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隐舟城相遇
第4章 隐舟城相遇
“唧唧……!”
尖細中透露着些許急促的鳥鳴在耳畔響起。
随之而來的,是一聲綿長的嘆息。
齊晟蹲在人跡罕至的石階前,雙手握住一只肥碩的喜鵲,深沉地詢問。
“……雀兒,你可知何為相思?”
喜雀一心想要掙脫束縛,憤怒地用喙啄了啄他的手。
隐舟城內恰逢燈會,齊晟無心欣賞,于是尋了處靜谧的之地。
黑水盛着彎月,微黃明亮的花燈挂了滿城,令他能隐約瞧見池中自己苦澀的面容。
齊晟被啄得略痛,沉默一瞬,旋即調整姿勢,捏住雀兒的喙,再次嘆息。
“方才我途徑此樹。”齊晟傷懷地看向身側的樹,語氣喃喃,“只覺得滿心疲倦,不知與誰訴說,誰料再一瞧,便見一處潦草的鳥窩。”
齊晟垂首,與喜雀黑亮的綠豆眼對上,揚唇:“雀兒亦未寝。”
雀兒:“……”
齊晟:“相見即是緣,若我今日離開,雀兒可會惦念着我?”
“……”
放棄掙紮的麻雀任由他抓着,保持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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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晟嘆息:“也罷,你又怎會懂得相思,方圓幾裏的雀兒成雙對,唯獨你孤鳥一窩,又偏生讓我遇見……”
他頓了頓,忽然握緊了喜雀,莫名火大。
“孽緣,當真是孽緣!”
“唧!”麻雀讓他捏得一縮脖子,驚叫一聲。
“失禮,失禮了。”齊晟連忙心虛地松了力道,“雀兄勿怪。”
雀兄冷漠地盯着他,不再徒勞地掙紮。
“嘶,雀兄也有了巢穴,按理說應當并非孤家寡鳥才是。”
齊晟心知強扭的瓜不甜,但此刻他深感孤獨,好不容易碰上只落單的喜鵲,有些不舍放過。
雀兄許是被他的落寞感染,慢慢阖上了眼睛。
齊晟無聊地晃了晃它:“雀兄,你說兩句。”
雀兄:“……”
“你瞧你……”
齊晟撇撇嘴,點點它的腦袋,随意擡眼一掃四周思考接下來該去何處。
突然。
齊晟的嗓音戛然而止,望着不遠處橋頭靜立的身影,他“歘”地一下站直了身體。
紅衣、銀劍……那人垂首望向指節,緊接着不知為何微微側頭朝一個方位看去,剎那間眉心的紋路被花燈點亮。
齊晟心跳頓時漏了一拍,想也不想,随手扔了手中的喜鵲,就要朝那處趕去。
“噗通——”
那喜鵲許是在他手中安逸太久,未曾想過這人歹毒至此,竟毫無預兆地将它扔進湖中,狼狽地用翅膀撲騰兩下。
齊晟被這動靜吓了一跳,着急忙慌地走下臺階,将水裏的雀兄撈了出來,對方憤怒地用濕漉漉的翅膀連煽了他好幾下。
齊晟一邊心虛地念叨着“勿怪”,一邊迅速從懷裏掏出手帕,粗魯又敷衍地将它囫囵擦幹,然後飛身一躍上樹,将喜鵲塞進巢穴。
“雀兄,在下的姻緣來了,咱們江湖再會!”
炸毛淩亂的雀兄望着對方迅速消失的背影,用力揮動翅膀:“……唧唧!!!”
隐舟城內鼓樂齊鳴、燈火輝煌。
池州渡不疾不徐地穿過人群,清冷的眉眼被燈火點亮瞬息,難窺其中深潭死水般的靜谧。
他在後街一處人跡罕至的橋頭停下,回身凝視片刻燈會的盛景,浮光在眸中盈潤。
手心似乎被什麽輕輕一戳。
池州渡指節微屈,一只通體雪白,身軀半透的銀甲長尾蠍娴熟地攀上他的手指。
它的背脊延伸至尾尖、腹部乃至鉗尖覆蓋銀甲,猶如銀器,堅韌鋒利。
眼珠呈冰藍色,尾勾鉗尖泛出淡紫幽光。
體型嬌小,若不仔細端詳,大抵會覺得是個巧奪天工的飾物。
修長的指節輕輕捋了捋蠍尾,池州渡垂眸:“冥七,去何處?”
他說着将冥七繞了一圈,用它的尾尖指了指四方。
冥七細長的尾尖動了動,娴熟地朝一個方向指去,池州渡不緊不慢地按住它,又繞了一圈,低聲道。
“東方已去,換一處。”
冥七抖了抖尾尖,遲疑了片刻,正要朝一個方向指去,就被一聲爽朗的笑聲打斷。
“接漢疑星落,依樓似月懸。”
池州渡擰眉,下意識轉頭望去,看見了一張熟悉的面容。
後世劍宗之主?
“月下驚鴻影,疑是畫中仙……在下途經此處,未曾想竟偶遇佳人。”
那年輕俊朗的宗主朝他淡笑,一拍折扇故作風流地問。
“姑娘,可曾成家?”
“……”
池州渡聞言眼眸倏地眯起,仔細端詳了一番眼前這位膽大包天的後輩。
寂靜之中,齊晟拼命壓抑着紊亂的氣息。
他方才狼狽地趕來,匆匆從懷裏掏出折扇,勉強端起了文雅公子的姿态,實則心中慌亂緊張。
對方眼神毫無波瀾,齊晟被盯得有些發毛,清清嗓子正打算緩和氣氛。
就見池州渡淡淡收回視線,而後薄唇輕啓。
“滾。”
這聲在寂靜的夜裏着實悅耳。
齊晟頓了一下,旋即眼睛愈發明亮。
好!
好一個外柔內剛、傲雪淩霜!
眼見池州渡擡步便走,齊晟立即跟上,颀長筆挺的身姿能令人忽略幾分他的聒噪。
“姑娘許是不記得了,那日北祈在下多有冒犯,還望姑娘見諒。”
“……”
“不知姑娘如何稱呼,在下齊……齊焰,姑娘随意稱呼即可。”
“……”
“姑娘從何處而來……”
“姑娘……”
池州渡目不斜視,仿佛聽不見身側之人的喋喋不休,他腳步一轉繞進鬧市,剎那間喧嚣四起,齊晟的嗓音也弱了下去。
他倒并不覺得難堪,反而目光真摯地盯着人瞧。
“我瞧姑娘人地生疏,不知要往何處去?在下常常東奔西走,四方路皆熟。”
池州渡聽到這句,眼波微動,腳步漸緩。
齊晟見狀再接再厲,連忙道:“而且在下人脈極廣,五湖四海皆是友,若途中遇上麻煩,也好商量着來。”
池州渡終于停下腳步。
沉靜的眼中倒映着祥和之景,有過片刻不解。
後世江湖難窺百年前的蠻亂,幾方勢力各自安好,互不打擾,不必為搶奪地盤而引發霍亂。
尋常百姓也未曾淪落至皇權與江湖的籌碼,得以安居樂業。
他自木棺中蘇醒後便先斷了池家一脈,而後前往苗疆東祈,自報家門後打算奪權,未曾想對方先行奉上茶盞,與他坐下閑談。
他左右圖個清淨,約法三章後便先行離開。
而身側這位後輩,乃如今三宗之首,劍宗宗主。
池州渡蹙眉,望向對方笑意盈盈,謙和有禮的面容。
——後世,古怪。
他沉默略久,齊晟心中嘆息,但又着實不甘放棄,正絞盡腦汁措辭,就聽一旁的貨郎低聲叮囑一位外鄉姑娘。
“……姑娘貌美心善,聽小人一句勸,今夜若是獨行,還是莫要逗留在城內了。”
聞言,池州渡與齊晟不約而同地望向那處。
“這是為何?”
那姑娘一愣,态度溫和地詢問。
“姑娘有所不知,近來隐舟城出了個臭名昭著的采花賊,不少清白姑娘遭了難,衙門和城中宗門找尋數日無果,想來也是武力高強之輩,還是小心為妙啊!”
“原來如此。”姑娘神情一凜,從懷中取出幾錠銀子塞進小販手裏,心有餘悸道,“真是多謝,一點心意,還望郎君莫要嫌棄。”
“使不得使不得!姑娘,只是舉手之勞罷了……”
那貨郎憨厚,姑娘勸了半天,這才扭捏地收下了,還不忘回贈一支珠釵。
尋到個名正言順跟在池州渡身邊的理由,齊晟卻并未覺得愉悅,反而自方才起就擰眉不語。
“姑娘今日可是要在城內歇下?”他望向一旁同樣收回視線的池州渡,抿唇,“此地并不安穩……姑娘若不便告知住處,不妨透露大致方位,在下絕無冒犯之意,只是擔憂……”
池州渡并未立即開口,目光掠過他緊皺的眉頭,極其細微地歪了歪頭。
“萬秋。”
就在齊晟努力措辭示好之際,池州渡突然開口。
緊接着也不等他反應,便兀自轉身離開。
齊晟一愣,下意識喃喃:“萬秋?”
他略微一想,這才反應過來對方說的是萬秋樓。
這莫非……是默許他跟着的意思?
眼見對方的身影即将消失在人群之中,齊晟一咬牙,三兩步追上對方,試探性地在他跟前晃悠了兩下。
池州渡瞥了他一眼,而後淡淡收回視線,并未出言阻攔。
餘光中,這位後輩悄悄松了口氣,垂下頭無聲偷笑。
池州渡寬大袖袍之下的手指輕輕點了點冥七,眼中閃過一絲探究。
作者有話說:
放了一張玄九姐姐(池老祖女相)的圖透在微博@A凡肝不動,誠邀大家來欣賞~
情節注釋:
“斷了池家一脈”,是池老祖将那幫人煉成了有意識的活傀,但沒有活人“生息”,這樣一來就借不了他的氣運。
至于為什麽會借用他的氣運,後文會慢慢展開來說。
在苗疆奉上茶盞與池老祖閑談的,是我們小雁歸,因為當時少主和老祖(?)劍拔弩張,他只能先把少主挪走自己去談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