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無事獻殷勤
第18章 無事獻殷勤
溫阮回了莊子。
他才沒工夫跟國公府耗,最近天氣給力,第一批苗已經長出來了!
剛剛長出來的新苗,特別嫩,一排排向着陽光,努力伸展剛剛長出來的芽芽,随輕拂暖風輕輕顫動,腳下寬廣大地是它們的,頭頂燦爛陽光是它們的,微風雨露都會是它們的,它們活潑可愛,生機勃勃,未來無限美好。
也有人低聲發愁:“這苗苗怎麽這麽黃啊……”
莊子上的農戶沒見過玉蜀黍,不知道它的特征,還以為生病了。
南星卻不要太熟悉:“這個苗剛長出來的時候就是黃,太陽一照就綠了。”
“希望最近能下雨……”
溫阮擡頭看着天空,殷切極了。
玉米種子種下時是要澆水的,當天胚芽就會膨脹勃發,生長非常快,它是一種耐旱作物,但前面生長期是需要水的,再等個二十天,它們就會拔節,拔節後一個月,會抽花絲,花粉出來……
不管在哪裏,它的生長期都是一百到一百二十天,南方一年三熟根本不是問題,四熟也可以試試,可目前最棘手的問題,還是品種雜交,想要加快馴化過程,盡快得到高産良種,他的尋找嘗試過程就不能停,授粉期非常關鍵,他得盡快了。
還得有錢……得買更多的地。
試驗不僅消耗人力物力,還需要足夠大的場所,樣本足夠多,才能挑選促成最好的結果。
“完了啊……全完了……”前方突然有個老頭坐在田埂上哭。
溫阮上前:“這位老伯,這是怎麽了?”
老頭鬓角霜白,抹了把眼淚,嘴唇翕動:“地裏的莊稼……出事了。”
溫阮已經看到了前面的靠山邊的地:“這是您家的麽?”
老頭更難過了:“不是我家的,是六殿下的莊子,皇子的田怎麽可以出事喲,小老兒一家的性命……”
溫阮這才發現自己問了個傻問題,附近都是大片大片的田莊,算是京城好地段,國公府的莊子在這裏,旁邊鄰居是潘家和六皇子,怎會有普通農戶?
與貴人作活,哪有容易的?就算閻王好見,小鬼也難纏。
“別急,我看看。”
溫阮往前走,很快發現了端倪。
地裏種的是菽,豆類,該是春天種下的,現下過了成長最旺盛時期,将要到成熟收割的階段,這種時候也極怕發生意外,果實長不好,收成就不可能好,眼下這片莊稼的确發生了意外,老葉葉尖發黃,邊緣變褐,枯萎有斑點,莖杆看上去很弱,沒風都好似要伏倒,風一吹可不就倒的更厲害了?都倒了這片莊稼豈不是廢了?
但溫阮看的明白,這是缺鉀了。
“得壯杆,”他看向老伯,“尋些草木灰來試試。”
肥料發展需要時間,他還沒來得及去嘗試做,這幾年光是掙紮讓自己活下來,找到合适的種子把田地種起來,新種馴化起來,就已經忙到團團轉了……
不過現在看,是時候想辦法搞一搞化肥了,他之前研究過一些資料,不知道能不能做成。
“草木灰?”這東西好找啊,老伯道了聲謝,立刻跑開,現在只要有機會救,他都願意嘗試。
“這位少爺……”有人見老頭被幫忙了,也試着過來和溫阮搭話,“能幫我這也看看麽?”
溫阮看出對方的小心,友善一笑:“好啊。”
這片地重的是粟,谷物,枝葉細小,花泛綠,這是缺氮了,也好辦。
“油渣,酒渣……”
他還沒說完,就見那漢子犯了愁,想到受雇于人的佃戶怕是經濟拮據,酒,油這種東西不易得,便道:“豆渣也是使得的。”
那漢子果然眼前一亮:“我這就去!我媳婦家就有個親戚是做豆腐的,豆渣有的是!”
“少爺也幫我看看!我這片地長蟲了!”見這年輕小少爺真懂,有人也着急了,扒拉開人群過來問。
“殺蟲啊,”溫阮看了看他的田,“砒霜,草木灰,熏煙都可以,不過你下次耕種時可以注意,要深耕,輪作,間種,蟲害會少些。”
那漢子撓了撓頭:“輪……什麽?間種是什麽意思?”
溫阮微笑:“輪作就是不要在一塊地總是種一種莊稼,要根據季節,輪流耕種不同品種,間種是一塊地分行,或分壟分帶種不同種類的莊稼,高矮品性皆要不同。”
這并不難理解,不一樣的植物,喜歡的東西不一樣,吸引來的東西也不一樣,養不出合适的環境,蟲子可不就會少些?
這樣種還能對土壤肥力有一個調整,提高利用率和畝産。
他不只看了這三家,其它有問題的都幫忙看了,且言之有物,深入淺出,解釋的大家都明白。
圍觀的人最初看熱鬧的心大,畢竟經年老農都不懂的事,一個半大少年能懂什麽?可聽着聽着,臉色漸漸嚴肅起來,越來越認真,聚過來的人也越來越多,恨不得多長幾個腦子,把少爺的話全記住。
這位肚子裏是真有貨的!我的老天爺,誰知下回還沒有這近聽教的機會!
還有人央到少爺家莊頭劉大海這,求他能不能找個機會,讓自己給少爺磕個頭。
劉大海心裏門清,什麽磕頭,不就是想在少爺跟前過過眼,讓少爺認個臉,好圖下回的機會?呵,你個癞蛤蟆快滾吧,老子都還沒站穩呢!
他起初并不歡迎這位小少爺來,這莊子沒有真正的主子,随便混日子,他過的不要太爽,現在歸了個剛被找回來,什麽都不懂,還不被府裏待見的少年郎,日子可以想象的不太合意,他能舒爽才怪。
前幾日是懾于南星手段,也不知這小少爺從哪兒請來的人,在小少爺面前一推就倒,那叫一個陽光和善,背過身外頭一個笑臉不露,手段狠辣,還喜歡玩陰的,招招沖人肺管子戳,哪有什麽陽光?
劉大海偷偷說一句,那感覺,就跟宮裏太監頭子一樣,主子見着,沒有不好的,沒有不喜歡的,外頭見着,呵,甭管你是誰,敢惹一個試試。
這些天接觸下來,是真服氣了,咱們小少爺鐘靈毓秀,什麽都懂!好像任何事情到他那都有答案,莊稼怎麽種,事情怎麽做,為什麽會發生,該怎麽解決……就差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了!
你說人這麽聰明吧,他還對下面人溫和體恤,能設身處地為下面人着想,是真的知道他們在想什麽,煩惱什麽,想要什麽,真的去解決,而不是假大空的一通畫大餅承諾,少爺這陽光,是真陽光,叫人忍不住喜歡,想要站到他身邊。
這是我家親少爺,我自能伺候好,哪用得着你們這群懶貨!
先把那髒手先洗幹淨去吧!
見南星被少爺打發走,好像做別的事去了,劉大海立刻抄了一竹壺水,插着空子鑽進去,低眉順眼:“少爺,您喝口水。”
從這一刻開始,他就沒從溫阮身邊離開過,誰想過來插手,都立刻巧妙趕走——
這是我家少爺,當然是我來伺候!都給老子滾滾滾!
溫阮倒是意外,莊子上又有能用的人了?
大半天走完田埂,回到院子,他也沒歇着,拿着那套準備好的工具,開始嘗試做香氛,香皂都能賺錢,香氛定然也能收割一波富人的錢,若是調配給力,酒精濃度也給力,高品質香水也可以想一想……
夜幕降臨很久,他才從工作間出來,手裏拿着一個小瓶。
“回來了?”他看到剛剛回來的南星,“可順利?”
南星:“少爺提點過,怎會不順利?”
國公府遭遇六皇子,不知是禍是福,但既然得了這麽一座‘靠山’,當然要用一用,他被少爺指示,可适當狐假虎威,只要小心不被六皇子發現就好。
他快手快腳泡了茶,放到少爺手邊:“那位表姑娘叫李月蛾,今年十六,三年前來的府裏,家中遭災,六親全無,只能投靠姨母,據說性子溫順,一手好廚藝,時常做菜食點心孝順姨母,關愛表妹,不招事也不惹事,不愛出門……”
溫阮聽懂了:“不是不愛出門,是不被允許吧?”
這位表小姐和溫茹差不多大,相貌又更出挑,說親上……總會有些微妙,周氏并不是一個容易讨好的人。
“我那大伯母,沒有為她說親?”
“原本是有在相看的,但不知為何,突然停了,說是八字不好,婚事不順,讓她去老廟求個簽,”南星頓了下,“她去了,卻突然找不見,人就這麽消失了。”
溫阮:“大伯母沒找過?”
南星:“只道回老家了,六親不在,還有族人,人家李家的事,說人李家的事,她一個外姓不好插手。”
溫阮:“這事二房的人沒管?”
大盧氏小盧氏可是掌着中饋的,不可能不知道。
“許是覺得麻煩,或不值得管?”微不足道的小人物而已,或者單純想看大房笑話。
“但她不是回老家了。”
“是,李月蛾曾在大奶奶外出時,跪過她一回,但大奶奶就像昨日那樣,不允她回,說她在外頭過了夜,敗了名節,說不清……”
溫阮聽完,沉默片刻:“……這麽清楚,怎麽看起來像故意送出去的?”
這個月老廟,他很在意,在戶部侍郎谌永安的事裏,存在感很強,這次又和國公府的表姑娘有關……
南星知道少爺在想什麽:“月老廟裏有個馮姑子,說是很厲害,方小侯爺那邊今天傳來話,說是四日後有空,少爺可要去看看?”
“也好。”
溫阮把裝香水的小瓶子遞給南星:“你正好做點事。”
南星一聞到味道就明白了,十分驚喜:“少爺做成了?”
溫阮颌首:“送到霍家鋪子,霍二知道怎麽做。”
人不在京城,氣也是早就通過的。
南星:“還有酒……”
“那個不行,”溫阮拒絕,“得等新糧出來。”
說起新糧,他又發愁,時間有點緊,這一次的玉蜀黍成長期,他還有機會得到更多雜交新糧種麽?
他看向窗外,眼梢微擡,眸光掩映在夜色裏:“說我若是多做件好事,上天會不會給予恩賜?”
“我們力微,刑部大牢,實在插不上手,”南星知道少爺在想什麽,“我們認識的多是商家,外派小官,京城沒有人脈……”
溫阮垂了眉,回頭看南星:“我這毛病,是不是給你添麻煩了?”
“雖說有點過于向善,但大多時候,是不能稱之為毛病的,”南星微笑,“我的作業題解完了,少爺給我批一批?”
順手多打聽些消息而已,于他而言遠遠算不上麻煩,少爺舒心,他才開心。
……
四日後,溫阮去了西城,目标月老廟。
他并不知道,他才走,就有人來到了他的莊子。
司農寺洛林昌從侄子那裏拿到小酒壇,是他日思夜想的酒,順着打聽到了溫國公府,又千辛萬苦找來這個莊子,是想舍下老臉,問問那溫阮小少爺可還有這種酒,誰料想看到了一大片玉蜀黍!
這種莊稼別人不認識,他怎麽可能不認識,可他試種過,不行,苗不行,産量不行,糧食味道也不好,可竟然能有人種,還能出這種苗……這苗苗,懂的人一眼就能看出來,是好苗!
“我大歷朝有救啊……”
洛林昌坐在田埂,激動的眼淚都下來了,哭完又笑:“谌兄啊——谌兄!你來看看,我大歷有救啊!”
你得出來你知道麽!
……
溫阮沒見到方銳,只見到了一個報信的下人,上來就磕頭,替主子道歉,說他家小侯爺被事絆住了,得晚一點到,委屈他等一會兒,還給找了最好的茶樓,臨窗最好的位置,上了最好的茶。
溫阮并不介意,想起上回方銳遲到……貓咪的确可怕,尤其又小又軟爪子萌萌會撒嬌的,莫不是又遇上了?
總歸今日有時間,茶也很好喝。
溫瑜今日也出了門,剛好來到月老廟,因他想起來,未來探花郎敬宇青好像今日會在附近,出了點什麽事……上輩子溫阮似乎是在這裏同他認識的?
那他肯定不能錯過。
帶着目的過來,四處看找,他還真看到了坐在茶樓窗邊的溫阮。
不行!他必要阻止他們見面!
溫阮并不知有人為他而來,只靜坐窗邊,一心品茶,奈何相貌太招眼,總會吸引人視線。
二皇子府上新收的幕僚于振就看到了他,問身邊跟着的書吏:“那是不是國公府那個小少爺,叫溫阮的?”
書吏遠遠看過一眼,認識溫阮:“是他。”
于振心思就活泛了。二殿下最喜歡用陳亘,也最信任那老糟頭子,他若不争一争,何時才能受器重,而今天賜良機,必須得抓住。
陳亘那老東西嘴太緊,以為只他和二殿下商量,別人就什麽都不會知道,大約也沒想到,他于振是個聰明人,有些消息……想知道,總能打探到。
二殿下對這個溫阮有點興趣,他自然得表現一二。
于振直接理衣上前,打招呼:“座上可是國公府長房溫小少爺?”
溫阮擡頭,來人身材很瘦,目泛精光,并沒有不善,但傲氣十足:“閣下有事?”
于振感覺這小少爺不夠熱情,不過無妨,繼續微笑:“你也來月老廟問姻緣?馮姑子的簽不得易,我這裏正好有號牌,贈予少爺可好?”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而且這人雖然笑着,一副交個朋友的和善,下巴卻擡得很高,眉眼間傲氣更甚,仿若居高臨下——我給你面子,你也該識識眼色。
溫阮心內嘆了口氣。
總有人就能把算計表現的這麽淺顯直白。
“謝謝,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