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沒......沒什麽......”江玉滢趕緊擦去面頰滴落的眼淚,擠出一個還算明媚的笑容,輕聲搖搖頭說:“就是被一些不打緊的小事壞了心情,讓小師父見笑了。”
偏偏這般狼狽不堪的時候遇上小師父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船遲又遇打頭風,只得打幾個馬虎眼給搪塞過去了。
向來笑着的人忽然這般樣子怎麽可能是沒事?
之前受傷疼痛難忍的時候都是忍着沒怎麽出聲,這會兒都哭紅了眼想必不是小事。
迫不及待想知道發生了什麽的崇明又關切問了聲:“江施主,發生什麽事了嗎?有什麽小僧可以幫忙的地方嗎?”
“沒有沒有小師父不必在意,小事而已。就是待會兒我突然有了些急事不能随大家一同前去了。我讓下人去拿些銀錢,勞煩小師父帶着他們幾個去轉轉,若是碰上了什麽喜歡的物件盡管買下來就行,不必客氣。”
江大善人下了禁足令就算是江玉滢也不敢随意違抗,還怕連累到小師父和幾個孩子,只得先順從聽話避避風頭,待她爹氣消些了再想辦法。
至于她爹說明日要把小師父他們請走一事可沒得讓步,人是她請來的,哪有半路送回去的道理。
她不肯說作為外人的崇明也沒有立場再追問,但看眼前的姑娘眼眶紅得厲害,纖長的睫尖還挂着淚珠,說話聲裏也帶着嗚嗚咽咽,心底跟着酸澀不已。
斟酌了半晌還是又再次開了口:“江施主,有什麽事小僧或許幫不上忙,但說出來小僧或許能幫江施主解憂一二。”
“既然小師父如此說了,那我還真有幾個問題想問問小師父。”江玉滢輕笑一聲開了口。
“江施主請講。”
“小師父,這自古女子上到皇親國戚,下到平民百姓終身大事都由不得自己,不是父母之命便是媒妁之言,沒得半分選擇可言。所以在佛祖眼裏嫁于那心意不通之人便是緣嗎?”
崇明不知她為何突然問了這般的問題,唇邊挂着的笑也不同于往常的明媚帶着幾分無可奈何。
說來按着她的年紀也确實到了婚嫁的時候難不成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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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及此,崇明只覺心頭收緊向四周擴散起了密而麻的恐慌與戰栗,随即候間一股莫名的酸澀湧起蔓延開來。
生在這般殷實的大戶人家,江大善人定會給江施主尋個儀表不凡,才華橫溢的乘龍快婿。
江施主生得明眸皓齒,顧盼生輝又聰明伶俐,樂善好施,懂詩詞,通音律,連寺裏幾個孩子都能收得服服帖帖,在哪處招人喜愛。
自己為大逆不道身在佛門有了僭越之心而困擾未免也太自以為是了些。
就算不是出家之人,不受佛法所困,這般的出身又哪裏能攀得上。
一無功名伴身,二無萬貫家財,三無官宦之位,不過身無所長的一介草民怎敢有了非分之想。
先前的那些糾結,迷惘,心亂是何等可笑,他自始至終連資格都沒有。
崇明沉默不語,任憑忽然間通透了的思緒在泥沼裏掙紮着下沉。
直到快要沉至湖底時被一聲揪住了衣領:“可小師父,向來如此我就要如此嗎?我偏不要如此,”
江玉滢可不是她爹三兩句話就能撂倒的性子,委屈也委屈了,哭也哭了,接下來就是鬥争反抗的時候了。
被從思緒裏拉回現實的崇明怔怔聽她說着。
世間女子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乃是約定俗成的規矩,就同那百丈懷海大師留下的叢林法則般,無需去問緣由。
因為本就該是如此。
但就像她覺得百丈懷海大師定下的規矩太死板又太無趣了般,她同樣覺得女子被禁锢在了所謂命運裏。
她說不該如此。
“什麽輪回轉世,下輩子的事情誰知道?可不得在今生活得潇灑肆意些?誰要聽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自己的事情當由自己決斷。”
“口口聲聲說什麽只想讓我平安喜樂,結果卻硬要我嫁于無意之人我怎麽平安喜樂?”
“一口一個荒唐,也不知荒唐在哪裏。把祖宗的規矩都搬出來了,祖宗們都和那百丈懷海大師一樣駕鶴西去不知道多少年了,入了輪回轉世誰還在乎你規矩不規矩的。難不成閻王爺還得問問?那了得了,一家一戶都有規矩,問得過來嗎?”
待她憤憤然不顧及大家閨秀的體面,仰天長嘯,咬牙切齒抒發了一陣胸口的苦悶後,總算是通順了些了,就又變回了往日那昭昭的樣子,唇角勾起道了句:“小師父,滢兒現在有話與你講。”
崇明察覺到了這句裏與往日的不同尋常之處,她用了“滢兒”而不是“我”。
滢兒,滢兒。
崇明在心中輕喚了兩聲,激起漣漪道道。
還不知其中真意的崇明點頭應聲:“江施主請講。”
“小師父,雖我覺得自我上山起到今日的種種已将我的心思都說了出來,但話只要不說出口便成不真......”
“江......江施主......且慢。”
似是預感到她要說什麽的崇明忽然在手足無措裏出聲打斷了她的話,腦海裏被攪得天翻地覆根本沒了思考的空閑。
“小師父知道我要說什麽?”
小師父慌亂的樣子她見得多了,但像此時此刻般躲閃的眼神找不到東南西北,一雙本該合十的手無處安放,頭偏得像是看她一眼佛祖就會降罪似的還是第一次見,實在太有趣了些。
“不......不是......是......”
這會兒的崇明是連一句完整的句子都擠不出來了。
回答是也好,回答不是也好似已沒了差別。
就算到這般時候,江玉滢倒也沒忘了撩撥兩句:“所以到底是是還是不是呢?小師父若是知道便點頭,若是不知道便搖頭。”
本來江玉滢是打算待仲秋燈會那日兩人賞燈時把幾個孩子找理由支開,有那花燈,有那明月,還有她,天時地利人和都齊全時再表明心意的。
不過她本就是随心所欲的性子,想什麽時候說哪裏需要還周密計劃定個日子。
“江......江施主......”
崇明不知道該點頭還是搖頭,眼睛別說直視她了,甚至覺得此時連睜開都是不能被允許的。
“小師父這麽慌定是知道我要說什麽了。”
興致上來了江玉滢反倒又不着急了,把下人都只開後看着臉都快紅成熟透柿子的崇明用袖子掩住放不下的嘴角側身“咯咯”笑了起來。
話都還沒說呢,十成功力最多用了三成,等下真發功了還不得成了那頑石給碎了去叫都叫不醒了。
銀鈴般好聽的笑聲入了耳又激得崇明臉上的紅深了些,如此反反複複竟是沒了個終結。
任憑性子鬧了會兒後江玉滢這才輕咳了兩聲,正了正心緒,再次發問:“小師父,你莫要慌,不是什麽難事。滢兒問你一個問題,你只需回答便好。”
崇明磕磕絆絆應聲,一共就五個字說得卻是又頓又遲:“江......江......江......江施主請講。”
“小師父這是給我取了新名字?我是江施主呢?還是江江江江施主呢?”
又沒忍住打趣了一句後江玉滢沒再拐外抹角繞到那十萬八千裏外了,而是開門見山輕盈着尾調提了問題:
“小師父對滢兒是何種感覺呢?”
盡管問題的答案早就寫在他臉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