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傀師
第46章 傀師
明月高懸,無人荒山。
“主人。”
一道如同鬼魅的身影輕盈的落下,他一身黑袍,戴着鬼面,擡眼間方能瞧見一雙猩紅詭異的雙眸。
“如何?”
被喚作主子的人嗓音沙啞粗粝,像是歷經過百年風霜洗禮。
“奴追蹤到,齊宗主曾去拜訪過靈文胡老。”
鬼面單膝跪下,恭敬道。
“文靈世家 ……”他的笑聲顯得十分詭異,“真是奇怪,一個對外聲稱安葬白、姜兩家,此案須從長計議的人,又為何會在數日前這般急切的去拜訪文靈胡老呢?”
“見了胡老,是徹底死了心……”他話鋒一轉,語氣莫測,“還是,找到了什麽新法子。”
“文靈胡老師承公羊紋一。”鬼面低聲道,“主人的意思是?”
神秘人沉默良久,方才輕哼一聲,嗓音裏帶着不知是感慨還是失望的呢喃。
“他被保護的太好。”
“齊家底蘊也算深厚,并非百年世家,卻勝過百年積累,齊山勤教他的那些東西都太過正派,若說有關咒術的辛秘,恐怕沒有比齊家記載更為詳細的了,但齊山勤不願他被卷入其中,就這麽眼睜睜看着兒子四處奔波,真是用心良苦啊。”
“現世知曉的人少了,但百年前可幾乎是人盡皆知,輪回能躲,陽壽這東西……”神秘人忽然回過頭,青面獠牙地鬼面在月下令人毛骨悚然,他輕輕笑了,“能借啊。”
鬼面僵硬地跪着,臉頰被人慢條斯理地拍了兩下。
寬大的袖袍之下露出的手白皙修長,與蒼老的嗓音相配,顯得十分古怪。
“公羊紋一他死沒死,人在哪,總是有人知曉的。”
“明面上的人動不得,與他一樣隐居的,死在荒山野嶺都無人知曉。”他描摹着鬼面臉上的面具,沙啞的嗓音如同在念某種索命的咒語,“他們可沒有公羊紋一那種好運。”
“他們,都逃不過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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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雲間,世外之地。
神魂像是沉入水底無法掙脫,又在某一刻忽然緩緩上浮。
當一片漆黑中漸漸有了光影時,齊晟像是終于得以呼吸,倏地睜開眼睛。
“玄九!”
他意識尚未完全清醒,大口喘氣着坐起來,眼神迷茫地四處張望,呼吸急促。
暈頭轉向,視線模糊。
齊晟渾渾噩噩地打算起身朝前走,依稀記得自己要找人。
就在這時,身側終于傳來一聲輕咳:“咳咳。”
齊晟渙散的意識這才被聚攏了一些,他定了定心神,用力閉眼。
再一睜眼,就見一位鶴發童顏的老者整坐在自己床邊,眼神十分複雜。
兩人四目相接,屋內陷入了寂靜。
一個是意識尚不清醒,未能及時反應。
一個是意識過于清醒,不知該如何開口。
最終還是公羊紋一率先開口,打破了寂靜,“……齊家小子?”
齊晟一驚,放空的思緒驟然收攏,眼神清明了不少:“公羊前輩!”
他這才四周一瞧,是在屋內,再低頭一看,自己正坐在床榻之上。
齊晟連忙下床,匆匆朝他一行禮:“前輩,晚輩失禮了!”
他說着不等公羊紋一開口,便急聲道:“不知前輩可見到一位紅衣姑娘,她與我一同前來……”
“小子,你先坐下。”公羊紋一按着他坐下,深深嘆息,“莫要擔心,那洞府中的陣法是老夫下的,這世間不乏大能,若想真正隐居,便只得多些彎彎繞繞的法子。”
“前……那姑娘并無大礙,在另一間屋中歇下了。”公羊紋一清了清嗓子,趁着池州渡沒來正打算探探口風,就見齊晟立即起身。
知曉玄九并無大礙,齊晟身上的焦躁淡去不少,他朝公羊紋一再度一行禮:“晚輩來拜訪前輩的緣由,想必胡老已經悉數告知,但眼下玄九姑娘想必也快醒來,她一介女子,昨夜又受了不少驚吓,若不親眼去看看,晚輩實在難以安心。”
“……”
公羊紋一神情變得微妙,他擡手摸了摸胡須:“小子,你與這位姑娘,是什麽關系?”
齊晟并未多言,只道:“……我與玄九因緣結識,便邀她前往劍宗小住幾日,誰料又出了這些禍端,晚輩對外宣稱去拜訪家父,實則是來請教咒陣之事,以免打草驚蛇。”
因緣結識?
外界極少有人知曉,曾經名聲顯赫的公羊家族,祠堂正中供奉着的并非先祖,而是一副畫像。
青衫飄逸,只有背影與長發,卻顯出幾分威嚴的意味。
如今這幅畫像,也随着公羊家族滅門而葬身于那場大火之中,公羊家乃咒術世家,百年前傀師池州渡名聲大噪後,先祖因崇敬對方,親手畫下這幅畫像,并告知後人,将自己排于次位。
誰料族中後輩動了邪念,利用先輩留下的心血借運。
他叛出公羊家族也是因為發現了這其中的玄機,因與父輩理念不合終究負氣出走,誰料不久後族中便遭受無妄之災。
謠傳公羊家族被仇家滅族,那場大火是對方毀屍滅跡的手段,但實則父輩施展咒術之際遭到反噬,三重天雷降下,視為天譴。
他也曾懷疑是否有人動了手腳,時至如今弟子傳來消息。
他聽聞姜、白兩家的噩耗,加之咒陣現世,第一個想到的人便是傀師。
今日方才知曉,恐怕事情沒有他想象中的那樣簡單。
傀師本無名,只知曉是池家人。
三百年前憑借着傀、咒、魂三術聲名遠揚,惹得京中權貴也試圖将他拉入己方陣營。
但無論是江湖尊者還是京中權貴,都沒能得傀師青眼,此人一向獨來獨往,行蹤詭谲,多數人并不知曉他究竟是何模樣。
昨夜池州渡利用傳聞中的離魂之術,将原身引入花雲間,倒是讓他大開眼界。
神魂回歸本體後,竟還能操控紅衣女傀,這其中玄妙他實在無法參悟。
但……
公羊紋一目光在齊晟臉上描摹片刻,劍眉星目,豐神俊朗。
齊家小子天賦異禀,在當世的确是可遇而不可求的高手,但與百年前的老家夥們相比,終究是嫩了些。
到底是有什麽過人之處,才能令那位曾掀起一陣軒然大波的老祖如此另眼相待呢。
昨夜池州渡神魂歸位,青衣長發,令他陡然想起過往公羊家祠堂供奉的那幅畫。
公羊紋一尚在感慨之中,誰料那畫中人垂眸注視了一會兒昏迷不醒的齊晟,緊接着便彎腰将人抱了起來,轉身看向他:“帶路。”
公羊紋一當時愣了好一會兒,見池州渡擰眉,這才匆匆領着他們朝花雲間內走去。
說來也窩囊,分明是主人,卻跟在兩人身後忙的氣喘籲籲。
一直到将齊晟安頓好,池州渡才朝他颔首,朝自己的屋中走去。
留他一人幹坐在屋裏半晌回不過神。
最後神情複雜地看向床上昏迷不醒的齊晟。
他盯着眼前後生的臉,苦思冥想了一夜都想不通。
這小子究竟何德何能,能讓兩位叫爺爺祖宗都足矣的前輩如此照顧。
齊晟見公羊紋一沉默不語,臉色也有些古怪,只得抿唇道:“今日晚輩失禮,待确認玄九平安,我自然來向前輩請罪。”
他說着就要往外走,公羊紋一從混亂的思緒裏回神,立即道:“你這孩子……不必擔憂,他……那丫頭沒事。”
“并非晚輩不信任公羊前輩,但玄九昨夜本就受了驚吓,如今身側又無人,我實在放心不下。”
見齊晟一本正經地說出如此荒唐的話,公羊紋一的神情都扭曲了一瞬。
受了驚吓,放心不下?
“你瘋了吧……”他幾乎脫口而出。
齊晟一愣,方才一心想朝外走沒聽清他說什麽嗎,這會兒停下腳步,“什麽?”
就在這時,門被人輕輕推開。
池州渡淡定地推門而入,緊接着就見一個黑影竄到自己跟前。
齊晟抓着他的肩膀,推着他轉了一圈,嗓音裏的擔憂沒有半點摻假:“玄九,可有受傷?”
公羊紋一閉了閉眼,念在他是齊家後人的份上打算發發善心提醒一下:“你……”莫要對人家姑娘動手動腳的。
只可惜話方才開了個頭,就見那位實力可怖,生性古怪的傀師前輩順着對方轉了個圈不說,緊接着還開了尊口:“無礙。”
公羊紋一:“……”
許是他驚悚的視線過于直白,池州渡恰好看過來,兩人四目相接。
緊接着,公羊紋一眼睜睜看着池州渡平靜無害的眼神裏帶上了幾分威脅與冷意。
“……”
作者有話說:
今天還有兩章,木有捉蟲,還請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