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要不就死在這裏吧

第19章 要不就死在這裏吧

于振不料自己被拒絕的這麽幹脆。

這可是京城,一塊瓦片都能砸到幾個官的地方,風氣講究主打一個不得罪人,而且他穿的也不錯,氣質特殊,這小少爺看不出來?

“你應該不認得我是誰?”

于振忍了,沒掉頭走。

他以為這麽提醒,這小少爺至少會懂一點,不想溫阮竟然認真點了頭:“初入京城,我的确不怎麽認識人。”

這麽坦然的麽!

感覺生氣都會顯的自己小氣,于振又忍了,語重心長暗示:“京城不似別處,天寬地廣,風雨也多,多個朋友多條路……”

“抱歉,失陪。”

話還沒說完,溫阮突然站起來,朝樓下走了。

于振:……

這小子竟然敢!他的禮數呢!他的家教呢!沒見這話都沒說完麽!

溫阮也不想那麽沒禮貌,但往窗外遠眺時,他看到了李月蛾……他迅速下樓,和方銳的人說了一聲稍後回來,就轉出門,跟了上去。

他不是不想直接叫住人,但李月蛾現在看上去不大好,穿着和五天前一樣的衣服,狀态比五天前更差,面色愁苦,嘴唇幹裂,神情驚惶,走路也很明顯在躲避人,他随意出聲,只怕會把人吓住。

她在躲人……卻還是來了人流衆多的月老廟,是想做什麽?

哦,躲也是躲不了的,溫阮很快看到了追着李月蛾過來的人——

蒜頭鼻和圓肚子,過于醜的外貌特征,太容易鎖定,正是潘鵬。

溫阮恍然大悟,所以那日國公府舉宴,潘鵬找的是李月蛾?只是同時也煩惱着刑部大牢谌永安的事,說了幾嘴,別人摻雜着聽,難免誤會。

李月蛾端午前就‘失蹤’了,本身又‘不愛’出門,跟外界沒什麽聯系,現在潘鵬找她,那這件事……與潘鵬有關?

那日宴會場,周氏沒答應偷偷溜進去的李月蛾給予幫助,甚至勸說她未嘗不是好前程,那這好前程,不就是潘家?可周氏正在為她的女兒溫茹議親,潘家就在相看名單上,有成的機會,周氏怎麽想的?瘋了麽?

周氏未生育有兒子,膝下只有兩個女兒,大女兒早已出嫁,只溫茹在身邊,溫阮看的出來,周氏對女兒不是沒有愛的,為什麽……他想不通。

“求求了……讓我見見馮姑……就見一面,不會耽誤很多時間,求求了……”

李月蛾拉着一個偏門邊守着的婆子,苦聲哀求,顯是認得這婆子,知道她能找到馮姑子,但這婆子明顯不願意傳話,還嫌她煩,催她快點走。

李月蛾拉她的手,想要塞過去什麽東西,這婆子也沒接,更嫌棄了,說再不走要喊人了。

“你若不肯……我就死在這裏!”李月蛾指着不遠處的柱子,純色咬的發白,“你們這月老廟也別想好了!”

那婆子看她一眼:“尋死啊,行,你死一個看看,我們馮姑子會不會被濺到半點血。”

李月蛾嘴唇翕翕,不知是說不出話,還是不知道說什麽。

“你要真想死,今日就不會來這,”那婆子頭擡的更高,“你盡管鬧,出了事算我的!”

李月蛾指甲狠狠掐進掌心。

她想再說點什麽,可眼角餘光看到了潘鵬,他朝這個方向來了!

她知道男人的手段,随随便便喊一句抓逃妾,現場這麽多人就不會有一個人聽她的,她逃不掉,說什麽都沒用,沒有人能救她,沒有人……

要不就死在這裏吧。

她這條命,本就一直掙紮在漩渦裏,每多的一天都是偷來的,現在老天爺不允許,又逃什麽呢?往哪兒逃呢?

天大地大,沒有容她停駐的地方,卻處處都可以成為她的墳。

李月蛾眼睛直勾勾看着遠處柱子,漆了紅,描了金,還有不知誰心思巧,畫上去的桃花。

桃花很美,粉嫩可愛,宜室宜家,充滿對未來的期盼祝願,可惜這種金貴的東西,她不會有。

她手攥緊,腳尖繃起——

突然袖子被人輕輕拉了下:“這邊來。”

一個少年郎的聲音,她不認識,盡管她已如此邋遢,對方還是很有禮節,人太多,不得已拉她袖子,只是想告訴她方向,眼睛裏沒有任何不尊重,特殊的憐憫,或算計的惡意,非常幹淨,像春雪化了的湖面。

她下意識跟着了兩步,又擔心被潘鵬看到,想要回頭……

溫阮:“莫回頭,直直往前走,擡起頭,從容些,不必很快。”

李月蛾跟着做,發現自己融入了人群。這裏人多,大多有伴,潘鵬最先注意的,就是獨身,驚慌失措的女人,現在只要自己不是那麽倒黴,被一眼看到身上的衣服,就不會被立刻發現。

果然,潘鵬的身影越來越遠,他沒看到她。

“謝謝……”

轉過一處廊角,李月蛾跟不知名少年道謝,肚子卻突然咕咕叫起來,一張臉立刻燒紅。

溫阮卻已經在旁邊小攤上買芝麻餅,遞過來一只:“一大早出來,我也正好餓了。”

李月蛾不想接,這不禮貌,但少年太考慮她的情緒,不讓她難堪,她不接,似乎更不禮貌了,猶豫片刻,她伸出手……又收回,臉更紅。

溫阮注意到她的手沒那麽幹淨,許是這幾日過得很不好,他不動聲色調整了油紙,再次往前遞:“吃吧。”

“謝謝……”

李月蛾眼圈紅了,接過芝麻餅,很快吃完,細心的掏出帕子擦手,又打開随身小荷包,拿出一片葉子搓了搓。

“這種草植汁水特殊,會去除不好的味道,”發現小公子盯着草葉看,她小聲解釋。

溫阮覺得這草葉有點眼熟,又想不起來哪裏見到過:“的确很別致,未曾見過,在哪裏采的?”

“來峰山,順着朝南的溝往北,見河右拐,有一小片峽谷……”

李月蛾像是很想認真對待,這個唯一認真對待她的人,說的很詳細,雖然……別人可能只是客氣接話,只是不想她更窘迫尴尬。

溫阮感覺這姑娘太沒脾氣了些,交淺言深許會吓到,斟酌字眼:“你……”

“他們又來了,”李月蛾看到了往這邊走的潘鵬,和溫阮拉開些距離,“我……會連累你,他們家很不好惹的,他父親在五城兵馬司,很有些得力人手,我逃不掉……多謝你好心,我先走了!”

“等等,”溫阮叫住了她,“你現在沒有能住的地方,是麽?”

李月蛾微微垂眸,沒哼聲。

溫阮拿下腰間荷包,遞給了她:“裏面有些碎銀,不多,但足夠安置。”

李月蛾不肯接。

“那我留下些,剩的予你”溫阮重新分配好了碎銀,将荷包收起來,分出的給對方,“我名溫阮,是溫國公府新回來的少爺……”

李月蛾一怔。

溫阮:“不知你遭遇了什麽,你放心,此間之事,我不會同別人說,你若需要幫助,就到國公府莊子找我,說來也挺巧,那個莊子,就在來峰山下。”

“我——”

“我沒別的意思,我新進京,初來乍到,實在缺人手,”溫阮微笑道,“國公府把莊子給了我,我打理起來也費勁,我見你對草植很有心得,許也懂種莊稼?”

溫阮把碎銀塞到李月蛾手裏,自己收回了荷包:“你可好好考慮這個提議,眼下也不必急,我讓我的長随引開那些人,你且緩緩離開,不必有負擔。”

李月蛾捏緊碎銀,眼圈紅透,用力點了點頭。

不遠處,溫瑜尚未‘偶遇’到敬宇青,自然跟着溫阮走,如果這兩個人是在今天認識的,定然會相遇,不成想沒看到溫阮勾搭敬宇青,卻看到他在安慰一個姑娘?

他不敢跟太近,離得遠,看不清姑娘的臉,只覺得身材窈窕,應該是個美人。

溫阮喜歡女子?

不能吧?如果真是這樣,上輩子怎會和敬宇青那般恩愛?

溫瑜有心想過去看看那個女人長什麽樣子,突然發現,上天還是眷顧他的,敬宇青真的出現了!正朝這邊走來!

上輩子的權臣年輕了很多,修眉長目,俊顏高鼻,有月出皎皎之華,有林海松濤之穩,哪怕袍子洗的發白,也不減其風雅氣度,這是真正讀書人才會有的東西。

敬宇青今日出門是為了幫寡母拿藥,荷包裏錢不大夠,他手指捏緊,眉頭微蹙,思考怎麽能快速賺點銀錢。

微風拂面,略癢,他微偏頭,朝這邊看了一眼。

溫瑜心都快跳出來了,不行!不能讓他看到溫阮!

他立刻從梁柱側繞出來,往二人直線距離的中間一站——

他在考慮要不要立刻去認識敬宇青,這個人自尊心很強,要幫他的話,不能太直,太強硬,得會說話讨巧,而且……自己在嫡母跟前讨日子并不容易,也沒那麽多錢。

若是能認識梁家人就好了。

一直低調,馬上要在京城起大勢的梁家,現在當家的是主母夫人,現在靠過去還來得及,等人真發達了,就不會再容別人輕易認識結交。

他知道一個對梁家很重要的機密,梁夫人一定想知道。

于振也在後頭跟着溫阮,他就是想看看,什麽事什麽人能讓這小少爺不理他,一路跑出來……原來是個女人。

一個邋遢的女人。

簡直可笑,女人天底下不多的是?少了這一個還有一大堆,溫阮竟然寧願找一個低賤女人,都不理會他?

這可真是……

卿本佳人,奈何做賊。

你非要這麽不懂事,可就別怪我粗魯了。

于振朝書吏使了個眼色。

……

對面茶坊三樓,高坐窗邊的六皇子邾晏,看到了這一切。

他倒不是追着溫阮過來的,只那日在國公府舉宴時說了要玩捕獵游戲,獵物潘鵬動了,他這個獵手不得跟着?他還帶了獵犬呢。

獵犬,身材纖細靈巧的黑毛狗狗此刻正站在門邊,對他‘汪’了一聲。

邾晏:“你想下去?”

狗子:“汪!”

“不可以。”

邾晏面無表情,把狗子拽回來:“你又不是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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