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緣起
第2章 緣起
苗疆,吞雲閣。
輕紗被風一拂,落在木柱镂空雕花的銀飾上,屋內對坐二人,瞧着相談甚歡。
也不知是否那日口出狂言得罪了哪路神仙,齊晟這些天夜裏總被魇住,隐約記得……似乎被人被罰跪在階前。
他用力按了按眉心,便聽耳邊傳來一聲嗤笑。
“最近很閑?三天兩頭往我苗疆跑。”
左輕越語氣懶散,随手接過暗衛遞上的茶盞,盯着無精打采的齊晟,忽然眯了眯眼,“還是說……惦記上誰了?”
齊晟莫名心虛,旋即故作鎮定的嗤笑一聲,擺了擺手,“瞧你多心的,來看看你和弟媳如何罷了。”
左輕越擰眉,沉聲道:“叫仇統領。”
“是是是。”齊晟連忙拱手認錯,語氣難免沾了點酸,輕啧一聲,“你小子倒是命好。”
尋得良人不說,還是恰好是位滄海遺珠,真叫人羨慕。
隐約嗅到一股不同尋常的氣息。
左輕越勾唇,不動聲色道,“哦,怎麽說?”
“……咳。”
齊晟先是清了清嗓子,遲疑了片刻,才支支吾吾道,“打聽個事兒。”
“你可知曉苗疆有位女子,紅衣執劍,眉心點紋,擅毒,常戴面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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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都是齊晟心有不甘,趕路途中費盡千辛萬苦打聽來的消息,可謂寥寥無幾。
左輕越注視着他,表情愈發高深莫測起來。
這一聽便知是誰。
“确有此人,北祈池”他輕嗤一聲,神情微妙,緩緩吐出三個字,“池州渡。”
——禦傀師開山鼻祖。
那女人不過是他手中的一具活傀。
這位可不是好招惹的主,若非對方自報家門,他也不知百年前名聲大噪的傀師“池老祖”,會在如今堂而皇之地找上門來。
古籍記載、後世都極少有知曉池州渡真名之人,即便有,那想必也早入了黃土。
左輕越想起那日對方氣定神閑踏入吞雲閣的模樣就恨得牙癢癢。
若非雁歸阻攔,自己必然要手刃了那老賊。
突然,耳邊傳來扭捏的一句。
“好名字。”齊晟俊臉微紅,一副中毒不淺的模樣,羞赧道,“與她一樣溫婉可人。”
他壓根沒将池家怪事放在心上,不過道聽途說的江湖傳聞罷了。
苗疆的風吹草動都逃不過吞雲閣的眼睛,輕越沒說,那一定無事。
左輕越自思緒中抽離,便聽見這明擺着睜眼說瞎話的一句誇贊,臉色頓時難看。
溫婉可人?
這小子得了癔症不成,池州渡何時有這閑心了?
“你……”左輕越正想提點兩句,誰料一擡眼就看見齊晟滿面春光的臉。
他頓了頓,又把話咽了回去。
秉承着看戲的态度,左輕越笑容愈發邪性,甚至悠閑地支起下巴。
“啊,是呢。”
齊晟這些年一心鑽研劍術,如今好不容易有了鐵樹開花的征兆,管他是人是鬼,先開竅再說。
他二人情同手足,自己又這般善解人意,還能眼睜睜瞧齊晟孤家寡人一輩子不成?
“少主,仇統領求見。”一名暗衛在他身側站定,俯身低聲道。
左輕越臉色一變。
齊晟眼睜睜看着方才還笑吟吟的人立即不悅地擰眉:“說了不準攔他,下不為例。”
那暗衛嘴唇微動,但終究沒有多言,垂首單膝跪下:“是,屬下知錯。”
“好了輕越,是我命人傳話的。”
悅耳清雅的嗓音響起。
仇雁歸一襲統領裝束襯得愈發俊朗出塵,目光落在齊晟身上,眼中盈起笑意,“齊宗主。”
齊晟從懷中掏出折扇,笑着朝他一點頭:“仇統領。”
左輕越見他來了,眼睛頓時一亮,在齊晟瞧不上的神情裏起身相迎,嗓音溫柔:“雁歸,你……”
誰料忽然瞥見了對方身後綴着的小尾巴,原本溫和的意味微斂,嗓音也沉了下來:“你這是?”
倒是齊晟饒有興致地坐直身體,朝仇雁歸身後望去。
這想必就是被他二人撿回來的孩子,名喚阿承。
小阿承怯生生地望着左輕越,目光裏帶着顯而易見的期盼。
左輕越遲疑了一瞬:“……”
仇雁歸含笑拍了拍孩子,阿承這才小心翼翼地走到左輕越跟前,試探性伸出小手碰了碰他的衣袖,奶聲奶氣地喊:“少,少主。”
左輕越盯着他,沒動。
阿承眼中閃過失落,癟癟嘴回頭委屈地看向仇雁歸。
齊晟目光掠過左輕越無意識攥緊的拳頭,無聲揚唇。
看夠了好戲,他揶揄道,“喲,我侄子?”
說着就朝阿承招招手,哄道:“來到伯伯跟前來。”
阿承扭頭看了看仇雁歸,見他點頭才慢悠悠朝齊晟伸出手,齊晟頓時笑得見牙不見眼,剛要抱上去就被人半路截胡了。
左輕越僵硬地把孩子搶過來,瞪了齊晟一眼:“老大不小了,自己不會生?”
不給抱就不給抱呗,非得往人心窩子裏紮一刀。
齊晟一噎,沒了興致,悻悻地擺擺手:“得了,三位相聚,在下就不留着讨人嫌了。”
“恕不遠送。”左輕越淡淡道。
齊晟壓着火,先是朝仇雁歸笑了笑,而後順勢瞪了一眼某個沒心肝的貨色,這才拂袖離去了。
罷了,這種蛇蠍玩意都能有人要,他愁什麽姻緣。
腦中陡然閃過那雙清冷出塵眼睛,齊晟腳步微頓,心裏像是被羽毛撓了一下。
若能再見一面……
齊晟心不在焉地折下一截樹枝在手中把玩,斟酌着接下來往何處而去。
忽然,他似乎想到什麽,一把扔了手中被蹂躏凄慘的枝葉,眼睛騰地亮了起來。
“兆龍寺。”他口中喃喃。
舟漁嶺往南,兆龍寺。
此乃天下聞名的靈寺,傳言心誠則靈。
而據傳言所說,這其中,屬姻緣最靈。
齊晟輕笑一聲,繞過古老奢華的大殿,闊步走至吞雲閣門前。
兩側的暗衛畢恭畢敬地行禮:“恭送齊宗主。”
齊晟略微颔首,戴上鬥笠後利落地翻身上馬,颀長精瘦的身形令人眼前一亮,腰側的赤陵劍在光下泛出如火紋路。
他一夾馬腹,朝南趕去。
一人一馬,正如當初意氣風發,單槍匹馬硬生生殺進劍宗的齊小公子。
——
舟魚嶺,水鄉。
興許是趕上了當地流傳至今的節日,街市充斥着笑鬧吆喝,顯得有些擁擠。
眼見天色已晚,齊晟随便尋了家客棧,将馬繩遞給夥計。
這匹汗血寶馬性烈,不爽地哼氣刨地。
“踏雲,別鬧。”齊晟安撫地拍拍它,旋即随口道,“一間上房,有勞了。”
夥計頓時笑容滿面:“哎喲客官來得真巧,恰好還剩一間天字上房……”
“來人,一間上房!”
一道嚣張跋扈的嗓音響起,打斷了二人對話。
那夥計一愣,旋即連忙賠笑道,“公子,方才已經滿房……”
“滿房?”那人冷笑一聲,蠻橫道,“這不是還有間上房,怎麽着,你是将我的話當做耳旁風嗎?”
“這,這……”夥計為難地看了眼齊晟,進退兩難地拽着馬繩。
隐約嗅到不善氣息。
齊晟緩緩轉過身,透過鬥笠看向這位仿佛将“財大氣粗,不好相與”八字刻在臉上的主。
雖說在外低調行事為妙,但他齊晟也沒到在這江湖上要忍氣吞聲的地步。
“這房已經被這位公子定下……”
“少廢話,你這賤民耳朵聾了不成?今日這房本公子要定了!”那錦衣公子扯過仆從手中的行囊,不假思索就朝夥計砸去。
客棧周圍本就聚攏着瞧熱鬧的人,見狀頓時喧嘩。
“嗡——撕拉——”
只聽一陣刀劍出鞘的嗡鳴,而後便是布料撕裂的聲音。
沒人看清齊晟是如何出劍的,只是眼前一道白光閃過,緊接着便見那包袱碎成多塊,落在地上激起一片灰塵。
“……”
四周頓時陷入詭異的寂靜,幾乎落針可聞,其中夾雜着衆人刻意放輕的呼吸。
齊晟不疾不徐地從懷中取出一錠金子抛給夥計,嗓音低沉,隐隐透露着一股久居高位的壓迫感。
“公子年輕氣盛,許是不知,這世上只有已成定局之事,絕無‘要定’之理。”
他淡笑一聲,話卻毫不留情。
“是走是留,你自行掂量。”
那錦衣公子氣焰滅了九成,還有一成瞥見齊晟握在劍柄上的手時煙消雲散。
他垂頭不敢去看四周投來的眼神,臉色漲紅,一言不發地轉身離去,家仆也慌急慌忙地跟上。
衆人心中驚疑不定,直到齊晟漫不經心地掃視一圈,他們才陡然回神,連忙收回視線。
說來也怪,這黑衣劍客分明頭戴鬥笠,看不清面容,卻莫名令人有種被看穿的心悸。
“好了。”齊晟側目望向夥計。
那夥計不敢怠慢,連忙将馬拉走,揚聲朝裏吆喝一聲,命人将齊晟帶到廂房。
齊晟點點頭,踏入門檻後忽然擰眉,回頭精準地朝一個方向望去。
卻發現并無異樣。
“客官?”
那帶路的夥計小心翼翼地喚道。
興許是錯覺。
齊晟收回目光,薄唇輕抿:“無事。”
不遠處的樹後。
一位紅衣女子靜立,冷淡的眉眼情緒稀薄,面紗之下的唇齒微動,意味不明道。
“劍宗……”
作者有話說:
齊宗主目光真摯:是的,我就是見色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