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山莊

第47章 山莊

許是感受到氣氛的凝固。

齊晟逐漸回過神來,想起前輩還在身後看着,俊逸沉穩的臉上閃過一絲尴尬,轉身朝公羊紋一正色道。

“公羊前輩,我二人恐怕要叨擾一段時日,還望前輩多多包涵。”

“不敢……”公羊紋一心裏還想着池州渡森冷的眼神,下意識開口。

待到察覺不對立即收聲,他端起長輩威嚴的架子,捋了捋胡須,“不必拘束。”

“這處山莊本就是用于會客,老夫的居所在山的另一頭。”他說着從懷中取出一張符紙,“你們找不到入口,若有要事尋我,引燃此符即可。”

“好,多謝前輩。”

齊晟見狀,順勢從懷中取出信箋遞了過去。

“這是白家入門正中央疑似咒陣的圖紋,咒陣失傳已久,我等實在沒有頭緒,走投無路找到文靈胡老,這才瞧見了一線希望。”

齊晟沉聲道。

“公羊前輩,拜托了。”

公羊紋一擡手接過,莫名有種關公門前耍大刀的窘迫感,分明傀師只一眼便能知曉的咒陣……

他活了百餘年,當初在父輩跟前都是一副嚣張模樣,但也許是罰跪祠堂時傀師的畫像太過于根深蒂固,令他時至如今都不敢造次。

雖說不知傀師是何用意,但既然對方吩咐,自己也不得不從。

“嗯……如今這世道,傳信也并非萬全之策,稍有不慎便會被暗處盯着的眼睛加以利用,恰好齊家的北嶼山莊也是隐世寶地,的确是個好法子。”公羊紋一又問道,“不過齊小宗主就這麽貿然離開,就不擔心江湖又生什麽事端?”

“前輩放心,劍宗我已交由弟子打理,至于江湖動蕩,元掌門自然會幫忙看顧。”齊晟笑了笑,“江湖不比朝堂,少一位管事的也無傷大雅。”

公羊紋一聞言忍不住多看了他兩眼,有些新奇:“你這小子性格倒是不錯,想必是像你娘親多些,讨人喜歡。”

此言一出,齊晟原本緊繃的心弦頓時松了下來,彎起眉眼道:“父親也常這麽說。”

公羊紋一哼笑一聲,将信箋揣入懷中,晃悠着朝外走去:“老夫先行一步,這咒陣破解只能說盡力而為,屆時若無功而返,倒也別怪到我頭上來。”

“自然不會,前輩肯幫忙,晚輩已然感激不盡!”齊晟連忙道。

“這客套話少說些。”公羊紋一沒有回頭,揚聲道,“這裏許久無人打理,若你有心,便幫老夫養養花種種草,反正閑着也是閑着。”

齊晟跟着他出門,聞言四處看了看,見雜草确實挺多,立即揚聲回應:“晚輩明白!”

直到公羊紋一的背影消失在院中,齊晟才松了口氣。

一陣沉默後。

他回頭看向池州渡,語氣裏含着愧疚。

“玄九,總是讓你跟着我四處奔波……”齊晟走近了些,仔細打量着池州渡的神情,抿唇道,“昨夜可有吓着?”

他不知想起了什麽,眼神逐漸暗淡下來:“先前過于自負,對你承諾頗多,但最終總是食言,如今也不知要在這裏待上多久……”

齊晟聲音更低了些。

“說是劍宗安全,實則也是因為自己的一己私欲,将你困在身邊了。”

不知是否是昨夜失去意識前的心慌一直延續到現在。

即便知曉公羊前輩絕不會加害于他們,但那份無能為力的滋味太過于鮮明。

齊晟忽然想起初見玄九的場景。

一襲紅衣,面戴輕紗,一雙美眸孤傲,似乎不會為任何人駐足。

那時候的她,似乎遠比在自己身邊時自由。

他偶爾覺得這世間遍布着蛛網,随意一個擡手便能扯出千絲萬縷,甩不掉,洗不淨。

最終纏繞着纏繞着,變成世人口中“作繭自縛”的模樣。

有時在一旁冷眼看着他人痛苦掙紮,待到将目光收回時才發現,自己并不比誰好到哪裏去。

說人者不如人。

他之前責怪弟子考慮不周,一直到今日他才發覺。

自诩君子,實則比小人更加卑劣。

從有私欲的那一刻起,他身上的蛛網,就已經落在了玄九身上。

齊晟的眼神愈發幽深。

池州渡頓了頓,遲鈍如他也察覺到齊晟似乎有些不對。

“……你困不住我。”他實話實說。

天道都未曾将他困住,更遑論一個方才及冠不久的後生。

齊晟望着他,輕輕揚唇:“嗯。”

“玄九,不要被任何人困住。”

池州渡看不懂他晦澀的神情,也聽不懂他多此一舉的話。

莫名心煩的人沒有回應,更沒有糾結,冷漠地繞過他朝院外走去。

齊晟見狀反而笑了,心中的那股郁氣頓時煙消雲散。

也是。

玄九這樣的性格,又怎會委屈自己。

兩人在偌大的山莊內繞了一圈。

這山莊比他們預想中還要大,但因為沒有旁人而顯得無比空曠。

據傳聞,當初公羊前輩有一位摯友,乃當朝親王。

兩人在山中小聚時,對方覺得這山中幽靜,若是建上一個山莊,算是避暑寶地,于是闊綽地大手一揮,便在這山中建了兩處山莊。

公羊紋一尚未避世時,山莊內有親王特地安置的仆從。

但後來親王逝世,公羊紋一便遣散了山莊中的仆從,放他們自由後,自己也漸漸隐居,不再會客。

而後,便再也沒有人能找到世外桃源“花雲間”的具體方位。

兩人來到莊園內的一處湖邊。

這裏的湖水碧綠,旁邊還有一個木屋。

白日裏倒覺得還好,但一旦入夜,萬籁俱寂,便覺得陰森可怖了。

齊晟跟在池州渡身邊,悠閑地用手指攪動着湖水。

遠處隐隐有魚兒游過的痕跡。

歲月靜好,不過如此,齊晟嘴角噙着笑容。

突然,他手上動作一停,嘴邊的笑意也緩緩消失。

他忽然意識到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

此地無人。

“玄九,我們來時,可曾看見夥房?”

池州渡颔首:“嗯。”

齊晟眉頭松開了一些,遲疑道:“……柴火與食物,似乎沒有。”

院落中雜草叢生,除了他們的院子較為幹淨些,其餘的地方都積攢了厚厚一層灰塵。

即便夥房還在,想必也是一片狼藉。

不過公羊前輩能為他們準備一處過夜的地方已是仁至義盡。

往後的這段日子,他們恐怕要以挖野菜、打獵為生了。

齊晟氣笑了,自己這麽狼狽也就罷了,還拖累玄九與他一起。

“玄九。”他悻悻地垂下頭,“接下來我們可能得靠打獵為生了。”

曾經睡便各類山洞的人淡定地點頭:“嗯。”

“……”

齊晟并未低落太久。

想通後便退下外衣,慢慢入水,他回頭朝玄九悄聲道:“眼見時辰差不多了,我先捉兩條魚上來。”

池州渡席地而坐,靜靜看着他動作。

齊晟反應很快,經過兩次魚從手中溜走後,便悟出了竅門,幹脆脫下中衣将魚兜住,不一會兒便朝岸上扔了兩條,原本打算上岸,但不知想到了什麽,遲疑了片刻,又抓了兩條。

精壯的身軀被湖水浸濕,彎腰弓背間的線條無一不透露着野性的力量感。

池州渡的目光不知何時從遠處收回,落在齊晟裸露的肌膚上,輕輕歪頭。

并不多麽白皙,但看上去十分光滑。

是一具難以被馴服的軀體。

在劍宗住下多日,偶爾會有自己無法适應寂靜的錯覺。

如今回到空無一人的荒山,方才覺得,十分不錯。

池州渡眼神幽暗了一些,擡手輕輕撫摸趴在春桃上小憩的冥七。

在江湖,齊晟東奔西走,擁有太多所謂的牽絆。

既然已經将碗贈予他,那便早晚要回到他身邊。

正如公羊紋一所言,齊晟的性子的确不錯,解乏解悶。

如今有人在暗處盯着,若被人發現,便又不得安寧,那麽即便回到劍宗也并不長久。

若再有些流言……

池州渡抿唇,他忽然間意識到,自己在外的名聲似乎并不光彩。

若齊晟知曉那些流言,會如何呢?

他望着水面的倒影,似乎看見了齊晟遠去的背影,眼神瞬息見冷了下來。

突然,水波蕩漾起來。

“嘩啦——”齊晟忽然從水裏竄出,扶着岸将潮濕的頭發朝後捋去,笑容明媚:“玄九,在想什麽,為何這般凝重?”

四條肥美的魚兒在岸上撲騰,齊晟上岸,随手扯過外袍披上。

他解了束發,長發披肩,水珠沿着肌膚滑落,衣裳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少了幾分淩厲威嚴,盡顯惑人姿态。

“別擔心,萬事有我在呢。”齊晟一邊說着,一邊用赤陵劍砍下一些樹枝,抱回湖邊堆起來。

他走遠了些,将魚的鱗片與內髒清理幹淨,這才用尖銳樹枝穿透魚肉,取出火折子點燃堆好的柴火。

“以前我走南闖北時,偶爾也會碰巧走到個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地方,便只能在山中将就幾晚,這山中應當還有野兔之類,明日我去獵些回來養着,嗯……再挖些野菜,溫飽是不成問題。”齊晟頓了頓,嗓音裏夾着這幾分不确定,“只是我手藝一般,只能湊合。”

他見玄九沒吭聲,清了清嗓子:“熟能生巧,再過幾日說不定就精進不少了。”

池州渡見他捏着木棍的指尖泛白,緩緩開口:“我并不注重口腹之欲。”

齊晟低着頭,令人看不清神情,嗓音含糊卻顯得十分固執。

“但我不能讓你在我這兒受委屈。”

作者有話說:

沒捉蟲沒校對建議明天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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