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會友

第40章 會友

夜黑風高,樹影搖曳。

“大堯,今夜似乎有些涼啊。”白府門前,一名弟子搓了搓胳膊,縮着脖子道。

“嗯?”另一名弟子疑惑地摸了摸他的衣裳,“我倒是沒覺得,可是穿少了?”

他說着看了看天色,寬慰道:“一會兒餘師兄帶着大家巡邏歸來,讓小千替你片刻,趕緊去馬車裏換一身,小心風寒。”

“唉,好。”

兩人有一搭無一搭的聊着。

不知何時起,原本在風中搖曳的樹枝緩緩停下,周遭寂靜得落針可聞。

遠處隐隐傳來的犬吠陡然消失,仿佛被什麽隔絕在外。

兩名弟子的聲音也漸漸弱了下去,眼神空洞地盯着前方,僵立着一動不動。

青色地衣擺自暗處顯現,被門前的燈籠印上些許斑駁光影。

池州渡目不斜視地行至門前,兩名弟子垂首退到兩側,猶如被抽去三魂六魄。

緊閉的大門緩緩向兩側打開,剎那間陰煞湧出,待到感知到威脅想要後退之際,被迎面而來的黑煞穿透,瞬間灰飛煙滅。

池州渡取出符紙,以煞為引,畫出複雜的符文,最後一筆勾勒完成後,符燃。

幽藍的火焰燒的很緩慢,如同寺廟裏香火一般,引出一縷泛着藍焰的細煙,慢慢悠悠朝着某處而去。

池州渡循着方向朝前走,指尖夾着燃着的符紙。

他一步步不疾不徐地走着,略過腐化惡臭的屍體,直至來到正中央端坐的家主身前。

也就是這時。

手中的火焰燃盡,熄滅。

眼前死去多日的人仿佛感知到什麽,倏地睜開眼。

只是不等那雙混濁的眼睛看清眼前為何物。

池州渡伸出手,沒有絲毫拖泥帶水地戳穿了對方的眼珠。

屍體猛地抽搐一下,又很快僵直,變回一潭死水的模樣。

池州渡面無表情地收回手。

半空中浮着的煞氣殷勤地聚攏過來,蠶食掉他手指上腐朽的氣息,而後又鑽進屍體的眼眶。

黑煞散盡之際,屍體也恢複如初。

池州渡睥睨着屍體緊閉的眼睛,像是透過他在看什麽不自量力之人。

不多時,他毫不留戀地轉身離去。

千裏之外。

一片漆黑的屋中,床上原本安逸的人忽然抽搐幾下,偏頭嘔出一灘鮮血。

他痛苦壓抑地低吼幾聲,顫抖着掀開被子,月光稀薄,隐約可見腿部經絡被撐得鼓起,像是有什麽東西在裏頭蠕動。

他忍着劇痛從枕頭下方取出匕首,咬牙将自己的小腿劃開,粘稠的血跡伴随着密密麻麻體爆而亡的蟲屍湧出。

……這是警告。

劇烈的喘息之中,那人粗粝沙啞的嗓音裏帶着幾近癫狂的笑,沒笑上兩聲,便又狠狠咳嗽起來。

“是他……”

暗處之人的呢喃,猶如陰魂不散的耳語。

魯山劍宗。

各方陸續傳來書信,将所有能收集到的有關百年前、咒術的古籍記載悉數奉上。

輕越許是聽聞了風聲,與天機閣“談了筆交易”,羽遷公子傳來的信紙上只有一行小字。

“小心身邊人……”

齊晟喃喃自語,旋即掏出火折子,将信紙點燃。

在火苗觸及手指之際,他松開手,燒到一半的紙猶如被火舌蠶食的蝶,只剩下餘燼。

這個“身邊人”的界限難以定義,只能說給他敲了一記警鐘,有所提防。

如今線索七零八落,咒文是關鍵所在。

這些天夜裏,他試圖将百年前有關咒術的所有記載串聯成一個完整的線。

但在關鍵之處,出現了一個豁口。

齊晟擰眉望着被自己書寫的密密麻麻的宣紙,修長的手指劃過一處突兀的空白。

早至兩百年前至如今,多數記載都被保留了下來,可惜都是術法、秘法。

而順着這條線捋下去,更為重要的咒術起源卻沒有絲毫記載,齊晟費盡心思翻閱古籍,結合衆人送來的線索,這才察覺了異樣。

後世無人不知三百年前江湖大亂,但又無人知曉為何大亂。

記載之中只提及那人間煉獄、名不聊生的凄涼之景,有關江湖、門派的詳細記載确是少之又少。

而線索就是在這裏戛然而止的。

奇怪。

三百年前能人之輩的故事倒是還算齊全,包括朝廷的記載都頗為詳細,為何偏偏是有關江湖關系、咒術這兩樣關鍵所在的記載幾乎沒有,就像是有人有人硬生生抹去了這些痕跡一樣。

齊晟神情凝重。

難道說……謎團的盡頭,是三百年前?

兇手這麽費盡心思,究竟想引着他們往何處去?

書房中傳來一聲疲憊的嘆息。

如今唯一的慰藉就是衆人沒有起疑心,在線索上也提供了不少幫助,但正如元掌門所言,隐瞞非長久之計。

江湖是自由之地,亦是動蕩之地。

為壯大勢力而拉幫結派的行為本就難以遏制,三宗之中尚有亦正亦邪的暗宗,又何況這偌大的江湖呢。

他借着此事順勢将靈蠱送往各宗,方便聯絡不假,也是盯着各宗的一舉一動。

敵人在身邊并不可怕。

可怕的是一轉頭,屆時身邊都是敵人。

此事急不得。

齊晟在姜、白兩家畫上一個圈,目光微冷。

他隐隐覺得,這位幕後真兇不會再殺人了,因為衆人的目光已經如願以償放到了他身上。

或者說,放到了他想要引出的事上。

若繼續嚣張行事,恐怕很難全身而退了。

換句話說,他們暫時可以松口氣了。

齊晟小心地卷起宣紙,放入暗格之中。

忽而門外傳來了敲門聲,他擡眸,“誰?”

“師父,是我。”煙淼的嗓音傳來,含着些許笑意,“肖大俠他們造訪,帶了錦繡樓的美酒,說邀您一敘。”

齊晟疲憊的神情一掃而空,立即起身開門,“快,命人好生招待着,我換身衣裳便來!”

“是!”煙淼一溜煙就要往外跑。

齊晟匆匆的身形忽然一頓,又将煙淼揪看回來,“去與玄九說上一聲,你午時便陪着她用膳,她并不注重口腹之欲,有人在身邊啰嗦能多吃些。”

煙淼的眼神頓時微妙:“哦~”

齊晟拍了她一腦瓜,便匆匆回屋換衣裳了。

-

“齊宗主,別來無恙啊!”

洪亮的嗓音響起,“暗刃”肖盛金見他來了,頓時笑着喊了一聲。

“肖老弟,你這嗓門倒不像是暗門之人啊。”

其他人聞言忍俊不禁,也紛紛起身。

“齊宗主,近來可好?”

“我等也是巧合相遇,想着數月不見,便約好前來拜訪。”

“如今怪事頻出,我等略有耳聞,齊兄,辛苦了。”

在坐的都是年輕一輩的高手,與齊晟相識已久。

元泰清樂呵呵地擺手:“你們這一來啊,他就累不着了。”

樂門單歸聞言哼笑一聲:“齊兄當上宗主之後沉穩得可不是一星半點,想當初與我在懸邊比武,勝後将我倒挂在古樹之上,抱臂靠在一邊用劍怼得我來回晃悠,那欠嗖勁兒如今是一點兒也瞧不出了。”

齊晟頓時湊過去攬着他的肩膀:“這不是不打不相識嘛,後來圖一時之快誤了時辰,客棧皆滿,我二人坐在屋頂上暢談一夜,豈不快哉。”

肖盛金拆他臺,笑得抹眼淚,“你先是将人打了一頓,又将人挂在樹上玩了幾個時辰,最後玩盡興了誤了時辰,不讓單兄先走,愣是拉着人家在屋頂陪你聊了一夜。”

“齊兄,誰能拿你有辦法?”

單歸深沉的嘆息一聲:“當時在下是想先行一步,但是我一起身,他就拔劍,還說沒有勉強別人的癖好。”

他說着偏頭拍了拍齊晟的肩膀,話鋒陡然一轉:“這招你使在那位紅衣天仙身上了嗎?”

衆人默默放下手中的酒盞,機靈地豎起耳朵。

齊晟臉上的笑意一僵。

好啊,都在這兒等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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