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風月背後
第30章 風月背後
官如卿青衫玉帶, 面若秋月,滿身貴氣,有種超脫世俗的風姿。
魏清璃目光灼灼, 神情恍惚, 望着眼前明媚如玉之人,只覺得整座風月樓都因她失色,那傾倒衆生的風采,驚豔四座。
她若是身穿女裝出現在此,不知要惹來多少驚羨的目光。
三千兩黃金,買下整座風月樓, 自然不在話下, 公子乾驚得張大嘴巴, 忿忿不平地放棄争奪十二花魁。
魏清璃望着她, 眸間泛光,隐隐含笑:“這位公子, 三千兩黃金, 你拿得出來嗎?”
“天字號錢莊,随去随取。”官如卿沒正視她, 笑望十二花魁,果真每個都有幾分姿色,今日她便要做回風流公子,體驗一次百花叢中過的感覺。
場面一度陷入尴尬,沒人敢往黃金上面加價,可風月樓哪能說賣就賣,掌櫃點頭哈腰地過來, 作揖道:“敢問公子尊姓大名。”
“公子卿,還請劉掌櫃準備好地契, 商談細則。”
“啊這......”劉掌櫃不知所措,向老鸨使眼色,老鸨忙招呼十二花魁,兩位姑娘向前,一人一邊挽着官如卿,“卿公子,樓上請,小女瀾心”“小女依冉,願為公子獻曲。”
官如卿左右摟抱兩位姑娘,唇角笑意加深:“甚好,給本公子上好酒。”
“貴妃這也太......”未央俯身輕聲說:“要不要去......”
魏清璃擺手,亦是面露不快,但還是說:“随她去吧。”她的眼神随着官如卿移動,發現官如卿竟也沒回頭看自己一眼,直接無視。
她來這裏幹什麽?學起男人來風流快活?
魏清璃還沒來得及從見面的喜悅中緩過,就看見官如卿一擲千金,對花魁們眉來眼去,心中難免泛酸。
“她消息倒靈通得很。”魏清璃用力搖了幾下折扇,仿佛把她那僅有的一絲力氣都發洩在了扇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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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發現公子乾正在上樓,便也動身上前,此次來風月樓的重點便是東陽王這位不受寵的二公子。
東陽王獨寵長子,并封為世子,庶出的公子乾縱然是文武雙全,也難以繼承王位。魏清璃的計劃是暗中協助他,在東陽發動王權政變,取而代之世子之位,條件是東陽臣服于她。
公子乾除了好色,也算文韬武略,在東陽軍的骠騎營任将,有幾分威望,早年曾随着東陽王四處出征,無奈就算立軍功再多,也只能栖居世子之下。世子喜好舞文弄墨,性格文弱,不适合封王,可東陽王非他不傳位。
他郁郁不得志,便四處游歷,此次特地來風月樓找姑娘相陪,魏清璃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公子乾在魏氏中并不起眼,但對魏清璃是個重要籌碼。
既然朝中兵權難握,那她便從四王先下手。第一個便是東陽王,趁着公子乾羽翼未豐,收入麾下。畢竟東陽軍八萬鐵騎,是東部重要兵力部署,對朝廷來說也是一方支柱。
十二花魁于蘭花閣,伺候官如卿左右。琴樂缈缈,餘音繞梁,莺歌燕舞,百花齊放,路過蘭花閣,魏清璃聽見熟悉的笑聲,壓着女音的官如卿,雌雄莫辨,她着男裝也當真是翩翩俏公子。
魏清璃停下腳步,想伸手推門,又覺得有失身份。她此行目的,雖暗藏私心,想見官如卿,可也不能任由自己任意妄為。
駐足片刻,她還是離開了,直奔公子乾所住上房。
風月樓共七層,六七樓為上房雅間,四五樓為尋花問柳的風月場所,二三樓便是餐食酒肆,一樓廳堂用來接待,來往之人甚多,唯有頂層靜谧無聲。
公子乾發現,今日格外安靜,似乎只有他一個住客,他經歷過戰場,警惕性甚高。他正在喝悶酒,察覺到異常後,直接提劍開門,卻發現魏清璃站在門口,身邊站着修遠和未央,左右樓梯處已有人把守。
他随父進宮述職時,雖未曾見過皇上,但識得錦衛禦統領修遠。
“這兩層都被朕包下了,聊幾句吧,公子乾。”魏清璃說完徑自向屋內走去,公子乾瞪大眼珠,回想剛那句話裏的“朕”,忙關門丢劍,下跪:“微臣不知皇上駕臨,多有冒犯,請皇上恕罪。”
公子乾也算相貌堂堂,一表人才。他知朝堂,不問政,突然見到當今皇上,着實吃了一驚。而且傳言中的昏君怎麽和自己看到的不一樣?
魏清璃坐在桌邊,望着一桌子美味佳肴,笑說:“看來沒能競得十二花魁,公子心有不平。”
“微臣不敢。”
“坐吧。”魏清璃招手示意,公子乾低頭上前,彎腰作揖:“微臣不敢。”
“是要抗旨嗎?”魏清璃拿酒壺為自己斟了一杯,她雖面帶笑意,言行舉止卻透着不可逼視的君威。
“微臣不敢!”公子乾忙老老實實地坐上前,未央默默地站到門口,修遠守在窗邊,其他人将這兩層圍得水洩不通,仿佛一座密不透風的牆。
“公子乾不必氣惱,錢銀輸于他人無妨。”魏清璃把玩一杯酒,嘴角上揚:“世子之位讓于懦弱無能之輩就太可惜了。”
被戳痛心中苦楚,公子乾不自覺地握拳,他怎會心甘栖居大哥之下,一個毫無戰功之人,憑什麽繼承世子之位,就因為是嫡出,将來就可以繼承東陽王之位,憑什麽?
“東陽王曾與皇爺爺南征北戰,功不可沒,所以朝廷準許你們世襲王位。朕見公子乾随軍打仗,平定邊塞功不可沒,可卻只是個軍中之将,要将王位拱手讓人,當真可惜。”
公子乾似乎有所領悟,原來皇帝根本不是昏庸無能,與自己一樣,受壓而已,他鬥膽猜到意圖,卻不敢說出口。
“東陽軍中少将得你心,老将心向東陽王,你該知道阻滞你的都是何人?”
公子乾只敢點頭,魏清璃揚手,未央從桌案找來筆墨紙硯。
“寫下名字,朕為你掃清障礙。”
“皇上真的願意助微臣繼承東陽王之位?”公子乾有些不敢相信,魏清璃似笑非笑地說:“自然是有條件的。”
“皇上請說。”
“終身效命于我。”
“微臣自當效忠朝廷,絕無二心。”
“是,效,忠,于,我。”魏清璃重重地吐出這幾個字,公子乾疑惑不已,這有何區別?但與當今皇上做交易,總比什麽都沒有強,這樣坐以待斃,此生他都将只是個軍中營将而已。
他用筆寫下東陽軍麾下派系,擁護自己的将領以及不服管轄,全力扶持大哥的其他人。魏清璃本就有這一步的謀劃,在統籌全局時,東陽軍就是她的第一個要攻克的封王。
她會留下公子乾裏應外合獲得王位的證據,并且趁亂安排人潛伏進東陽軍營,同時也會助他鏟除異黨,得到東陽王之位。
兩人秘密籌劃,魏清璃賜予了一塊“王令”,作為信物,算是二人之間的君子協議。
紙醉燈謎的五樓,十二花魁能歌善舞,哄得官如卿眉飛眼笑,她借醉離開蘭花閣,留下郭湄與弄墨周旋。
她趁人不備,飛躍六樓,來到一處男歡女愛的房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閃入,床榻男子剛褪去衣物就被點了穴,躺在床上女子驚得直呼,官如卿衣袖一揮,她便被震暈了。
“秦院士可真好雅興。”
聽到聲音,院士吓得腿抖,原來他是天字書院的院士,官橋心腹,為人師表,表面正直不阿,實則冥頑不靈,是首個反對女子入院讀書的老頑固,他不願破例,給官如卿制造了不少阻礙。
因盛名在外,他每次出來偷腥都在最隐秘的六樓後廂。官如卿跟蹤他幾日才發現這個秘密,恰好魏清璃來此,她便一舉兩得了。
官如卿笑臉向前:“您這麽喜歡風月樓的姑娘,怎會反對女子入院讀書呢?”
望着官如卿,秦院士雙腿發抖,與平時的清高風骨截然不同。
“可憐秦夫人最近感染了風寒,巴望着院士帶藥回去,看來這良藥還得良人給啊,哈哈哈哈。”官如卿為他解穴,留下一陣鬼魅的笑聲後,便消失不見。
秦院士大驚失色,忙穿好衣服,匆匆離開。官如卿藏身樓閣,望着他如過街老鼠般竄走,當真盡興。這種假面正經的院士,敢公然反對自己推行招收女子之策,官如卿有得是辦法治他,想來往後他會老實些。
只用了如廁的時間,她便辦完了此行要事。
風月樓是四方塔樓,圍合而建,從五層能看見頂樓有人把守,那些人皆是跑堂打扮,卻是身姿筆直,耳聽六路,眼觀八方,一看便是受過訓的高手。
看來,魏清璃來此另有目的。她怎會真的為了十二花魁,出宮風流。
官如卿輕嗤一笑,回到溫柔鄉中,繼續左擁右抱。百花簇擁的感覺,果真不錯,魏清璃僞裝的這四年,真的就沒有一刻假戲真做過?
她仰頭張口,一美女端着酒壺,慢慢倒酒。官如卿沉醉其中,郭湄也被波及,她躲到窗口,不讓片葉沾身,若是讓明羽知道她被十二花魁環繞,後果不堪設想。
琴簫合奏,歌舞悠揚,十二花魁各展身姿,起舞時翩若驚鴻,婉若游龍,官如卿捧着下颚,手指跟着節奏輕點桌面。
突然,門被推開,魏清璃面無表情地闖入,十二花魁停下手中動作,看向官如卿。官如卿瞥了一眼,閉眼陶醉地說:“為何停下,繼續。”
郭湄見狀,忙走上前,下跪行禮。未央擡手,十二花魁屈身相繼離去,屋內安靜得只剩下四人,郭湄和未央自覺地守到門口。
窗外,帝京秋收節慶,煙火升天,璀璨奪目,一聲聲呼嘯,盤旋而上,或紫或粉,或藍或綠,如七色彩虹。暗夜的天空,在繁花似錦的煙火的照耀下,顯得格外明亮。
官如卿端着酒壺走到窗邊,感慨道:“這煙火雖美,卻只有剎那風華。”
“三千兩黃金,你知道天字號要做多少生意才能賺回?”魏清璃向她走來,終究還是沒忍住,見她沉迷酒色,總覺得心裏奇怪。
“那又如何?”官如卿漫不經心,轉眸笑道:“有皇上你在,還怕臣妾敗了家業不成。”
魏清璃臉色不佳,忍不住哀怨道:“你堂堂官家千金,昭如宮貴妃,女扮男裝在此流連忘返,成何體統。”
“體統?”官如卿端着酒壺,滿面紅光,目若星光,嘴角的弧度恰如盛放的煙火,即便穿着男裝也擋不住她的萬千風情。
她上前幾步,眯眼道:“皇上跟諜衛講體統,不太合适吧。”
“你當下還在妃位,行事還是小心為上。今日來此,玩差不多可以回去了,免得被人認出,節外生枝。”
官如卿挂起慵懶的笑意,伸出手:“這座樓三千兩黃金綽綽有餘。”
魏清璃嘴巴動了動沒說話,稍有蛛絲馬跡,真的什麽都瞞不過,她将準備好的地契拿出:“你要這座樓,朕可以給你,現在可以回去了吧?”她的語氣竟有一絲寵溺。
可惜官如卿視錢財如糞土,她望着地契笑顏逐開,捏着地契在手上晃動了幾下:“有個富甲一方的爹,還有個身居高位的假夫君,還真是不錯。”
原來這座風月樓的背後之人,正是魏清璃。
“你如何得知的?”她很好奇,為何官如卿總能一眼識破。
“風月樓建于四年前,皇上經歷過飛花谷一事,怎敢輕易出宮,除非來的是自己地方,我若沒猜錯,這座樓背後應該就是黃字門,風月樓一方面監視官月樓,另一則将朝中那些文武百官,世家子弟來此逍遙的證據盡掌于手,他日需要時,便可用這些把柄暗中操控。”官如卿那三千兩黃金,不過是釣魚撒網,借機試探,她本沒有十足把握,但魏清璃進出自如,還能将六七層清場,足見她是掌局者。
“就憑這些?”
“跑堂和小二為你把守,不是黃字門暗衛又是誰呢?你來此,應該是為了和你争奪十二花魁的那名公子,至于那公子是誰,臣妾可而知哦。”官如卿不是猜不到,只是不想費腦深想。
魏清璃五指靈活地轉動折扇,望着她笑意漸消,只覺得官如卿當真可怕,讓她走近無疑是最大的威脅。可自己連身份都被她識破了,還有何可擔心的?
“我對這風月樓并無興趣,皇上這大禮臣妾可不敢收。”官如卿挂着若有若無的笑意:“宮內有桃花塢,宮外風月樓,一個個如花似玉的女子,都為皇上效忠賣命,想來未央和郡主也功不可沒。”
一道道煙火升天,在魏清璃的眸間,映出姹紫嫣紅,她凝望官如卿,只覺得她們又如當初那般,兩人各懷鬼胎,鬥智鬥勇。
止步于合作,心卻遠若天涯。
官如卿是哪裏不同了?她好似對一切都無動于衷,就像殺鬼三金時那般,連仇恨都吝啬。
“你這般聰明,想來飛花谷之事,應該有眉目了吧。”魏清璃轉移話題,畢竟飛花谷一事的真相,她迫切想知。
四年過去了,這仇拖得太久太久。
聽到飛花谷三字,官如卿拿捏酒壺的手指,微微動了動,她往口中倒酒,淡定問道:“敢問皇上,飛花谷當年是發生了何事?若能多給臣妾提供些線索,或許能早日找到答案。”
她更想知道,太後跟魏清璃的間隙,是否與飛花谷有關?以及魏清璃對飛花谷究竟掌握了多少線索。是否對當日參加行動的刺客有印象?
提及飛花谷,魏清璃失魂落魄,整個人像蔫了的花朵,被陰霾籠罩着,即使再明亮的煙火,也照不亮她那顆千瘡百孔的心。
官如卿放下酒壺,斂收笑意,上前輕撫魏清璃的臉,手指滑落而下,轉而輕佻她的下巴,魏清璃與她對視,被這一親密舉動弄得耳邊一熱,雖然曾經也被這樣撩過,可畢竟官如卿當時還不知自己是女子,逢場作戲,魏清璃向來應對自如。
可現在......她的呼吸、心跳似乎變得不同尋常,自己緊張卻假裝平靜的臉,清晰地展露在官如卿的眸間,就像一面照進心底的鏡子,将真實的她,內外看盡。
兩人近在咫尺,官如卿微微上前,魏清璃抿唇低頭,以為她要親吻自己。
可官如卿卻突然一把推開她,伸指夾住一枚三頭镖,眼神變得陰冷。魏清璃被推得撞在屏風,站立未穩時,官如卿已從窗戶飛出,等待許久的永林三鬼終于出現了。
她必須在班若門之前,把三鬼變成亡魂。讓飛花谷的秘密永遠石沉大海,讓魏清璃誤以為飛花谷大仇得報,這樣官如卿才能沒有後顧之憂地周旋在帝京三方勢力中,畢竟連魏延德都不知自己參與了。
飛花谷一事當真是命運捉弄,當年官如卿參與刺殺行動,也是弄巧成拙,誰曾想騎馬的那二人是太子與公主,更不曾想過有天會與生還者璃公主,在這樣的情況下相遇。
她執行任務殺人從不問身份,知曉太多,只知道看結果,回去複命。無法改變過去,只能将真相掩藏。
官如卿身影極快,她幻影神步,是上乘輕功,行動時只能見到分身般的重影,人卻已經不知何去。
她跳出窗外,魏清璃穩住重心後,第一時間沖向窗口,叫道:“如卿!”
這一聲呼喚,讓魏清璃驚在原地,錯愕不已,從何時開始,她已經會不由自主地為官如卿擔心了。她這樣的高手,世間能傷她的又有幾人?自己的擔心可真是多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