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風花雪月

第29章  風花雪月

鳳鳴宮暗藏洶湧, 奉先殿風平浪靜。

經過針療和藥理調養,魏清璃次日蘇醒,秀峰閣的偶然邂逅, 像一場美夢, 似真似假。

在虛假的皮囊下,第一次感覺到依靠。偶然間的放縱,便能令她回味無窮,她會永遠記得,靠在官如卿背上的感覺,即使那麽短暫。

醒來後, 她必須回歸現實, 變成玩弄權術的君王。

使命所在, 職責所指, 魏清璃不會掉以輕心。江山是魏家的,是父皇守住的, 是皇兄用命換的, 她不會讓自己貪戀溫柔鄉而失大局。

上一代老臣老将,該逐漸讓權讓位了, 包括太後和忠王。

在官如卿回府探親期間,魏清璃收到宮外兩條重要消息。一是永林三鬼不日将抵達帝京,鬼三金死後,這三鬼終于再次露面,這是拷問飛花谷真相的重要時機,魏清璃不會錯過。二是東陽王二公子途徑帝京,下榻風月樓, 這也是個籠絡他的機會。

東陽王、南陽王、離陽王、朝陽王皆是開國功勳,魏氏族人, 賀朝統治天下後,他們分別封疆分土,擁兵自守一方,離陽王為忠王妃母家,自屬魏延德派系,南陽王年事已高,東陽王獨寵世子,朝陽王無兒有女,三王安居一方,無派系之争,對杜庭曦敬重有加。

杜庭曦之所以令人膽寒,不僅因為駐守近郊的十萬杜家軍,更因為那戰無不勝的神秘紅甲軍。

魏延德自持騎兵十萬,得城防軍擁護,憑他的軍威和正統皇家血脈,若真的要起事,只需要個堂而皇之的理由,牽制住紅甲軍即可。

所以他在等時機,他不想背負千古罵名,也不想被其他三王牽制。所以想把女兒嫁給南陽王,把世襲王位的世子變成自家女婿,到時候他便會所向披靡。

沒有官如卿的皇宮,清冷幾許,魏清璃去桃花塢花天酒地了幾次,總覺得少了點什麽,她總會忍不住繞到昭如宮門口,多走一圈。

“宮外事安排得如何了?”她踱步時悠悠地問。

“禀皇上,已派人盯着三鬼,有機會便會抓捕,據悉三鬼是回來替鬼三金報仇的,所以他們可能會先去找如貴妃。”

“公子乾抵達帝京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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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回答:“今日剛入住風月樓,點了好幾個姑娘,這個東陽王二公子是出了名的好色,風月樓姑娘應該能留得住他。”

“風月樓姑娘美嗎?”魏清璃挑眉笑問。

“呃......”

“朕許久未出宮,宮中女人都看膩了,不如看看那些民間女子,你覺得如何?”

未央抿了抿唇口,皮笑肉不笑地點頭:“奴婢覺得甚好。”

“安排吧。”

“是。”

魏清璃頓時心情大好,也不知官月樓的小姐,在外幾天如何了?聽聞接管天字書院遇見不少阻滞,不知她會如何解決難題?

官月樓

後園,站着位身穿錦衣蟒袍的中年男人,他頭頂金色發冠,足蹬蛇紋長靴,腰配皎月白玉,戴着扳指的手正在撥弄庭院裏的盆栽。

“見過王爺。”官如卿單膝下跪,抱拳行禮。

他便是權傾朝野,皇帝親叔,執掌十萬城防軍的忠王爺——魏延德。

“起來吧。”魏延德聲音深沉中厚,摘下一朵花瓣後,放在手心搓揉,他悠悠轉身,眉間肅穆,下颚的短須随着嘴巴擺動:“入宮後攪得天翻地覆,有何收獲?”

官如卿起身擡頭,月光将她姣姣容貌襯得冷豔妩媚,鳳眼眉梢間也盡是風韻。

“太後命屬下接管天字書院,又召我入宮,命我為皇上尋治病藥方,自由出入鳳鳴宮,找到紅甲令,指日可待。”

“哼,看來她是覺得官橋老不中用了,想讓女子入仕途,收為己用,再自立為女帝。”

“可若是如此,太後何故要想法子救皇上?”

魏延德負手在後,冷笑:“她想颠覆男尊女卑的傳統,并非易事,這是長久之策,動之國本,小皇帝身子骨弱,本說他活不過十六,現在還苦苦撐着,當然不能輕易死了。”

“活不過十六......”官如卿的心好似被什麽紮了一下,隐隐作痛。

“皇帝無後,他若死了,魏姓門人誰不窺視這皇位,屆時天下大亂,賀朝的江山必定分崩離析,本王不想看到此情此景,杜庭曦更不願,所以她怎會讓皇帝死?”

“王爺言之有理,是如卿愚鈍了。不過,我們離門諜衛早年就無人滲透至鳳鳴宮麽,哪怕只是個小小的宮女,這樣可以相助如卿裏應外合,必定事半功倍。”官如卿故意引話至此,她想知道上官世青的存在,是誰的安排。

魏延德是只城府極深的老狐貍,為這“忠王”的封號,僞善地收買民心,自然不會輕易顯露。

“其他諜衛怎能與你相比,你可是尊主唯一的傳人,練成離心功法的唯有你。”

“屬下定不負王爺所托,也希望王爺能夠兌現承諾,幫如卿向師尊求獲離心丹解毒之法。”

魏延德輕撫胡須,饒有笑意地說:“只要你立下大功,助本王成大事,別說離心丹解法,你要什麽本王都會給你。”

“謝王爺。”

“天字書院之事,本王不會插手,紅甲令盡快,當然,若你能有本事得到更有用的消息,本王也會重新衡量你的功勞。”魏延德說罷拂袖而去。

這一瞬,官如卿心動了,發現皇上女扮男裝,不就是最大的功勞嗎?只要她開口,可以立即得到解毒之法,恢複自由。

此後,她專研離心功法,将十三式全部練成,世間再也沒有誰可以威脅她。什麽貴妃,什麽王牌諜衛,什麽離劍山莊傳人,官如卿統統不想要。

她讨厭被牽絆,被控制,被命令。

想到此,她叫道:“王爺!”

魏延德停下腳步,轉身問道:“還有何事未禀?”

正當她想道出魏清璃真實身份時,腦海中閃過往日的朝夕相處,兩人的鬥智鬥勇,她的主動撩撥,魏清璃的閃躲避讓。冷漠無情的帝王,楚楚可憐的公主,孱弱病嬌的女子,無數畫面在她腦海彙聚,攪得她心裏翻江倒海。

忠王妃和太後有着怎樣的糾葛?為何她看到離玉華的畫像,會覺得有幾分神似師尊?為何太後總是向自己提及離劍山莊?上官世青是誰派到太後身邊的?又是如何獲得太後信任的?

永林三鬼還沒滅口,談家村的仇還沒有得報,飛花谷餘孽未清,郭湄和明羽還未恢複自由......

她真的就要這樣退至浪潮之後?掌握着如此多的秘密,不看着他們鬥個你死我活,豈不可惜?就算無法得到紅甲令,她随時可以拿這個秘密前來交換,何不留下圍觀,好好觀看這場權謀大戲。

到底誰才會成為最後的贏家?

皇上和郡主會如何智鬥群臣,智取兵權?太後究竟是在背後支持女兒,還是謀劃更大的布局,還不得而知。

瞬間,官如卿想了許多理由,就是不願意承認,不舍得魏清璃在這場争鬥中死于非命。若魏延德知道當初死的是太子,而非公主,定會不折手段殺了魏清璃。

他怎會甘心,多年的心血白費。

魏延德見她遲遲未開口,問:“怎麽?”

“回禀王爺,郡主在宮中為皇上針療,照顧于病榻前,未見有何可疑。”

“本王知道了。”

“恭送王爺。”官如卿成功化解局面,她作為諜衛,共對三方勢力,手握多重秘密,就這麽退局,有何意思。

她的嘴角劃過一抹幽冷的笑意,既然大家都在局中,她偏偏要做周旋其中的局外人。

想到此,官如卿發出靡靡媚笑,往後的局勢,恐怕會越來越精彩。

她一躍而起,身影從月下飛過,輕輕落在聽風閣。

郭湄正在此候命,永林三鬼已在帝京,官如卿命她放出鬼三金被殺消息,才引得三人現身。三鬼不接诏命回京,已是死罪,待他們找上門,官如卿會以他們違背王爺指令為由,名正言順地殺之後快。

報仇、滅口,一舉兩得。

“娘娘,三鬼狡詐,善用毒物和暗器,您定當小心。”郭湄不放心地交待。

“你是怕我死了,你們逃不掉吧。”

“不是那個意思,娘娘待我和明羽有大恩,我是真心感念,擔心娘娘。”

“行了行了。”官如卿不聽這些煽情之言,對此也不會有感,她心中藏事甚多,想把所有不為人知的秘密和意圖都探清。

她望着郭湄,問道:“你是初代諜衛,還記得自己是怎麽進的離劍山莊?”

“我是孤兒,在帝京流浪,被王爺救起,後來被丢進離劍山莊密訓,小有所成後便安排進了皇宮。”

“你見過師尊吧?”

郭湄離開甚久,加之離劍歌在山莊極少露面,只是稍有印象:“我并未得到尊主真傳,只有幸見過一次她老人家的側顏。”

“忠王妃,你可曾見過?”

郭湄點頭,別人可以記不得,大名鼎鼎的女将離玉華,她怎會不知道。

“我小時候見過忠王妃騎馬進京,她的英姿,我畢生難忘。”

官如卿有些興奮,立即拿出筆墨紙硯,取來兩份畫紙,說:“畫下來。”

“誰?”

“師尊和忠王妃。”

雖無法理解官如卿的行徑,但郭湄還是照做了。

畢竟是二十年前的事,郭湄就算過目不忘,也需要絕對安靜,才能陷入回憶,将人畫出。

官如卿走到檐廊,弄墨突然從樓下竄出,又倏而掉落:“師父,你看我這輕功有進步嗎?啊啊啊,我要摔了。”她邊叫邊跳,像只失控的風筝,被風吹得亂了方向。

把弄墨留在身邊,是看她一腔熱血和忠誠,官如卿教了她一套輕功,遇到情況打不過便逃。她倒有幾分天賦,雖然學得亂七八糟,但也算似模似樣。

“說了很多次,我不是你師父。”

“那官姐姐好不。”弄墨說話間,分了心神,直接屁股落地,摔得嗷嗷大叫。

“跟個小猴子似的。”官如卿嫌棄地瞥了一眼。

“可不嗎,我就是你的小猴子呀。”弄墨撓撓頭,嘻嘻哈哈地繼續練習,她似乎沒有任何煩惱,不知人間險惡,活得無憂無慮。

望着四處蹦跶的弄墨,官如卿不自覺地揚起嘴角。

等了片刻,官如卿回到屋內,郭湄恰好完成畫,她放下筆,疑惑地問:“不知娘娘為何要我畫這二人?”

官如卿一言不發地走過去,低頭觀看兩幅畫,左右對比,試圖找出相似之處。

離玉華盔甲在身,手持長/槍,青絲成髻,威風凜凜,铿锵英姿,絲毫不輸男子,頗有大将之風。

而離劍歌,長袍罩體,仙風道骨,負手在後時,微微回眸,那一瞥,冷看世間萬千,漠視生死浮沉,那空洞又絕望的眼神,像凡夫俗子被削去了七情六欲,那雙淩厲的天目,比離玉華還要銳利幾分。

官如卿蹙眉,瞳孔微收,雙手撐在畫像上,若有所思。

“我記得尊主白了青絲,像極了九天之外的神仙。”郭湄對此印象深刻,雖然只有一眼,沒能看清面容,可那頭白發卻令人難忘。

官如卿緊緊抓住畫,喃喃自語道:“是啊,師尊是白發,從練離心十三式時,頭發漸變,直至白頭。”

“離心丹和十三式皆是她自己所創,當真是武學奇才,又是個武癡。”

官如卿将畫撕得粉碎,這個秘密或許只有師尊自己能解,可她從不下山,如何能得知這件事真相?

皇上的病,世間只有師尊能治,她連十一層功法都還未練成,能助其緩解已是強弩之末。

就在官如卿沉思時,弄墨吵吵嚷嚷的聲音傳來:“姐姐,姐姐。”

“何事?”

“皇上出宮了。”弄墨生怕別人聽見,用嘴型說出了這句話。

“哦?”

恰時,明羽也走上樓,先向官如卿行了個禮。為了讓二人離開皇宮,官如卿将她們一同帶了出來。

她用手語打了幾句,郭湄點點頭,轉而對官如卿說:“皇上出宮了,在風月樓叫了.....”

“叫了什麽?”

“叫了十二花魁,為了搶姑娘,還跟一公子起了沖突,兩人正在叫價。”郭湄邊說邊觀察官如卿表情。

她始終認為官如卿對皇上心思不單純。

官如卿臉色微變,繼而唇角含笑,溫柔問道:“你是說,皇上在跟人比價,争十二花魁?”

明羽怯弱地點點頭,感覺大事不妙,官如卿笑裏帶刀,每個表情、每個眼神都帶着殺意。

“那本宮就去見識一下這十二花魁究竟有多美?迷得皇上團團轉。”

郭湄和明羽相視一看,均不敢多言,只有弄墨拍手叫好,聲稱要女扮男裝去長見識。郭湄拼命向她使眼色,天真的孩子險些挨打還不自知。

黃昏将至,帝京層林盡染,成片的金黃銀杏,點綴在紅牆琉璃瓦間,阡陌古巷,時見丹楓浪漫。

晚霞缭繞,燈火十裏亮起。

風月樓,輝煌如王府,上下三層,氣勢恢宏,裏面美女如雲,十二花魁技壓群芳,個個花容月貌,身懷絕技,琴棋歌舞,不輸桃花塢。

這裏盛聚風花雪月,帝京安居樂業的繁華景象,皆在此得見。

而此時,東陽王二公子魏乾,正與一位俊朗絕倫的公子,在用銀子争奪十二花魁。誰也不願與之共享,只想做花魁們的獨家座上賓。

“本公子再加二百兩。”公子乾下人再掏出兩張銀票。

無論他如何加價,另一方總會高出一百兩來碾壓。白衣公子手持紙扇,挂着淺淺笑意,淡定地喝茶,這場比價頗有看頭,全場都停下了歌舞對酒,等着看這二人誰會勝出。

十二花魁自是旁觀,笑不攏嘴,畢竟她們看錢銀識人。

公子乾已經加到了兩千兩,自己不過就是想快活快活,還被人淩駕之上,心有不甘,不屈不撓地加價。

“兩千兩!”他加大籌碼。

白衣公子便是魏清璃,她雙目微閉,悠閑地搖着,跟對方周旋。

女扮男裝的未央,再抽出一張銀票放于桌上,“三千兩。”

再加下去恐怕會買下整座風月樓?這是哪裏來的兩個富家公子,竟還是生面孔。

就在大家議論紛紛時,忽然有個清亮的聲音響起:“三千兩黃金。”

衆人嘩然,人群自動讓出一條路,看向後方。官如卿素面青衣,頭戴公子發冠,手持一張黃金錢票,徑自上前,重重拍在桌上,說道:“從今日開始,這座樓歸本公子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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