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柔軟的脅迫

第25章柔軟的脅迫

明明剛吃過午飯,屋子裏就變得暗沉了,天氣轉陰,沒來得及疊起來的嬰兒車上蒙了一層霧,她剛把昭昭從裏面抱出來沒多久,小孩子學走路磕磕絆絆,介于走和爬之間,骨頭總是比其他小孩要軟一點。

李詩怡坐在沙發下面,地毯被搓起彎彎的褶皺。

婆婆還了二十萬,留給他們這對夫妻二十萬去解決,吳聰像是切蛋糕似的把二十萬一劈兩半,十萬歸他,十萬歸她,她立即被壓得喘不過氣來。

有一筆無形的債在自己頭上。母親與吳聰都惦記着她運營賬號的收入,但他們不知道那筆錢早就在婚禮的進口糖果與冷鮮刺身中鑽進胃袋流入馬桶了,他們以為還留着。

所有人都在逼她。

母親來這邊的日程将近,電話和視頻也愈發頻繁,問着酒店訂好了沒有呀,我們過去和你夫妻兩個住在一起難免會打架的可不能住你家的,又說你弟弟這段時間學習不上心唉我答應他考上大學就給他配個電腦。

你答應的,與我何幹?她每次都想要這麽說,但總也說不出口。

曾經也是說出口的,母親就說,我就跟你絮叨絮叨,又不是提你名字讓你買,你怎麽好像我一天到晚就盯着你的錢似的,有兩個錢就連骨肉親情都忘啦?把我們這兩個人當賊似的提防着?好,我不打擾你,我也用不着你,老了我自己去養老院去,我誰也指望不上!

如果不說出口,母親不停地在她面前重複卻也不明着提的惡心勁兒也讓她厭煩,是一種柔軟的脅迫,如果她視而不見,這些聲音就會鑽入骨頭裏鑽進夢裏不斷地讓她愧疚讓她痛苦。

但沒有辦法,誰讓她是家裏的長女,她注定就是要承擔這份責任的,母親養她這麽久,她不能一撂挑子不幹了,這不是一份工作,是與生俱來的責任。

母親這邊處處緊逼,每天都異想天開地有着新要求。

吳聰這邊倒也沒有催得很緊,躲在他媽後面,婆婆每天打電話問她這段時間吳聰怎麽樣,她有沒有把他管好,吃飯出游都節約點,她沒有工作,花錢要更節省點。

為什麽都在逼她?沒有人為她考慮,沒有人想到她的困境而為她着想,所有人都只想着自己。

顧一辭是在這個節點推她最後一把的人,把她扔進了這漆黑的牢籠裏,沒有錢她也能理解,但連一句安慰都沒有,躲在那個不好惹的女朋友後面美美地隐身了,和吳聰毫無區別。

她扪心自問,對她來說,最親近的人既不是吳聰也不是母親,而是顧一辭,即便顧一辭總是逼她,但她總是會第一時間想到人家,顧一辭從未意識到這件事,那個高傲冷漠的人靠着那張皮囊向來是不缺女的上來獻媚的,因此顧一辭認識那麽久,根本就懶得花心思真正了解她,不明白她的心,不明白她只有顧一辭了,是一句怎樣沉重又真實的話。

好,顧一辭也終于不要她了,和她那個潑婦一樣不體面的女朋友一起過吧,什麽感情不感情的,她也不要了。

昭昭被自己母親忽然爆發出的痛哭吓了一跳,小孩子也不管不顧地哭鬧起來,李詩怡匆匆擦着淚把小孩抱在懷裏,母女相連,自己的眼淚從昭昭純良的眼睛裏流了出來。

所有人都在逼她,她怎麽做都沒有用。

吳聰打她,她那麽讨好他,腆着臉去讨好他伺候他,他還是一言不合就要打她,她是那麽柔順的妻子,除了生了一個女兒沒有生兒子之外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她只是不想挨打。

母親逼她,她出了那麽多錢,她從沒拒絕過母親的無理要求,就連結婚這事她都順從了,為什麽還是逼她。

顧一辭也逼她,她明明都答應了自己會離婚,每天都跟她聊天,都表現得那麽明顯了,顧一辭真就罔顧兩個人的感情離開了。

活着真難受啊。

她抱着孩子坐在地上,地板冰涼透骨。舉目望不見前路,也沒有頭可以回,茫茫然,習慣性地拿着手機開始刷視頻,小孩有時候會被視頻內容吸引,這次也不例外,被屏幕上的可愛小狗吸引了注意力,哭聲漸漸止息,破涕為笑。

她側着手機給昭昭看,昭昭也伸出小小的手指頭學着她去屏幕上戳。

“看,狗——狗。”她輕聲地指着屏幕,小孩哇一下伸過手去戳,一下子跳出賬號切換的下拉欄。她愣了愣。

你次夾心糖嗎99+

是她曾經經營的賬號,她把手機拉遠,小孩伸着胳膊夠不着,就胡亂地揮舞着手,啪叽一下打在她的臉上。

把昭昭放在膝頭,她默默地點開私信頁面。

“我大學時候真是嗑生嗑死,糖老師真的不再更新賬號了嗎?”

“不管你們發生了什麽,我都支持你,都會好的。”

“糖總和次總真的分手了嗎。。。求回複。。”

她把手機倒扣在地上,像是被那些字打了一下,閉上眼忍着新湧上來的酸澀。

看看餘額吧,她截了個圖發給了吳聰。

吳聰的回複倒是很快:你沒提出來?

夾心糖:結婚的時候就花完了。

吳聰:呵呵。

吳聰蔑視的是這個餘額嗎,還是自己把截圖發過去的這個動作?亦或是不信?又或者是其他?別人的話都像是候鳥銜來的種子在她的土地上紮根,在黑夜中不斷生長,她不斷地給別人的話添加注腳,做自己也很厭煩的閱讀理解,最後不知道把卷子交給誰,只能獨自煎熬。

做什麽都是錯的,無論如何也證明不了自己沒有這筆錢。

她不是神仙,無法從淨瓶中抽出一根草就刷刷刷變出金山銀山。

手機被撇在腿邊,昭昭屁股朝天,兩條短腿搭在她的腿上,柔嫩的新生命就團團地皺巴巴地滾在這破爛的家裏,靠着她無用的母親。

就這樣下去,活着又有什麽意思?無非是把昭昭變成另一個她自己。

她還記得在刷視頻的時候看到有的人曬出自己皺巴巴的孩子,對他說自己來人間覺得很好,希望自己的孩子也能來體驗一下。

自己如果再拍一個視頻,就是完全相反的情況了。

好吧,人間糟透了。

小孩被抱在懷裏,她歪着身子坐,推開窗戶,靜靜地看向沉寂一片的小區。

高樓林立,零零星星亮着的窗戶格子,在模糊的視線中,像是沒有被塗寫過的答題卡。

手機不斷地震動着,不知道是誰打來的電話。

她默默地看了一眼,忽視了她,踮着腳,把頭伸向了外面。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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