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毫無波瀾
第25章 毫無波瀾
秋涼, 夜微寒。
官如卿渾身浸濕,自帶一股冷意,此時的她, 目光銳利, 仿佛被喚醒的野獸,随時将人撕碎。
郭湄從未見過這樣的她,本想謊稱離心丹已扔,卻是不敢說出口。
八年前,所有諜衛都被賜予了一枚離心丹,只有郭湄違命未吃, 将丹藥和解藥分開而藏。抗令本就是死罪, 留着離心丹只為不時之需, 沒想到今日會用到。
她感念官如卿屢次相救, 又不敢違逆命令,只得去拿藥。
離心丹通體泛紅, 如朱砂, 如鮮血。那是由離劍歌親養的赤練蠱煉制而成,赤練蠱被煉化成丹藥後, 可借助人體寄生複活。
一顆離心丹斷愛絕情,可讓人心無雜念,專注練武,可助功力大漲。
兩顆離心丹封心斷情,可滅心火拔情根,雙蠱在身,練功猶如神助。
官如卿捏着透紅如心髒的藥丸, 放于眼前觀摩。
“娘娘,沒人服過第二顆離心丹, 後果怎樣都是傳說,您三思啊。”
“師尊說過,有舍才有得,情愛皆負累。”
眼見官如卿決意已下,正要服食丹藥時,郭湄上前抓住她的手,極力勸阻:“娘娘并非心冷如麻之人,若已動情,這離心丹服用只會适得其反,強行去練離心十三式,很可能走火入魔,失去理智,最後心脈斷裂而亡。”
“本宮,無情。”官如卿雙眼無神,像被掏空了一般,不似從前。
“放手!”一聲無力的命令,郭湄蹙眉作罷。
官如卿仰頭将離心丹放入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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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檐下的滴水聲,似乎變大了。風雨飄搖的夜晚,宛如受傷的野獸在低吟,時不時發出慘痛的長嘶。
服食離心丹之後,官如卿梳洗換衣,和郭湄對飲而坐。她本不喜歡身邊有人,現在看來有心腹可用,未必是壞事。
可惜,郭湄很快要離宮,她又将無人可用。
想起被發配司廚坊的明羽,官如卿問:“為何沒把明羽帶回?”
小懲為戒本就為了履行禁令,給太後皇上面子,明眼人都看得出她有心袒護,當不會為難才對。
“去過,司廚坊掌事太監嚣張得很,我已不是掌宮,他們不會放在眼裏。”
“他們不知你是昭如宮的人?”
“他們只會覺得奴婢是被發配到昭如宮的。”
官如卿送到嘴邊的酒杯,用力放下,杯子在石桌上碎成兩半。
她倏然起身,面若寒潭,走向雨中,郭湄立即領會,舉傘緊跟。
終于盼到官如卿出手,這下明羽有救了。
司廚坊每日要做十個時辰苦力,被發配至此的宮人每日只有兩個時辰能歇息,禦廚房馊水、刷洗鍋碗、挑菜撿葉、打掃清理,每天都有做不完的活。
掌事太監看人下菜,一些宮女為求自保,送錢銀阿谀奉承的可以少幹點活,明羽這種不會說話,又不懂宮中人情的,做得最多。
亥時将至,司廚坊只有零星燈火,後院廚棚有幾名宮女在清掃,重複洗刷次日要用的碗盤。下雨路滑,在接碗時,明羽不慎摔了一跤。
掌事太監見狀,套在手上的鞭子揮打而去:“你個沒用的東西,話不會說,事也做不好。”
明羽痛得打滾,卻又叫不出聲,其他宮女擔心失色地縮在一邊,不敢求情。
這一幕恰好被來此的官如卿和郭湄看見。
郭湄怎麽能容忍得了明羽受到這等虐待,當即起了殺意,被官如卿攔下:“先看看。”
“再看明羽要被打死了。”
“有本宮在她死不了,熬了這麽久,殺了他你便功虧一篑。”郭湄心急如焚,卻又不得不聽命。
看見明羽蜷縮着身體,被打得遍體鱗傷,郭湄的淚水奪眶而出,緊勒的拳頭掐破了掌心。
官如卿望着她濕潤的眼眶,又看向她隐隐出血的手心,依然沒有上前阻止。
沒人發現站在黑暗中的她們,官如卿冷笑,看戲般等着,郭湄真猜不透她在等什麽。掌事太監打了七八下,因為累停了下來。
有宮女想上前攙扶明羽,沒想到掌事太監見狀,連同兩人一起打。
郭湄忍無可忍,運功準備出手,此時有個小宮女突然将手中捧着的碗,直接砸向掌事太監的頭。
“死太監!”聲音天真稚嫩,看文加君羊幺五爾二七五二爸以是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她指着太監說:“每天狗仗人勢,欺人太甚,我等因為沒銀子給你,沒拍你馬屁,沒給你捶背捏腳就被加活欺負,就知道欺負明羽姐姐不會說話,今天我跟你拼了。”
“弄墨,弄墨,冷靜點,我們是奴婢,你拼不過的,沒人會為我們做主的,快跟公公認錯。”有年紀稍長的宮女上前拉她,這個叫弄墨的小宮女卻無所畏懼,她上前扶起明羽,說道:“今日之事,我一人承擔,與各位姐姐們沒有關系,老太監要打就打我好了,我皮厚肉粗不怕痛。”
掌事太監被砸了頭,後腦勺出了血,他怒火中燒地叫:“來人,來人!”
幾名侍衛聞聲趕來,卻發現官如卿在此,忙原地下跪扣禮,官如卿卻在唇口作了個噓的動作。
掌事太監想揚鞭打人,官如卿掌心向上,将雨滴在掌心凝聚成霜,指尖輕彈而出,一枚霜镖打入他後腿,太監倒地,腿上血流不止,疼得他嗷嗷叫。
衆人這才發現貴妃駕到,俯身下跪,官如卿張手伸指,淩空将太監的鞭子吸到手中,她遞給小宮女弄墨:“打他。”
“娘娘饒命,饒命!”掌事太監連連磕頭,誰都聽過官如卿的傳說和手段。
她曾經不費吹灰之力扳倒了筵貴妃,對堯妃大打出手依獨占聖寵,舍身救駕受傷,清寂日又護駕有功,追查刺客,宮中誰不對她聞風喪膽?
弄墨得令後,邪氣一笑:“山不轉路轉,你也有今天。”說罷她狠狠抽了幾下,為被欺壓已久的姐妹出氣。
官如卿使了個眼神,郭湄忙上前扶起明羽。
“明羽本宮帶走了,若誰有異議,來昭如宮找我。”
誰敢多言?自然無人敢說,見官如卿要走,弄墨忙沖過來,抱着她的腿下跪:“求娘娘收留我,我今日打了劉大監,他不會放過我的,左右都是死,不如讓奴婢為娘娘鞠躬盡瘁。”
官如卿猶豫片刻,見明羽在用手勢比劃什麽,郭湄解釋道:“她說劉大監報複心強,不會放過她們任何一人的。”
“小小司廚坊掌事太監,倒是挺會只手遮天。”她看向剛剛拉住弄墨的宮女,拿出太後鳳鳴令牌,說道:“從今天開始,你便是這司廚坊的掌事宮女,本宮說的,把這個劉大監拖下去,杖責四十,若能活下來,罰去每日清廁送糞。”
看到令牌,衆人傻眼,萬萬沒想到她竟能得太後賞賜,這後宮之主地位,已是無人能及。
侍衛得令立即執行,縱然劉大監苦苦哀求也無用,幾名宮女只覺得大快人心,跪地連連謝恩。
弄墨以為自己去昭如宮無望,噘嘴往回走,卻聽見官如卿說:“你跟我走。”
“真的嗎?”她喜出望外,明羽向她點頭示意,弄墨開心得蹦跶一路。
昭如宮向來冷清,許久沒有熱鬧過,郭湄帶明羽療傷,弄墨協助她一起照顧。
服下第二顆離心丹後,官如卿的心好似布上了寒霜,慢慢凝結成冰。
她急于突破離心功法瓶頸,又不能公然在昭如宮高調練武,便從郭湄那探得一處無人之地。那是皇宮禁地秀峰閣,幼時太子閉門讀書的清幽之地,沒有錦衛禦巡邏,亦沒有崗哨。
這裏遠離宮苑,四面紅牆高築,草木由宮人每月定期修剪,閣樓每日清掃,夜晚必須掌燈。秀峰樓下是條小溪,與雲水閣玉溪相連,是個練武的好地方。
官如卿坐于溪邊石頭上,凝神聚氣,專注運功,配合離心每一式,逐步遞增。師尊說過,真正的高手不需要任何武器,可以将內功化為武器,變換任何形态,或馭水為劍,借物為器,百步之內可一招殺敵。
她身姿變幻莫測,旋轉驅掌,碎石飛舞,腳踏溪面,收掌吸水,隔空變換水的形态。官如卿想心念心法合一,達到馭水為劍的境界,可當劍柄之形隐隐現出時,她耳邊忽然想起魏清璃那句:“殺她現在還不是時候。”
突破功法的關鍵時期,官如卿卻分心了,她瞪大雙眼,想強行去沖,體內真氣已失去控制。
左右手臂的赤練蠱同時覺醒。霎時,她的五髒六腑一陣熱浪翻湧,還沒來得及收招,便一口鮮血噴出。
她忙盤腿而坐,雙目微閉,自行療傷,夜晚的風,從耳邊拂過,平靜下來後,她的內傷漸漸恢複。
這便是赤練蠱的神奇,能讓人痛苦萬分,生不如死,也能配合離心功法療傷。
她是分了心神,可內心毫無波瀾。那句冷漠之言,現在想來,才是魏清璃應該說出來的話。
誰殺誰還不知道呢?官如卿挂起冷笑,拭去嘴角血漬。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她并沒有失敗而氣餒,這種上乘武功,怎會三五天就練成?官如卿不急,如今雙蠱在身,練到十一層,指日可待。
聽聞秀峰閣內,彙集古今中外奇書異文,醫理、星象、密史,甚至武林各派,各家武功密集心法都藏于其中。
官如卿想休憩片刻,便飛向秀峰閣最高層,四層塔樓,每道門都上了銅鎖,她從屋頂天窗落下,發現四面皆是書牆,這裏常年燭火明亮,宮人按照規定時辰來清掃,此時無人打擾,倒可以四處看看。
她浏覽一番,沒有自己感興趣的書籍正想走,忽然聽見樓梯處有動靜。
她旋身上轉,落在房梁上坐了下來。
聽見腳步聲越來越近,官如卿掌心聚氣,預備等來人上來就直接滅口。
只見一女子微步踏入,她的青絲發髻間斜插着碧玉珠釵,藍紗镂花裙拖地,腰束錦淺藍衣帶,竟帶着幾分貴氣。
官如卿懸梁看不清來人正臉,輕哼吟笑,故意驚動女子。
聽到聲音,藍衣女子轉身,腳步匆匆欲離開,官如卿怎會放過她。
幻影神步,如影随形,瞬間便擋住了那女子去路。
她轉身,一把扼住女子喉嚨,兩人對視的剎那,官如卿才發現這人竟是身穿女裝的魏清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