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他倒是想的美
第10章 他倒是想的美
戶部侍郎谌永安的事,經由幾日發酵,現在整個京城都在傳。
今年漱州桃花汛,災情來的迅猛又措手不及,谌永安被委派處理赈災事宜,諸事繁雜,外人難窺細節,可所有人都知道一點——端午節那兩日,京郊非常熱鬧。
赈災所需的銀,糧,竟然在谌永安的操作下,全部離奇消失,只谌永安本人沒消失,在衆目睽睽下被抓住,當下押入刑部大牢。
他未認罪,也沒反駁,怎麽看,貪墨都是即定事實,牆倒衆人推,朝堂上參折雪花似的飛,百姓們在茶攤上都要口沫橫飛罵幾句。
溫阮未知事實全貌,不予置評,但他知道一點——
“粒粒皆辛苦。”
案件如何不提,災情是實打實的,百姓們是受了苦的,天子是震怒了的,而今糧食二字談起來,不管你心裏怎麽想,嘴上是要珍惜的,越是有地位富貴的人,越會在乎名聲。
他在國公府舉宴時以糧食元素入裝飾擺設,別人或許心裏瞧不上,嘴上一定不會批評。
南星懂了:“會擔心被影響?”
溫阮微笑:“總不能為了踩我,把自己放風口浪尖吧?”
萬一被連累了,打成同黨可怎生是好?
“不是說要培養新市場?”南星想起霍家剛剛送到的工具,“少爺說要做點新鮮東西……”
“你家少爺累啊,”溫阮擺爛,“找個人幫忙就好了。”
“少爺還能找到人幫忙吶。”
南星有點憋不住笑,初來乍到,京城一個熟人沒有,國公府更是防不勝防,怎麽讓人幫忙:“可是要同人談筆交易?”
那就得交換點什麽。
“想淺了不是?你家少爺怎會白白叫人占便宜。”
溫阮一口氣喝完一盞茶,舒服了:“世間就是有些人,會喜歡教別人做事,表現欲十足,想叫別人誇厲害啊。”
也不知明日回府,誰會來指點他。
可千萬別叫我失望啊。
“總之不用擔心,你家少爺心裏有數。”
“是。”南星看時間太晚,不好再拖,才磨磨蹭蹭拿出一封信,“……随少爺工具一起到的,霍家那位寫的。”
溫阮沒接:“……明天再看。”
霍二煩死了。
南星立刻從善如流收起,那人唠叨又黏人,狗皮膏藥一樣,真有重要的事才不會寫這種信,少爺不看也好:“還有個事有點奇怪,漱州那邊,說是有糧食早到了。”
溫阮立刻正坐:“在咱們的之前?”
“嗯,像是倉糧,”南星點頭,“先行到的不多,但可緩解一二,漱州災民死亡人數并不似預期中那麽多。”
是有點奇怪。
溫阮想了想,低眉輕笑:“咱們這位谌大人,有點意思。”
不是都貪了?怎麽貪的東西沒被人贓并獲,反而災區得了一二緩解?
南星:“我們在京城着實沒人手……要不要安排人過來?”
“再等等,”溫阮搖頭,“春耕和授粉都很重要,再過段時間。”
南星說完該說的話,便要告退離開,看到水盆邊架着的花皂,又皺了眉:“國公府舉宴是為了少爺的本事,這花皂……真要拿出來替他們賺錢?”
溫阮嗤一聲:“他們倒是想的美。”
翌日,國公府。
溫阮睡足了覺,吃飽了肚子,舒舒服服慢悠悠回來的,到小竹軒時已經過午,但國公府沒人嫌棄挑理,還接二連三過來拜訪,熱情極了。
二房三房爺們奶奶少爺小姐,什麽輩份都有,什麽态度都有。
有人明晃晃驕傲任性,拿鼻孔看人,有人暗戳戳上眼藥,一雙眼珠子在眼眶裏可勁晃蕩,沒個定神的時候,有人怯怯弱弱,張嘴都是別人教的話,沒一點自己主意……
回府當日沒有的認親,今天算是補了個齊全。
所有人裏,溫茹表現最直接,磨磨唧唧不甘不願,鼻頭還帶着哭過的紅,顯是被周氏耳提面命過,帶禮物過來,把道歉的話一氣說完,瞪了他一眼走了。
反觀庶兄溫瑜,就很能裝了,道貌岸然,優雅謙遜,對于之前街上發生的事,只道誤會,不提丢臉,無怨無怼,還對新回來的弟弟關懷備至,不知道的人看了,還覺得他們兄弟情深似海。
“……府裏舉宴是大事,聽聞小件裝飾任務予了你,可想好方向了?此事今明兩天就得準備得當,你若想不出來,随時可以尋我幫忙。”
關于這件事,他也問過周氏,周氏告訴他沒關系,她會多做一份準備,若有不妥立刻換上,不會丢了國公府的臉,反正此舉意為打壓溫阮,讓他知道怕,多花一份錢而已,國公府還花的起。
遂溫瑜這話說的,并沒有那麽真心。
溫阮:“不知大哥有什麽建議?”
溫瑜笑容優雅:“其實随心就好,不必考慮太多,咱們國公府有爵位,可保子孫安平,倒是無需像別家一樣拼命去争,向來不問世事,不涉黨争……”
溫阮:……
難為你把阖府躺平,沒人才為繼說的這麽清新脫俗。
“……帖子肯定都要送的,諸位皇子府上都會有,但皇子們估計不會來,”溫瑜話音似有所指,“你這一路來京城,可聽說過皇子們的事?”
溫阮搖頭:“沒有。”
沒有就好辦了。
溫瑜若無其事伸手倒茶:“還是得知道一點的,你我身份,難免會在它處得遇貴人,交際上需注意。”
溫阮乖極了:“還請大哥賜教。”
“賜教談不上,”溫瑜意味深長,“二皇子三皇子都在禦前領了差事,天天都很忙,不怎麽看得到國公府……倒是六皇子,很需要注意。”
溫阮:“嗯?”
溫瑜:“六殿下善音律,好藝術之美,鑒賞品味頗佳。”
與此同時,北山獵場。
邾晏沒帶琵琶,卻搭弓上弦,射穿了一個人的琵琶骨。
“……膽敢跟蹤我,又學藝不精,讓我很難辦啊。”
他龍章鳳姿,閑庭信步,姿态間別有一種韻律感,連擡腳踩住傷者的角度都十分精确,讓人疼得渾身顫抖,卻說不出話,血吐不到身上。
“裝作看不到,顯得我很蠢,真這麽殺了,我的弓都委屈……別動,要保持這個姿勢,血漫開的才漂亮。”
國公府,溫瑜見溫阮安靜不說話,乖乖巧巧,似在思索,又似神往,便溫言繼續:“六殿下待人親切,兄弟和睦……”
北山獵場,邾晏很滿意腳下這張臉上的血漬,極度恐懼又硬生生忍住不敢吐血的神情,溫言問候:“誰派你來的,我的好二哥,還是好三哥?”
親切極了。
“六弟還真是……”
“咻——”
一柄小巧柳刃從邾晏手上翻出,破空射向聲音過來的地方,角度刁鑽,殺氣淩厲。
差點紮入二皇子頸喉。
只差一點。
二皇子身邊近衛反應極快,身形迅猛上前,敏捷擊飛暗器,重新退回原位,一套動作行雲流水,似早遭遇過八百回,已然習慣。
邾晏慢條斯理回身:“原來是二哥,我這被人跟蹤,着實驚吓,神魂不穩兵器脫手……二哥莫要介意啊。”
國公府,溫阮第一次聽人直白聊皇家事,有些好奇:“六殿下和諸位兄弟關系很好?”
溫瑜睜着眼睛說瞎話:“六殿下是最不畏和諸皇子打交道的,也是二皇子三皇子最想争取,最想看顧的弟弟。”
溫阮:“那很難得啊。”
溫瑜微笑:“六殿下人品貴重,還不喜争搶,不記仇……”
北山獵場,二皇子板着臉:“我若介意呢?”
“那就介意吧,”邾晏張弓瞄準,“我這弓也挺好用的。”
二皇子:……
“還是孩子氣,說什麽你都當真,”二皇子淺淺嘆口氣,看了眼地上一身血的人,“既是被刺客騷擾,不若将人綁了交到殿前司細問。”
邾晏:“交出去,好讓別人撈?”
二皇子語重心長:“這是你三哥的狩獵場子……”
還還沒說完,邾晏反手把人殺了。
“咱們兄弟,哪有什麽你的我的誰的,不都是要搶?”
殺完人,邾晏潇灑轉身,上馬往前:“三哥不在自己的狩獵場,不是在搶我的,就是在搶你的,二哥回見!”
的确不記仇,因為當場就報了。
國公府,溫瑜還在誇六皇子,一臉教導弟弟的認真:“……六殿下相貌不俗,氣質絕佳,待人有禮,你若有機會,當記的好生結交。”
北山獵場,邾晏策馬搭弓,衣袂翻飛,眉如山聚峰巒,眸若點漆星燦,俊美是真俊美,矜富也是真矜貴,至于禮貌麽……
青衫随侍見縫插針禀告外事,提到了帖子。
“請宴?國公府?”邾晏話音散在風中,似笑非笑,“京城裏,還有姓溫的國公呢?”
青衫随侍:……
直接說不去他也能懂的,不用嘲諷。
溫瑜這邊,還在同新回來的弟弟面授機宜:“……六殿下還極喜乖順之人,似弟弟這般純真可愛,他當不能拒絕。”
那些過于遙遠的記憶裏,他似乎聽邾晏親口說過,乖順純真之人殺起來,最是有趣。
“似乎說的有點多了,總之你記住,與六殿下交好,于你百利而無一害,日後不管在京城還是府裏,你都會有一席之地。”
溫瑜說完,才發現溫阮眼睛略直的看着窗外,有點心不在焉:“怎麽了?在想什麽?”
溫阮:“想外面天氣真好,花木扶疏,初夏日長,京城好生繁華,得要好好過,方不辜負。 ”
看樣子是聽進去了,溫瑜笑道:“自然。”
溫阮又嘆:“皂缺好花,香味難調,可惜我自鄉野來,見識有限,不知何時才能賞四季景,見百樣花。”
“不急,慢慢來便是。”
溫瑜嘴上勸着,眼底閃過暗芒。
夏日繁花……倒是個不錯的主題,他負責的部分完全可以從這個方向着手,既優雅高貴,又能別出心裁……
他很快告辭離開。
小竹軒終于恢複安靜。
溫阮回頭看南星:“瞧,這不是有人幫咱們幹活了?”
還會盡心盡力,哪怕為了自己前程,也得努力賺一片贊譽口碑。
海棠門外,溫瑜也很滿意,怎麽試探,這個弟弟都只能是個稍微有心眼,卻城府不夠的少年。
這次的舉宴和上輩子不一樣,時間不一樣,氛圍也不一樣,上輩子只是為了面子上過得去,國公府對內說是要介紹小少爺給人認識,實則根本沒叫溫阮出來,辦成了尋常小宴,這次溫阮耍了心眼,不能不出來。
他記得大概就是這個時間段,溫阮和未來探花郎第一次見面……
他得打斷這段緣分。
若時機合适,還得給未來探花郎留下個好印象。
那些美好幸福光鮮的日子……都會是他的!
他既重活一次,所有都能改變!
就是有些可惜,溫國公府空有國公之名,實無半點權勢價值,六皇子邾晏是不會來的,否則他還可以試試看,能不能把便宜弟弟推過去,鎖死受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