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醋意橫生

第33章 醋意橫生

官如卿風采依舊, 滿身江湖氣,從未知之處歸來,似近似遠。

“我昭如宮豈容他人欺淩。”說罷她竟拎着個半殘之人躍然而下, 穩穩落地。

她的手輕輕一松, 身邊人直接癱在地上,仔細一看,正是對昭如宮太監下手的校尉,他已經被官如卿廢了手腳。

魏清璃的心怦怦亂跳,她聽不見風聲,看不見薄霧, 無視倒地的校尉和身邊的宮人, 只是不由自主地擡腳上前, 似是要确認身份真僞。

聲音像, 身姿像,語氣像, 這嚣張如始的氣勢更像, 這有仇必報,出手狠絕, 在宮中來去自如的女子,不是官如卿又是誰?

魏清璃欣喜、激動、欣慰,所有的情緒終究化為了沉默,她甚至不知該說什麽,只是站在原地凝視她,眼中充滿了官如卿的背影。

這是失而複得的那種驚喜感。

她也曾經想過,官如卿會不會帶着身份秘密去複命, 将自己陷入萬劫不複的境地。

官如卿掌握了太多,她完全可以離開, 用女扮男裝之事換取解藥和自由。她根本無需得到紅甲令,便可立下大功。

魏清璃有過多次顧慮,哪怕魏清遙三番五次提點自己,她也沒下過斷言。

現在,她回來了,瓦解了所有可疑。

“命太醫署來人為小春子接骨看病。”官如卿行使昭如宮主子之權,有了靠山的宮人們當即笑容滿面,什麽皇宮規矩,在如貴妃眼中都不值一提。

“皇上,不會怪罪臣妾濫傷重臣吧?”官如卿轉身,笑意濃濃地走向魏清璃,她眸間含光,比之前消瘦了些,多了幾分骨感美。

魏清璃還沉浸于重逢的喜悅中,她望着步步逼近的官如卿,忘記作出反應,只覺得喉嚨輕癢難當,咳得身體發顫。

“秋寒微涼,皇上還是回奉先殿好好養着吧,咳壞身子臣妾可是要心疼的。”官如卿語氣雖撩,但不帶一絲情感,與初識時那般,對一切都滿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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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沖魏清璃笑了笑,便要轉身。

魏清璃本能地拉住她,沒有經過片刻思考,只是想留住官如卿,可這股冰涼刺骨的寒意,是怎麽回事?

魏清璃驚訝地望着官如卿,她還記得那個觸覺,也知道因為寒霜镖,官如卿體寒,可也不至于比屍體還冷,像個沒有溫度的冷血動物。掌心像長了冰刺,戳得魏清璃的心有些痛。

不僅如此,官如卿氣色也不如從前,雖然素面朝天,但臉色比之前蒼白幾許,像大病初愈,少了些血色。

官如卿抽手藏于身後,玩味笑道:“許久不見,皇上可是想臣妾了?”

魏清璃卻是不避不讓,不知作何回答,真的認清心意時,更加沒有勇氣面對,她從來都不回應官如卿的撩撥。

以前不接不應是戒備,現在不動不言是不敢。

“朕還有很多事想問你。”語氣平靜無瀾,習慣性地藏起心情,不讓人窺視也是魏清璃對自己的一種保護。

“皇上後亭請,正好陪臣妾喝幾口。”官如卿笑着說。

她惦記自己剩下的那點酒,後亭被她開出一處酒窖,之前釀的酒還有幾壇。

沒人知道她這些天是怎麽過來的,也不會有人體會她經歷過的那些生不如死,千瘡百孔的皮囊死了很多次,又被救活,她就像地獄裏爬行的鬼,死而不摧,堅而不蝕,內反複虐打折磨,只留一口氣茍延殘喘。

官如卿取出最後幾壇酒,揭開蓋子放在鼻口輕聞,久違的酒香讓她有些興奮。

“朕聽聞你中毒了。”

官如卿沒有回答,只是仰頭大口喝酒,酒能暖身,卻暖不了她。她看向魏清璃那張溫和的臉,笑道:“皇上消息倒是靈通。”

“未央說你中了迷情花的毒,這種催情之毒,會觸發離心丹發作,你是......”魏清璃不知如何問出這句話。

“皇上是想問我的迷情毒如何解的,還是想知道我是怎麽活下來的?”

“有何區別?”

“當然有。”官如卿掂着手中酒壺,歪頭望着魏清璃,笑意更深:“迷情毒只有一種解法,就是與人交歡。”

魏清璃咬肌緊了緊,藏在披風內的手不自覺地攥起,最不想聽的就是這句話。

但她還是冷靜地問:“可是與人行房不是會破你的離心功嗎?”

“是啊,可活命更要緊。”

“你的意思......”魏清璃顫音帶着絲絲沙啞,她甚至無法把這句話完整地問出來。

官如卿無謂地拎着酒壺,晃悠悠地靠近,她食指放于魏清璃嘴角,往上提了提,依然是那抹狐媚之笑:“三鬼被我清除,皇上大仇得報,應該高興才是,何必苦着臉。”

“你,你真找了人替你解毒?”

“不找人求救,臣妾哪有命活着回來見皇上。”

魏清璃只覺得心頭被人重重一擊,險些斷了這口氣,她幾乎站立不穩,抖抖瑟瑟,不知哪裏一抽一抽的疼。

她覺得心裏有一股熱浪在翻騰,五髒六腑纏繞在一起,将心髒緊緊捆縛。

她魂不守舍地後退幾步,再也壓不住心中的浪潮,捂嘴猛咳了幾聲,把連日來的擔心、恐懼,壓抑的思念和解毒的打擊,化為一口鮮紅,在掌心開放。

“皇上!”官如卿看見她咳血,笑容僵在臉上,當即聚氣掌心,想上前為她注療,魏清璃卻是打開她的手,虛弱地說:“不用你管!”

官如卿懸手望她,表情嚴肅,未再上前。

魏清璃跌跌撞撞地轉身,正巧未央趕來,望見她手上那片殷紅,緊張不已,她望着官如卿,剛想說點什麽,被魏清璃按住,她拂去嘴角的血漬,苦笑了幾下。

“愛妃剛回來,好好休息吧。”她直起身子,保持君王該有的氣概,頂着不适和心髒處的抽痛,拖着沉重的步伐,離開了昭如宮。

她以為官如卿找人解毒的意思是用身體之歡換來的,她的心傾斜了之後,理智像蒙上了一層紗,被情感支配着。

她接受不了這樣的事,卻又沒有任何立場說什麽,也沒有資格。本就不該任由自己生出念想,為什麽沒早早将情根扼殺?

魏清璃悔不當初,算計來算計去,最終把自己搭了進去,她怎麽能讓人走進心底?她甚至不知道,官如卿是何時悄無聲息開了那把心鎖的?

幾片落葉從樹上掉下,官如卿扔掉未喝完的半壺酒,攤開手心,一層薄薄的冰霜已經凝結,她抱臂打了個冷噤,蜷縮着身子回到寝殿。

她封閉門窗,開始運功療傷。

“迷情毒無藥可解,為師只能用寒霜訣封住你體內的迷情毒和離心丹,但寒霜真氣入你體內,你會身中寒毒,每日須用寒霜訣祛除寒毒,等你寒霜訣練成,迷情毒自會融化,在此之前,你若動情,迷情、離心丹、寒毒會三毒齊發,痛苦加倍。”

這是離劍歌的救命之法,若非她功力深厚,能夠用離心功,配合寒霜決遏制官如卿體內毒素,她性命堪憂。

寒霜訣與離心功是離劍歌獨創的兩大高深武學,官如卿的寒霜訣只學到皮毛,若想完全練成,尚需時日。離心功她能練到第十層已經所向披靡,可想而知離劍歌的武功造詣,已是登峰造極。

官如卿專注寒霜訣的內功調息,她時刻謹記離劍歌的警示,滅口三鬼代價太大,用痛苦治療痛苦,最終将身體摧殘得如一座枯木,好似一碰就碎。

她需要找個清靜的地方,每日練功,一日不練成寒霜決,一日不得安寧。

可每當她想全神貫注時,腦海中就會湧現出魏清璃吐血的樣子,為什麽那雙憂傷的眸子,竟然都是自己的影子呢?

官如卿雙手對掌,眉頭、睫毛、鬓角如結霜般,變得一片花白。運功切忌分神,她忙收放,重新控制內力,慢慢逼出寒毒。

深秋,瑟瑟寒風,落葉成詩。

奉先殿,火爐架起,魏清璃坐在躺椅,半身蓋褥,翻閱兵書。

“皇上。”未央端來湯藥:“該喝藥了。”

“放着。”魏清璃頭也沒擡,她讀書入神時,不喜被擾,只有安靜下來,才能不去想那些不該想的人和事。

近日她身體不适,連續幾天未出宮門,喝藥也未見好轉,喝完總是氣弱犯困,只能卧榻而眠。

“皇上喝完睡會吧,已經看很久了。”未央小心翼翼地說,從昭如宮回來後,魏清璃就變得沉默寡言,不知受了什麽刺激。

未央很佩服官如卿,兩種毒物相沖,無論哪種解法都會痛苦萬分,重則失去性命,輕則失去離心功和貞操,她完好無損地回來,究竟是用了什麽辦法?

魏清璃本不想喝藥,可想到自己還有諸多未完成的事,只能硬着頭皮,将那苦不堪言地藥倒入口中。

“鬼蠍醒了沒有?”她喝完藥問。

“還沒,沉睡狀态,郡主親自下針,未見起色,但也沒有斷氣,只要人活着,總有醒來的一天。”

“嗯。”魏清璃心裏始終有根刺,鬼蠍一天不醒,心裏那根刺就無法拔除,這一半的可能性對她來說,是毀滅性的打擊,也是她最不願意看到的事。

可她也很清楚,魏清遙的推斷有理有據,現在只是缺證據而已。她不但要确認官如卿是否參與過,更要拿到忠王密謀刺殺太子的證據,有朝一日讓他付出沉重代價。

湯藥的副作用便是嗜睡,魏清璃困頓不已,體虛的她,回到龍塌準備就寝。

未央扶着她剛準備躺下,官如卿突然出現,無論何時,她都笑意濃濃,雙眸泛着幽光,美得讓人移不開眼。

“如貴妃,皇上要休息,您怎可不通傳就進來。”

“本宮來見夫君還要通傳嗎?”官如卿饒有笑意地望着龍塌之人,她聽說魏清璃已經連續多日病未好轉,終究還是放心不下,忍不住來看。

魏清璃看見她心情複雜,每當想起解毒之法,便胸口不适,咳個不停。未央輕撫她後背,幫忙順氣,不見任何效果,束手無策的無力感,讓人擔憂不已。

“藥石無醫的病,喝那些風寒之藥有何用?看來郡主日理萬機,也沒空每日在皇宮替皇上注療。”

“朕要休息了。”魏清璃對她愛答不理,側身躺下,那種期望見到又不願面對的心情當真奇怪,希望官如卿留下別被她的氣話激走,又不想與她多言。

一肚子怨氣無處可撒,卻又不知道自己究竟氣什麽?從來沒有過這樣心情。

“可真是人走茶涼,臣妾這才數月沒回宮,皇上就這般冷淡。”官如卿故作無辜,語氣充滿委屈,就差哭出聲了。

她看向未央,雖沒有言明,但眼神示意得很清楚。

現在這偌大的皇宮,唯有她的內功能夠緩解魏清璃的病。

未央後退兩步,默許了她的任意妄為,畢竟沒有什麽比龍體更加重要。

官如卿望着負氣的魏清璃,嘴角勾了勾,只見她伸手,驅動離心功法,仿佛有根無形的繩子,将魏清璃的身體拉起。

“你?!”魏清璃不受控制地坐起,想掙紮卻動彈不得,官如卿的內力像只巨型的手,緊緊握着她。

“不要亂動。”官如卿發出警告,眼神卻是帶着一絲寵溺:“臣妾天生反骨,皇上不讓我治療,我偏要治。”

魏清璃無奈地望着她,真是不知該喜該憂。

她不懂武,看不出變化,可未央明顯感覺到官如卿的功力似乎更深了,魏清璃在內功注療下,身體漸入佳境,起色逐漸恢複。反之,官如卿臉色煞如白紙,周身散發着逼人的寒氣。

殿內的火爐燒得正旺,官如卿的身體卻越發冰冷,她指如蔥白,眉發如銀。

“你怎麽了?”魏清璃終于發現她的異常,為何自己越來越舒适,官如卿卻如大病一場,周身像被寒霜包圍那般,指尖發抖,嘴唇凍得發紫,像深陷冰湖一般,被寒氣侵襲。

“阿卿?”魏清璃不知自己是怎麽叫出這個稱呼的,第一次這麽親昵,比假意合作多了一絲真誠,比逢場作戲多了一點真心。

“還從未有人這樣喚過我。”官如卿強撐微笑,雙目微閉,每一根睫毛都結成細長的冰霜,只見她蓄力雙指,輕點魏清璃的肺腑之處,繼而迅速收回內力,沒等人反應過來,她便迅速離開了。

“阿卿!”魏清璃身體剛能動,就想去拉官如卿,手卻抓了個空。

官如卿的身影極快,消失得無影無蹤。

一炷香時間的內功注療,讓魏清璃原本堵塞的胸口,氣順通暢,呼吸也變得輕松很多。

可官如卿呢?她怎麽樣?為什麽會有那麽重的寒氣?

總覺得她這次回來後,有些反常。

魏清璃立即動身去昭如宮,未見人在,四處尋覓未果,她只得放棄。說起來,皇宮是她的地方,可每次想找個人,都不知該往何處尋。

每當在她想放棄,心中存疑的時候,官如卿就來救她,用自己的方式關心她。每次想把防備的羽翼穿上,官如卿總能輕易擊垮。

魏清璃好像回不到從前了,她再也不能變成遇到官如卿之前的樣子。

可是,她又必須還是她,不管心裏有沒有人,都要去做那些必須做的事。

連續三日,都沒見官如卿回宮,魏清璃也不再尋找,只是突然接到消息,官如卿被傳召至鳳離宮。

“母後為何好好地召見她?”她問。

“是。”未央頓了頓,說:“據說......她丢了鳳鳴令。”

“丢了母後賜的令牌?”魏清璃不敢相信,這可不是小事。

“是,丢了鳳鳴令這事可大可小,全看太後。”

魏清璃眉頭緊蹙,她怎會把如此重要的東西丢了?莫非是跟三鬼交手不慎丢失的?還是因為受傷過重遺失的?還是跟人交歡......想到這,魏清璃的內心就波瀾四起,無法平靜。

好不容易平息的心情再度波動,她來回踱步,心亂如麻,披在肩膀的大氅掉落下來,未央上前撿起,也不敢亂動。

若是母後發難怎麽辦?她如何解釋?總不能暴露身份,說自己被三鬼害了吧?如果母後知道當年是魏延德害了太子會怎樣?

直到現在,魏清璃都無法理解,杜庭曦為何會盯上官如卿。于情于理,都找不到理由。

鳳鳴令丢失,重則死罪,輕則......不管怎麽罰,魏清璃都不願官如卿在中毒恢複回來後,還要遭罪,何況她的身體異常,自己還沒弄清楚。

掙紮片刻後,魏清璃的擔心戰勝了負氣,理智與感情一場搏殺後,她終究沒能抗争過自己,對未央說道:“擺駕鳳離宮。”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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