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贈簪
第15章 贈簪
熏香袅袅升起。
敞亮華貴的殿中氣氛詭谲。
“諸位還真是沉得住氣。”
一道低柔的嗓音打破了寂靜,語調拖長顯得頗為陰陽。
影宗宗主姬葉君把玩着手中的茶盞,頭也不擡地譏諷道:“元掌門整日在後院養花弄草,齊宗主留下一封書信閑雲野鶴,嗤……江湖赫赫有名的三大宗,如今只有我影宗操心着動亂。”
“要我說啊,劍宗不如早早卸了三宗之首的名頭,也好讓我等……”
“你……!”魚靈越忍不住出言,卻被人一把按住。
“姬門主若有能敵過齊兄的實力,影宗自然會成為當之無愧的三宗之首。”
術宗宗主元太清面容和善,他一邊按住魚靈越,一邊朝姬葉君真心誠意道。
姬葉君瞥向兩人,臉色微僵,旋即冷笑。
“……元掌門真是親疏分明。”
“姬兄說笑了。”元泰清心平氣和道。
“齊兄早早便傳信回宗,想來也是記挂着此事,劍宗與我術宗弟子這些時日,都在暗中追蹤江城姜家滅門慘案的線索……”
說到這兒,他微妙地停頓一瞬,語氣委婉道。
“只是不似影宗這般坦蕩敞亮,隐匿了行蹤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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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靈越聞言頓時想笑,隐忍地側頭握拳。
這是諷刺姬葉君大張旗鼓,恨不得在影宗門前刻上“我在查姜家滅門案,兇手速來”幾字。
人家都怕打草驚蛇,他是恨不得人盡皆知。
姬葉君自聽聞元泰清那句“姬兄”時,臉色便開始發沉,到如今已然黑如鍋底。
“行了,別費那嘴皮子功夫。”
他冷哼一聲,正色道。
“姜家雖說夠不上名門望族,但百年世家也并非浪得虛名,如今不知兇手人數,更不知對方如何神不知鬼不覺地滅了人滿門……更蹊跷的是,周遭百姓竟無一人發覺異常。”
魚靈越接茬:“人數按理說應該不多,否則光天化日之下他們也藏不住,至于周遭百姓毫無察覺……要麽對方有什麽秘術,要麽他們根本沒有進行激烈地打鬥。”
“嗯,我們三宗找尋數日,也沒發現半點蛛絲馬跡,若是沒有貓膩,那這幕後之人……”
姬葉君并未再說下去。
但在坐的幾位都心知肚明。
這滅門殺人的手段幹淨利落,兇手為了掩人耳目,更是用了不同的殺招混淆視聽,若當真毫無隐情,那便是突然橫空出世的神秘勢力。
安逸已久的江湖,如今恐怕少不了一場腥風血雨了。
思及此,衆人的神情都凝重起來。
姬葉君起身捋捋袖袍,瞥向魚靈越:“正事當前,還不趕緊将你家師父喚回來。”
“孤家寡人的整日在外頭晃悠,也不怕叫人瞧了笑話。”
魚靈越這下學乖了,輕聲細語地回道:“家師只是不願成家,但也着實羨慕姬門主,影宗雖無當家主母,卻不輸皇宮後院。”
誰人不知影宗內相貌出挑的皆是姬葉君的情兒,姬葉君本不遮不掩,反倒引以為傲。
直到前不久一位他頗為寵愛的情兒傾心齊晟,衆目睽睽之下鬧出了笑話,這才覺得丢臉,自那以後便收斂了不少,只是變得更加針對劍宗。
齊晟倒是從未提及過此事,擺手一笑置之。
魚靈越很顯然戳到了對方的痛點,只見姬葉君面沉如水,陰森道。
“是啊,指望齊晟成家,還不如指望他後院那條大黑狗,劍宗十裏地湊不出一雙人,畜牲都比旁物通人性。”
姬葉君充斥着殺氣的目光掠過魚靈越,旋即甩袖離去,臨走前還不忘冷哼一聲。
“上梁不正下梁歪,魯山劍宗,哼……我瞧分明是鳏夫山寡宗。”
“姬門主你這話……”魚靈越瞪眼,剛指着他說出幾個字,就被元泰清按住了。
姬葉君也并未逗留,目不斜視地離開。
“好了,你師父不在,若那家夥真想傷你,我可不能保證你全須全尾地回去。”
“元掌門!”魚靈越憤憤地甩袖,指着姬葉君離去的方向,“你瞧瞧他說得是人話嗎”
“唉。”元泰清拍拍他的背,勸慰道,“既非人言,又何必動怒,他處處不如你師父,氣急敗壞了些也能理解。”
“……說得也是。”魚靈越聞言心中好受不少,只是仍然愁眉苦臉的,“不過如今當務之急,還是先得将師父喚回來,這姜家歷經百年不衰,雖說沒什麽亮眼之處,但能代代相傳至如今枝繁葉茂的地步,已是不凡。”
“這樣的家族……又怎會被輕而易舉的滅門呢?”
元泰清也若有所思:“姜家向來不參與江湖紛争,也樂得賣各家人情,按理說沒什麽仇家才是。”
“是啊,況且即便有我們所不知的隐情,如今……這也無人能與幕後真兇對上號啊。”
元泰清嘆息一聲,擺擺手。
“罷了,事情總歸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你且回去先将情況告知齊兄吧。”
“好。”
魚靈越心知此事耽擱不得,立即行禮告退,“那晚輩就先告辭了,這些日子有勞元掌門。”
“客氣了。”元泰清笑着搖頭。
——
雲邬雪山。
靜谧的庭院中傳來匆匆的腳步聲。
“玄九,你可曾見過小白……”
齊晟方才從盲翁那兒回來就發現小白不見了蹤跡,這才匆匆朝池州渡的屋子走去。
誰料方才行至門前,便見對方屋門大開,池州渡懷裏趴着格外乖巧的雪貂,目光淡淡地看過來。
“何事?”
“……無事。”
齊晟盯着安靜任摸的小白,忍不住唏噓,“這小家夥平日裏鬧騰得很,怎麽到了你手裏變得這般乖巧?”
小白拘謹地卧在池州渡懷中,一動不動。
池州渡垂首看了兩眼,随手将它放到地上,小白遲疑地往後退了兩步,緊接着撞上一雙黑靴。
齊晟撈起橫沖直撞的雪貂,被踩痛鎖骨,輕“嘶”一聲:“你這小家夥還挺會看人下菜。”
齊晟勉強用一只手固定住小白,而後摸索着從懷中取出一支簪子,自然地插入池州渡發間。
白玉雪梅簪與紅衣相稱,齊晟眼神一亮,由衷感嘆:“這白玉簪真适合姑娘。”
池州渡反應平平,默不作聲地收回視線。
齊晟早已習慣他的反應,一邊抱着小白,一邊拿起一旁的銅鏡放到池州渡面前。
“你瞧。”他繞到池州渡的後方一起欣賞。
池州渡漠不關心地擡眼。
銅鏡之中映着兩人的臉,有些許模糊。
齊晟見色忘友,随手将小白扔下地,在後方仔細地為池州渡調整簪子。
“這簪子是我從盲翁那尋來的。”齊晟小心地擺弄着,在他耳邊絮絮叨叨,“他左右用不上,我便用了旁物與他交換,此乃藥髓白玉簪,據說俆家先祖的夫人身子骨虛弱,他便費盡心思造出了這支藥簪,只要帶在身邊便能滋陰補血。”
他說着頓了頓,“只可惜造化弄人……這才一直傳了下來,我想起姑娘體寒,便握着簪子朝西拜了三拜,謝過俆家先人恩惠。”
“我說過,我并不畏寒。”池州渡眼中毫無波瀾。
齊晟的動作慢了下來,眼中閃過一絲無奈:“……是啊。”
“只是在下關心則亂罷了。”
穿堂風中也沾上了一縷落寞。
鏡中人未曾擡頭,大抵是忘了銅鏡的存在,手指溫柔地拂過玄九烏黑亮麗的發絲。
像是極為診視一般。
玄九的容貌百年來并無變化,只是百年前從未有人這般誇贊過她。
白玉簪沒入發間,帶着鮮活的餘溫。
這具與塵世格格不入的傀身,此刻有了留在人群之中的理由。
池州渡盯着眼前的銅鏡。
目光卻不知何時悄然偏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