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六王子
六王子
國師？
缪池是不信的。
要是這商販嘴裏吐出來的名字是大王子或二王子，缪池還能信他三分。
但國師，是最不可能……
“是嗎。”
淩野面容平靜，似乎早就料到了。
雖說剛才淩野熟練的審問行為着實讓缪池吓了一跳，但他內心還是堅信這只是個愛看刑偵片的小孩，最多只是學着光腦裏的角色口頭上恐吓恐吓對方罷了，連忙趁機要将人趕走。
他用哄小孩的語氣道：“好啦，殿下既然已經問出幕後主使了，那之後就都是屬下的工作了。殿下就回去休息吧。”
但今天的審訊室似乎格外熱鬧，就是不肯讓缪池定定心心一個人劃水。
四王子還沒請走，門口就又響起一道動聽如水琴的聲音：“四王子果然聰慧……的确是我指使了他。”
缪池：？
他回頭看向不知偷聽了多久的國師，在那張白淨的臉上看到了數據統計圖一般的三分無奈三分淡然三分敬佩以及一分未知的情緒。
缪池覺得自己的臉有點疼。
真兇既然已經承認了自己的所作所為，證人也沒有多大用處了。缪池命屬下将人帶到普通牢房內，并删除了他關于綁架四王子的一切記憶。
雷仆也十分坦率，罪行暴露之後，自覺交代了原因。
國師作為侍神者，神明的旨意便是一切。兩周之前，國師對着神像進行例行占蔔時，“神明”告訴他，四王子将會改寫帝國的未來，而似乎這樣的改寫是“神明”不願意見到的。
于是雷仆用了最簡單粗暴的方式：将淩野送走，越遠越好。
淩野似乎并不意外，相反還了然地點了點頭，一副早就料到的樣子。
社會主義好青年缪池感到自己的三觀被這個世界的價值觀按在地上反複摩擦。
“不過，既然四王子如此幸運，能夠被上校找回來，說不定這也是天意吧。”雷仆微微一笑，無耐地嘆了口氣，“若殿下要将我送上斷頭臺，雷仆也絕無怨言。”
打從審問商人開始便一直緊繃着的少年突然歪頭，小臉上又挂上了一派天真：“這一切都是‘神明’的旨意，國師此番作為也是無可奈何，我自然不會怪罪您了；若說要砍您的頭，是更不可能的事。畢竟國師是帝國的棟梁，父王和民衆們無論如何都是離不開您的。”
雷仆臉上的微笑不變，嘴角彎起的弧度卻加深了幾分：“殿下的寬容，雷仆永生都不會忘記……只不過，殿下這次無意間與缪池上校結下了緣分，卻斷了六王子的機緣，這也是‘神明’不願看到的，所以，我向帝都請命時，也提了一下六王子的事……”
缪池的左眼皮跳了三跳。
“什麽意思？”
雷仆卻閉口不談了。
不好的預感就這樣一直盤旋在缪池的心頭，搞得他接下來的好幾天都寝食難安。每次想抓住國師好好細問，國師卻像是滑不溜手的泥鳅，成日神龍見首不見尾，直到他們抵達勒卓內時才現身。
雷仆落後半步，在缪池要跟上傅川臣走下軍艦前扯了扯他的袖子。
他主動找上門來，缪池自然毫不客氣地問出了這兩天自己最在意的疑惑：“國師，你那天所說的六王子的事是……？”
雷仆卻顧左右而言他道：“那日四王子審問商人的過程，上校還記得吧？”
缪池噎了一下，只能先順着他的話頭道：“記得。”
“還請上校小心四王子。他……不是個簡單的孩子。”
缪池疑惑。這還用說？帝王家的孩子能簡單嗎？
似乎看出了他的不以為意，雷仆道：“上校可知，為何你和四王子剛見面的時候，他表現地乖巧體貼，而帝都同意您做他的教習官後，他卻懶得再僞裝，向您表露了他的真面目？”
缪池搖頭。他不是疑問雷仆所說的問題，他是真的不知道國師所說的“四王子的真面目”是啥。
“因為他篤定，您已經被他拿捏死了，上校。當您成為他的教習官那一刻起，您和他就是一根繩上的螞蚱。”
缪池：“哦。”
那又怎樣？
四王子心機再重，心思再深，再怎麽利用他這個上校……
能有六王子那個不定時炸彈恐怖嗎？
誠然，四王子若真如雷仆所說，只是想要利用缪池才裝得這般乖巧懂事。可缪池自己，不也是将四王子作為擋箭牌，以躲避六王子這個死亡flag嗎？
他和四王子，不過都是為了活命才互相利用罷了。
雷仆看着缪池不為所動的臉，竟有些無言以對，良久才揉了揉自己紅發下的額角，似乎無耐地嘆了口氣：“缪池上校，您真是……恐怕到時候被人吃得骨頭也不剩了，您都還沒意識到吧。或許，讓您卷入帝王紛争是我的過錯……”
這國師長年累月和所謂的“神明”交流，連帶着他自己說話也跟着神神叨叨起來了。
何況，就算沒有國師，按照原作劇情缪池依然會成為六王子的教習官，卷入紛争之中是肯定的事情，怎麽又成了他的過錯。
至于雷仆心裏到底怎麽想的，缪池已經懶得去猜了。
因為他在迎接的隊伍裏看到了皇帝陛下。而他身後，則站着高矮不一的三個男孩。
此時王都已經進入深冬，雖說還未迎來初雪，但空氣中已是一片清冽的氣息。年輕的帝王站在烏壓壓的人群之前，黑色的狐裘大氅将他整個身影都化作一筆簡單而利落的遒勁墨色，遠遠地只能看到他金色的長發。
他只有四個兒子，其餘皆是公主，不過對于這個世界的王子皇孫來說，只有alpha和非alpha之分，大王子和二王子都已經完成了分化，是紮紮實實的alpha，所以這種場合帶他們來也不足為奇。
缪池一眼就看到最矮小的那個身影，左眼又跳了幾下。
淩野在軍隊的最前方。他走到皇帝面前，單膝下跪，朗聲道：“兒臣淩野見過父王。讓父王憂心了，是兒臣不孝。”
“回來就好。”
皇帝的聲音淡淡的，沒聽出來多欣喜。倒是他之後迎賀大軍歸來的致辭都比這句話慷慨激昂許多。
能得到皇帝親自迎接的待遇使得全軍都激動非常，所有人都認真傾聽着皇帝的每句話。可這些陳詞濫調在缪池聽來實在無聊，于是低頭用軍靴踩了踩腳底的枯草，開始神游天際，一直到末了，缪池就聽得皇帝說到了自己的名字：“……聽聞這次缪池上校不但屢建奇功，找回了朕的四子亦是上校的功勞？”
“是。”在最前面陪着皇帝說話的傅川臣連忙回頭找人，終于在最末尾瞅到了缪池吊兒郎當的寸頭腦袋，拼命招手示意他過來。
缪池有點不情願，但還是走了過去。走進了才發現這位皇帝面目清秀，但身材高大，氣勢上看的确是個十分優秀的alpha。
再一看周圍其他alpha的面色，就知道這位帝國之主的信息素不會是什麽溫和的空氣清醒劑。
身為beta的缪池自然對這些沒有感覺，面不改色地跪下行禮：
“參見陛下。”
頭頂上的聲音毫無起伏：“不錯，的确是位出色的将領。朕将兩位王子交給你，想必不會令朕失望。”
“……兩位？”
缪池倏然擡頭，就見皇帝身後最年幼的王子站了出來，正親昵地拉過皇帝的手。小孩看上去十三歲左右，一頭金色的碎發，白嫩如陶瓷的皮膚，純正無暇的碧綠瞳仁代表了他的皇室血統，此時正好奇地打量着缪池。
一旁的淩野微微垂眸，纖長的睫毛掩蓋了他的情緒。
國師貼心地提醒道：“陛下，缪池上校目前只知道自己是四王子的教習官。”
“啊……對。”皇帝似乎才想起來自己的疏忽，“今日朕來，其實還有一事要宣布。”
“父王，”一道清脆的聲音打斷了皇帝的話音，“可以讓兒臣自己來宣布嗎？”
就在衆人為這随便打斷皇帝說話的年幼王子捏一把汗的時候，皇帝本人卻寬容地笑了起來，甚至好脾氣地彎腰将他抱起，讓他金色柔軟的卷毛超過了自己的頭頂。
這一刻缪池前所未有地體會到了命運被拿捏的絕望。
就聽小孩揚聲道：“我宣布，缪池上校從今日起，将同時擔任四哥以及我——六王子的教習官之責。諸位今後見到缪池上校，就如同見到我與四哥親臨，務必要尊重恭敬，明白了嗎？”
此言一出，四下嘩然。
區區一個beta，居然能同時成為兩位王子的教習官？
缪池猛地看向雷仆。
就見國師也一臉歉意地看着他。
缪池想撕了他的心都有了。
迎接大軍之後便是慶功宴。慶功宴在位于皇宮南部的朱雀臺舉行，連帶着算是今年年關的宴會一并舉辦了。皇親國戚統統坐在金碧輝煌的殿內，而士兵們則坐在殿外。
六王子淩林認為和教習官培養感情十分有必要，便要求讓缪池坐在自己的旁邊，皇帝自然同意。
于是缪池便夾在了淩野和淩林之中，感覺自己裏外都不是個人，對智械仆役端上來的美味佳肴更是看也不看，毫無胃口。
大殿內的人紛紛打量着這位突然得寵的beta上校，淩林卻似乎并沒有意識到四周灼熱的視線，額前翹起的呆毛一晃一晃的：“上校，我見您不怎麽動筷，是不是這些菜肴都不怎麽合胃口？這波波星糖醋魚肥而不膩、入口即化、酸甜可口，可好吃了，您嘗嘗？”
說着，白嫩圓潤的手夾起自己面前裹滿醬汁的白嫩魚肉，放進了缪池的碗裏。
缪池看着那塊香甜的魚肉，感覺聚集在自己身上的視線更加灼熱了。
要死，一上來就給他一道送命題。
他要是吃了，會惹惱主角受的追求者們，被妒火燒死；
他要是不吃，會惹惱主角受的追求者們，被怒火燒死；
……話說六王子現在才十三歲，這大殿之上真的有他的追求者嗎？
總之，不管那幫追求者們是否變态到煉銅，而如今六王子的威力又是否巨大到能要他小命，在這兩個問題都無法被佐證的情況下，缪池總覺得謹慎些是好事。
“上校，您怎麽不吃呀？”
再看一眼旁邊眼睛亮晶晶、似乎十分期待他品嘗美味的淩林，缪池開始思考如何不動聲色地拒絕主角受的好意，并讓他離自己遠一點。
越遠越好！
就在這時，缪池的碗裏又多了一塊晶瑩剔透的五花肉。
淩野溫和的聲音傳來：“我聽說老師不怎麽愛吃魚，六弟今日才與老師見過面，不知道自然也不奇怪。老師不如嘗嘗這塊紅燒肉吧，聽說是讓人專門從朱油星運過來的上等豬肉制成，用了上百種香料熬制了整整三天，瘦肉軟而酥，肥肉甜而糯，定不會讓老師失望的。”
缪池找到了臺階，連忙扒住四王子的大腿：“咳咳……正是，臣吃魚肉會過敏，辜負了六殿下一番美意，還望恕罪。”
說完，夾了那塊紅燒肉就扔進嘴裏，囫囵咽了下去，是甜是鹹都沒嘗出個所以然來。
淩林卻抓住了另一個重點：“老師？原來四哥是如此稱呼教習官的，淩林知道了，今後也會稱呼上校為老師的。”
随即他又夾了一根水晶蔬菜給缪池：“老師既然不能吃魚，那就多吃點肉吧。五花肉雖然吃着不膩，但這麽多油水吃下去還是會不舒服的，所以蔬菜也要多吃點，這才能營養均衡哦！”
缪池瞪着碗裏綠油油的菜葉子，感覺自己不會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