一架架飛機的殘骸鋪在前方,他們不約而同地往遠處望,祈求有一架能在怪物的神志摧殘下保住。
轟!
又一架飛機墜落了,鋼片蹦到三人之間。
這樣不是辦法,三人原地不動,互相比劃着,前去墜落的飛機艙內,抓取對講機,拼勁全身的力氣齊聲吶喊:
“閉眼!閉眼!閉上眼!魔法,抵抗是閉上眼!”
“閉上雙眼!”
有的飛機駕駛員聽到了,在捕捉到那令人絕望的巨怪之眼之前,緊緊閉上了雙眼,憑借着高超的架勢技術,僥幸奪得一命,但下一秒,一根柔軟的觸手就攥取了他們的心髒。
潭钚捂住嘴,淚珠輕彈,一副被吓壞了的樣子,訝異地問:“祂為什麽要這麽做?”
浔東拿胳膊肘頂頂周楠,“問周!祂活潑的愛侶。”
“我不知道,但我想,他的腦漿還沒有注滿,目前的行為都是無意識的,類似混沌一團。”
“這話不能令我感到欣慰,”浔東說,“比起痛苦的死,我更不想被一種類似于野獸的生物殺死。我接受不了不明不白的死去。”
“那就請你活下去。放心,你的運氣挺不錯的。”周楠心中充滿着可笑的悲涼,感覺失落的魂魄在步步緊追着他。
他心事重重地嘆了口氣。他從沒想過有一天會對浔東說這種話,或許是他對于死來說還只是個不知所謂的孩子。
真正遇到事後才驟然發現,衰敗的活着的他向往死,是在意氣用事。
浔東運氣的确不錯,這次是借了周楠的光。
周楠對北地政權足夠重要,而北地政權不乏出類拔萃的勇猛英才,這次的救援大軍裏,就有那麽一條響當當的女漢子。
浔東正要抖着腿抽最後一根煙時,北地政權第二批支援的大軍來臨了。
打頭的是一架破舊殘敗的改裝式A-4“天鷹”蒸汽攻擊機,堪稱是垃圾堆裏的破爛搖滾女王。
機翼是對稱的一紅一綠,一上一下搖甩時,莫名想在空中畫一條斑馬線。
駕駛員貌似是個眼睛瞎了的醉瘋子,與後面持續墜落的平穩飛翔的飛機形成鮮明的對比,她把轟炸機開的像一條添翼的瘋犬。
俯沖的飛行軌跡如同熄亮不斷的心電圖,在天地間劃出一道道波瀾壯闊的彩虹色噴氣!
轟轟隆隆!
即将的褪色天空迎來了一位新女王!
浔東迎着飛機側翼的高調反光眯眯眼,高高豎起一根大拇指。
“夠可以的!哥們!”
潭钚在風中紮起飄逸的長發,比浔東有眼力,糾正他的稱謂,熱情洋溢地喊:“好樣的!女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