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見鐘情

第1章 一見鐘情

魯山靈氣充裕,乃修行寶地,霧氣缭繞山巅,如煙般緩緩沉下,最終彙入劍宗領域。

劍宗穩立江湖三宗之首,宗主威名在外,自然不容小觑,但實則內裏與尋常宗門并無不同。

常言道,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一段白話,道盡真理。

赤陵居,齊宗主庭院之中。

“砰——”

屋內突然傳來一聲巨響。

原本在院中撒歡的烏雨兩只毛茸茸的耳朵瞬間緊貼兩側,“嗖”地藏進門前弟子的身後嗚咽兩聲,烏黑的眼中充斥着緊張與心虛。

外頭候着的弟子也吓了一跳,俯身匆忙安撫了一下齊宗主的愛寵,便迅速步入屋內。

“師兄!”

只見立在案前的師兄緩緩擡臉。

面容扭曲,咬牙切齒。

“這……師父呢?”

那弟子心中咯噔一下,頓住腳步。

“師父……”魚靈越攥着字條的手微微顫抖,深吸一口氣道,“師父又将宗門交給我等,偷跑去享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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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弟子嘴角抽搐一瞬,偷偷瞄了眼信紙,目光所至之處寫着。

——為師先走一步,勿念。

“……”

甚至用得還是上回出逃所留的字條,被蹂躏得皺皺巴巴。

他唇齒翕動,又不知該如何寬慰,沉默了許久才走到魚靈越跟前,拍着對方的肩膀苦口婆心道。

“師兄莫要動怒……你且瞧瞧,放眼望去旁的宗門都有了當家主母,唯獨師父孤身一人,多出去走走倒也并非壞事。”

眼見魚師兄沉默,他謹慎地朝四周望了望,這才壓低嗓音湊近道,“再者說,影宗那位不久前方才嘲諷咱們劍宗十裏地湊不出一雙人,不如幹脆棄了劍道改修無情道……你聽聽,這像話嗎?”

——說得也是。

“……罷了。”

魚靈越愁眉苦臉,仰頭吐出一口郁氣,無力地癱坐在木椅上,“師弟言之有理。”

但願師父出行一人,歸來雙人。

莫要繼續孤家寡人。

北祈冥司,苗疆“巫蠱”中,“巫術”之地。

與東祈那幫整日捧着蠱蟲炫耀的瘋人略有不同,北祈雖說也不乏熱情之輩,但到底更為鎮靜些。

多數獨來獨往,行蹤不定,低調行事。

齊晟頭戴鬥笠,一襲黑色勁裝将颀長勻稱的身形完美勾勒而出,束腰貼身,寬肩窄臀。

他并未刻意隐藏身份,但也不願明晃晃地出門,只是粗略喬裝一番,免去不必要的麻煩。

此行恰好途徑苗疆,齊晟便打算先去東祈瞧瞧輕越與雁歸。

耳側隐隐約約傳來刻意壓低嗓音的對話。

他起先并未在意,直到聽到某個字眼才緩緩停下腳步,假意去瞧小攤上的古玩。

“……你可曾聽說池家近來的怪事?”

“略有耳聞,當真是古怪,不愧是那邪門歪道的後世!”

“嗤,真是有趣,兄臺在北祈談論邪門歪道,未免太過于贻笑大方。”

角落一處簡陋的算卦之地漸漸聚集起一窩人。

齊晟挑了挑眉,不動聲色地挪動腳步靠攏過去。

“諸位還是慎言為好,畢竟這北祈姓什麽,應當不用老朽來提醒。”那盲卦者輕咳兩聲,不疾不徐地開口。

此言一出,衆人出于忌憚安靜了片刻,直到一人弱弱開口。

“我說諸位老兄打得什麽啞迷,難不成,池家又生了什麽邪門的幺蛾子?”

“一瞧便知是外鄉人。”一位擺弄着瓶瓶罐罐的老妪笑着擡頭,臉頰幹瘦可怖,她樂呵呵道,“這池家的風吹草動,便北祈的陰晴,若一時不察失了方寸,那就是屍骨無存的下場。”

老妪笑了一下,眼睛忽然整個發白,嗓音也變得沙啞粗粝,莫名陰森,“池家重煞,向來燭火日夜不熄,卻在不久前整整三日都未曾點燈,夜裏伸手不見五指,偌大的府邸悄然無聲不說,池家主宅百口更是閉門不出。”

池家在北祈的地位與吞雲閣在苗疆的地位無異,更何況還是穩立江湖百年的世家,這“燭火不熄”的規矩确實流傳至今。

百口人,整整三日閉門不出。

着實怪異。

齊晟不動聲色地側身擋住自己的佩劍,刻意壓低了聲線,顯得沙啞粗犷,他故意道,“一個個說得倒是怪誕詭奇,萬一人家是故意而為,練成了什麽功法呢?”

此言一出,立即有人冷笑一聲。

“近日往北祈來的外鄉人真是不少。”那人半身赤裸 ,眼神倨傲地瞥了齊晟一眼,“池家自數月前便不對勁,怪事頻出,只是刻意隐瞞了消息,除卻北祈之人,外界自然無從得知。”

齊晟:“怪事?”

“沒錯。”那人見他态度謙卑,緩了緩語氣,“前些日子池家家主不知為何功法反噬,險些走火入魔,元氣大傷不說,還生了癔症,整日渾渾噩噩。

“好在池家枝繁葉茂,能人輩出,很快便穩住局勢。”

“但自那時起,安穩了百年順風順水的池家,就動蕩不安起來。”

這時,自方才提點後便一直沉默的盲卦者擡首,嗓音很輕。

“借旁人氣運,本就是大忌。”

周圍幾人皆是唏噓池家異象,嗓音蓋過了盲卦者的低語。

唯有離得最近的齊晟眉心一跳。

他隐隐覺得老者話裏有話,正想追問些什麽,就見對方哼起了怪異的小調,收起那面破爛的旗,晃晃悠悠地轉身離去。

齊晟目光掠過逐漸聚攏的人群,只好将話咽了回去。

剩下的這幫人衆說紛纭,聽不出什麽門道,他乏味地轉身,朝臨近的一家客棧走去。

池家若是亂套,吞雲閣絕不會坐視不理……

“嗡——”

齊晟想得正入神,拐過巷子步入鬧市時突然撞到了什麽,赤陵劍與腰間墜着的“雙生鈴”相碰,發出一陣刺耳的嗡鳴。

他下意識開口:“抱歉。”

“嗯。”

冷淡又矜貴的嗓音聲傳入耳內,莫名令人心頭一跳。

齊晟擡起頭,倏地愣在原地。

入目即是一片豔紅,襯得如玉肌膚愈發白皙。

眼前的女子墨發如瀑,眉目如畫。

即便戴着面紗,也不難從那雙宛若琉璃的眸中看出冷傲,眉心點紅紋,腰間別着一株春桃。

齊宗主年少成名,更是當之無愧的劍門第一人,本該見慣大風大浪。

但此刻鬥笠遮掩之下的俊臉微紅,手足無措地呆在原地。

齊晟見過不少美人,但大多都不如輕越。

而左少主又性情惡劣,一雙含情眼中常是戾氣。

這位紅衣女子的眼睛卻格外剔透幹淨,顏色偏淺,如同水墨,朝他看過來時并未夾雜塵世的煙火,顯得有些冷漠。

齊晟心跳坦誠地愈跳愈重,耳邊的喧嚣都化作了警醒似的嗡鳴。

若是這雙眼睛并非毫無波瀾,而是溢出幾分笑意,那大抵……

他不合時宜地晃了個神。

直到眼前的仙子忽然皺眉,繞過他離去,齊晟這才陡然驚醒。

他下意識抓住對方的手腕,很涼,如同寒玉。

在與對方四目相對的剎那,齊晟又像是被燙到一般縮回手,緊張得手腳無處安放。

池州渡冷淡地看向他。

這具身體是由自己的精血煉成,除卻女相身量與略微柔和的面容,與他本身并無差異。

活傀百年不腐,外表與活人無異,千百年來除了他,更無旁人能煉出。

他并不擔心對方是看出了什麽不對,只是……

池州渡目光打量着眼前明顯手足無措的人,頓了頓後終于開了尊口。

“何事?”

清冷的嗓音讓齊晟耳朵酥麻一瞬,他磕巴地開口,壓根湊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我……不……方才,那個……在下失禮了。”

——他似乎極為緊張。

池州渡眸光微動,不解他為何緊張,但也沒興趣深究,于是收回視線,略微一點頭後轉身離開。

淡淡的桃香裹挾着風掠過鼻尖。

并不似春日溫軟,倒更像沾上風雪的冷木。

齊晟垂首輕嗅,在原地駐足良久。

直到他下意識擡手摸了摸鬥笠下滾燙的脖頸,這才一個激靈清醒過來。

他猛地擡頭四處張望,再想去追,卻發現視野內早已沒了對方的身影。

齊宗主洩氣地靠在牆上,仰頭望着蒼天,垂頭喪氣地随口埋怨。

“賊老天。”

“若真有姻緣,你倒是将線綁緊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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