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江玉滢給衆人的客房安排也花了些心思，小胖子，小瘦子，小正經三人住一間房，崇仁在三孩子隔壁的一間，但崇明卻不和他們一起，特意被安排在了她住的院子的別間。
“江施主，小僧還是與崇靜他們一起方便照看得好，若是床榻不夠借一床被褥小僧席地而睡便可。”
崇明見自己不與崇靜他們在一起就已覺得奇怪，跟着江玉滢彎彎繞繞走了一會兒發現房間竟在她的院落裏後覺得實在不妥便說。
“有什麽好照看的，幾個小孩子能掀起什麽風浪？還能上天入地不成？況且不是還有崇仁嗎？交給他就行了，在我府上白吃白喝總要做點事的吧。”江玉滢不以為意：“府上上上下下也有這麽多人，他們那院子我也找人從早到晚看着了，小師父盡管放心就是。”
話已至此，總不能說離得太近，似是自己會有什麽非分之想般，崇明也只得作了罷。
江玉滢開門把他領進房間道：“那小師父先稍作休息，待廚房準備好了我再過來。若是有什麽需要的，直接吩咐他們幾個就好。”
“多謝江施主，不必勞煩各位了。”
“來了就是客人，小師父不必客氣。”
又跟下人們交代了幾句要好生照看後，江玉滢就先一步走了，留崇明一人在房裏連坐下都覺得不妥。
“哎。”
崇明卸下緊繃的精神，重重嘆了口氣。
今個從與江施主重逢後就各種失态，把該有的禮數丢了個盡，被些大不敬的想法弄得心神不寧。
“玉滢......”
他在心亂如麻裏下意識小聲喃喃了一句。
方才喚出聲後，江玉滢笑顏如花的嬌俏面孔又在面前浮現，美得驚心動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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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內燒着的袅袅檀香并無法給他的內心帶來些許的平靜。
事到如今，即便極力否認，他也知曉了輾轉反側的原因。
那便是動了情。
可出家之人如何能動情？
他這番對于佛法的亵渎與蔑視真的能夠得到佛祖的寬宥嗎？
顯然是不可以的。
但比起遠在天邊，虛無缥缈的佛祖，崇明此時此刻更在意的其實是江玉滢的想法。
江施主對他到底是何意呢？
他的确不懂俗世的情情愛愛，但江施主三番五次的言語與舉動也似是在暗示些什麽。
朋友，相公，還俗，玉滢......
把江施主上山修行後的種種細節一一回憶，包裹着他的層層迷霧像散開了些許般。
如若真是如他所想，又該如何應對呢？
也難怪佛家要斷情，終日為其所困要如何才能修成正果呢？
而他想要的又真的是所謂“正果”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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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江玉滢所料，崇靜崇靜，住持大師果然慧眼識珠，取了個“靜”字，靜不下來才為“崇靜”。
小胖子在院裏跑前跑後不小心摔了一跤，胳膊摔出了一條大口子。
江玉滢聞言差人拿了藥箱一起敢過去，看見小胖子滿身塵土，可憐巴巴坐在屋內的凳子上小聲嗚嗚咽咽。
“讓你慢點慢點不肯聽，這下好了，摔疼了吧。”江玉滢走近嘆了口氣，伸手把他眼角挂着的淚珠擦去，柔聲責備說。
小胖子記着之前江玉滢跟他說的“男子漢大丈夫不能哭鼻子”，即便疼得厲害還是死死咬着嘴唇不願哭出聲。
“好了，沒事了，不疼了不疼了，胳膊伸出來，我給你上藥包紮一下就好了。”
江玉滢小心翼翼把小胖子的衣袖卷起來，讓人又端了盆水來開始一點點清洗傷口。
小孩子還是小孩子，都差不多弄好準備上藥了，小胖子反而沒憋住“哇”一聲哭了出來。
“崇靜大師，這都快弄好了你哭什麽？”
江玉滢有些好笑，這嚎啕大哭的時機是不是有些不太對？
但還是停下手中的動作把小胖子擁進懷裏輕輕拍着他的後背柔聲安慰說：“好了好了，不哭不哭，崇靜大師怎麽能被這點小傷弄得哭鼻子？男子漢大丈夫日後可是要頂天立地的。”
哄了一會兒後小胖子才緩和下來，紅着眼眶啜啜泣泣，覺得自己沒表現出男子漢頂天立地的氣概，有些懊惱。
“江施主......”
“怎麽啦，崇靜大師，有什麽吩咐？小女子洗耳恭聽。”
江玉滢捏了捏他肉嘟嘟的小臉蛋，打趣着問。
結果這孩子說出來的是：“江施主博學多才，江施主聰明能幹，江施主溫柔娴淑......”
把江玉滢逗得前仰後合差點把桌上的藥箱都給碰掉了，有段時間沒聽到了，說來還有些想念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崇靜大師還記得我教你的順口溜呢。”
小胖子把順口溜記得清清楚楚，而且是真如此覺得了。
他是孤兒，爹娘姓誰名誰都不知曉，自出生後就一直待在寺裏。
雖說師父，師兄們對他也是關愛有加，但每每聽小瘦子講起爹爹娘親的時候還是會覺得心中難過，要是他也有爹娘就好了。
崇明師兄對他倒像是爹爹一般，照顧得無微不至，教授他為人的道理。再早些的時候他晚上還是跟着師兄睡的，夜裏還會給他講故事。
而自從江玉滢上了山後，他也似是有了娘親的感覺。
江玉滢會給他帶各種好吃的，給他買新衣裳，朝安城裏小孩子有的玩意兒他也有，甚至還有好多見都沒見過的。
給他講各種山下趣事，教他什麽可以做什麽不能做，若是哭鼻子了也會把他抱着細聲安慰。有次去後山玩，他跑得太累迷迷糊糊睡着的時候，還是江玉滢把他一路背了回來。
他還做了一個夢，夢到了素未蒙面的娘親。
想必娘親應該就是這般的吧。
正因為如此，崇靜對江玉滢是喜歡得不得了，受傷下山的那段時日，幾乎是每天都要問一遍江施主傷勢如何，何時才能回來，小小眼眸裏充滿了難以掩飾的期許。
江玉滢摸了摸小胖子圓滾滾的光頭腦袋笑着說：“好了，先把胳膊上個藥，馬上就吃飯了，等吃完飯帶你們去街上轉轉，明個還有大船坐，可有趣了。”
上街也好，坐大船也好小胖子不在乎，他最怕的就是江施主這一趟下山去就不會再上山了，戰戰兢兢問：“江施主......之後你還會回寺裏嗎？”
江玉滢又何嘗不是對幾個孩子喜歡得不得了，當即就說：“當然了，小女子還沒參透佛法哪怕一星半點，還得靠幾位大師提點呢。”
聽聞此言，小胖子這才終于放下了心來，烏雲密布的臉上展露出了笑容。
江府的院子太繞，待崇明急匆匆趕到的時候，江玉滢都已經給小胖子上藥包紮好了。
見崇靜生龍活虎的樣子，柔聲問道：“崇靜，是已經沒有大礙了嗎？”
“師兄不要擔心，江施主已經給我弄好啦。”說完小胖子還甩了甩胳膊：“而且也不怎麽疼了。”
這番好了傷疤忘了疼的得意忘形挨了江玉滢一聲含着笑的責備：“崇靜大師悠着點，可別等下又哭鼻子。”
崇明轉身對江玉滢鞠躬道了謝：“勞煩江施主了。”
“小師父客氣什麽，小事而已。也就是些皮外傷，沒有大礙，弄了些止疼化瘀的藥膏，敷個幾日應該就好了。這藥膏說是京城哪個名醫做的，我也給崇真師父送一些去，以後有個什麽小傷都能用。”
“多謝江施主。”
關于崇靜，崇德兩孩子，江玉滢也有些考量，便正好一并提了：“說來小師父，小胖子，小正經兩位大師比起一直待在寺裏倒不如我接來照看，本也不是小小年紀就看破紅塵，皈依佛門了，還是得看看這俗世是什麽樣子。平日送去學堂，還能跟着手藝人學幾樣手藝。日後若是能考取個功名最好，有門看家的本領也不愁出路。如若真覺得佛門才是心之所歸，那再回寺裏修行便是。”
江玉滢的想法崇明其實是贊成的。
幾個孩子都還是對世間一知半解的年紀，雖說寺裏清閑寡淡與佛相伴的日子也沒什麽不好，但也應該知曉何為俗世萬千。
小小年紀沒有看破紅塵的道理。
佛歸根結底是一個“緣”字，從不強求，是去也好，是留也好，都該交由他們自己選擇。
而有江施主代為照看的話也沒有什麽好擔心的。
崇明思索了一會兒後應聲：“本也只是寺裏代為暫時照看，江施主如若有此意，問過崇靜他們的想法後倒是個不錯的選擇。”
“甚好甚好，小師父若也這麽覺得的話，等都打點好後我問問他們，而且還得與住持商量商量。”此事她也只是起了個念頭，還有很多需要安排打點的地方，也不用操之過急，她便又話鋒一轉問道：“不過小師父，既然崇靜他們下山你覺得是個不錯的選擇，那你呢？”
沒料到話到了自己身上，崇明第一時間并沒有反應過來，愣住了。
“我先前和小師父說過，不入世便談不上隐世。既然小師父覺得小胖子他們該入世看看凡塵後再做決斷，那小師父自己為何不也去看看呢？我覺得這俗世妙得很，有酒有肉，有形形色色的人，有光怪陸離的事，哪個不比寺裏的五樹六花有趣？人既然來了這麽一遭，天地如此之大，卻只能被困在這一隅多可惜。”
江玉滢笑着說了一番後又側身望向崇明，稍稍停頓，再次緩緩啓唇道：
“而且小師父，這俗世還有我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