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阮阮寶貝,你還好嗎

第29章 阮阮寶貝,你還好嗎

京城人人都知, 月老廟馮姑子,那是天上月老的侍童下凡,慧眼獨具, 沒有她看不好的姻緣, 說不成的親事。

可這世間事, 哪有處處皆好皆完美, 沒有一絲錯的?若有, 必有內情。

今日,李月蛾的出現, 便揭開了這層遮羞布。

沒什麽慧眼獨具,不過是手段肮髒。

她想說的‘良緣’,姑娘願意當然最好,姑娘不願意,那就設個局,先騙出來,或直接找機會擄走,讓她跟男方有了肌膚之親,名節盡失, 再不願意……還能嫁給誰?

“放肆!”

今日公審戶部侍郎谌永安的案子,堂上主官是刑部尚書邬複, 因谌永安被抓當日動用了五城兵馬司,遂潘千天今日也在堂上,聽到這大膽發言立刻喝聲。

他眉目陰戾,威壓倍增:“如此匪夷所思之言,如何能信口開河, 如你所言這般隐秘,你又如何知曉!”

李月蛾卻沒有害怕, 擡頭直直看着他:“我如何知曉,潘大人不是最清楚?”

潘千天眼刀如鋒:“你竟然敢對我不敬?”

“為什麽不可以?”

李月蛾顫抖的指尖握成拳,不避不退,胸腔勇氣湧動澎湃,眼神越來越堅定。

為什麽不能為自己活一次?為什麽不可以說不?少爺救她出火海,不是讓她随波逐流,安于軟弱的,少爺讓她看到了勇氣,看到了希望,她的人生是自己的,不需要任何人指點和安排!

“因為我就是這樣,被送給了潘大人你!”

堂上一片嘩然。

有人驚詫于李月蛾的大膽,一個女子,敢于在衆目睽睽之下說出這樣的話,于名節是怎樣的損失,以後可怎麽辦,她到底受了多少苦,有多麽決絕的信念,才敢當堂指證朝官的!

有人想到了潘千天後院那一群小妾,潘千天好色,京城盡知,男人貪花好色在這個時代并不算污點,只要男人有錢養得起,女人自己也願意,別人說不出什麽,但潘千天後面的小妾時換時新,經常進,也經常悄無聲息沒了影蹤,新人怎麽來的,救人去了哪裏,外界早有猜測……

原來是跟月老廟馮姑子有勾結麽!

如此就說得通了,潘千天管五城兵馬司,可以暗裏給馮姑子很多方便,作為回饋,馮姑子則給他源源不斷的新鮮女色,後續處理麽……妾通買賣。

提及往事,李月蛾眉目淨澈,聲音盡量靜穩:“我乃是國公府長房周大奶奶的外甥女,家中遭逢變故,過來投親,幾年下來,姨母對我照顧有佳,未有龃龉,而今到了年紀,姨母欲為我相看良人,可一個月前,周遭時常有聲音隐晦向我提起,說做妾沒什麽不好,姨母也問過我,我不願,直接拒絕了,連男方是誰都不想問,姨母言我婚事不順,讓我去月老廟裏求個簽,看能不能好,月老廟在京城名氣昭昭,也人多熱鬧,我并沒覺得不對,暈倒時也迷迷糊糊,不知為何,只知被人流擠到了牆邊,聞到一股異香,再睜開眼,看到的就是你潘大人的臉了。”

“我未料到會在京城繁華之地這樣被擄,潘大人亦不願與國公府生龃龉,頻頻同國公府長房提及兒女婚事,也并非真想結成親事,是為要挾之舉,想讓我姨母吃了這個啞巴虧,不要往外聲張,只要姨母願意配合,将來自會補償好處……”

李月蛾言談間只批判指責月老廟行為,潘千天不幹人事,有意模糊了周氏在這件事裏的影子,總歸國公府庇佑她幾年,雖然日子并不盡如人意,她也算有過能遮風避雨的住處,如此一遭,算是還了這恩債。

“……潘大人手重,并不憐惜女子,卻似乎很青睐我這張臉,同我言說,只要我不怕疼,不要那些虛妄的名聲,可予我衣食無憂,富貴加身,我不願,見他正好被外事纏身,想辦法逃了出來……”

“然才離狼窩,又見虎穴,當天晚上是五月初四,京郊附近有大事,我慌不擇路,遭遇險境,被一人救下,此人名熊丁,原也是潘家在外面辦事的人,他正在參與對谌大人的陷害行動。”

李月蛾眼睛直直看向堂官邬複:“熊丁傾心于我,除了關着我不讓我逃走,做什麽都不瞞我,我知道他參與了多少行動,潘家是怎麽打算的,馮姑子在籌謀着什麽,谌大人那些用來赈災的錢糧,他們都想要……我知道哪裏有證據,熊丁為了保自己和我的性命,偷藏了東西,我知道他藏在了哪裏。”

堂上刑部尚書邬複都沉默了片刻,萬萬沒想到今日斷案,方向竟如此發展,堂前既有新證,就要按流程提過來:“熊丁現在何處?”

這可不是什麽秘密,有人當即喊出聲:“那是六皇子前些日子新抓的琵琶骨,不知道死沒死呢!”

邬複:……

“如此,便去六皇子府問一聲,能不能提供認證,”他面色威嚴,指了人去辦事,重新轉向李月蛾,“将你所有知道的細節,一一言明,不可狡言謊诓。”

李月蛾深深叩頭:“是。”

谌永安身為戶部侍郎,公務能力出色,尤擅計算,調配,為人卻剛直迂直,不同任何人講情面,于朝于民自是好官,但對很多利益集團來說,是個軟不得,拔不掉,時不時就硌腳刺手的釘子,針對他的陷害,其實一直都在進行中,總會事發,或早或晚罷了。

或許谌永安自己也知道,遂這次赈災,他尤其謹慎,錢糧調配不與外人言,且分批次出城,不在同一時間。

五月初四晚上,糧車銀車都出來了一批,分別去往不同方向,潘千天和馮姑子也都行動了,但明顯兩邊側重不一樣,比如馮姑子,只為銀車,看都不看糧車一眼,潘家哪個都不想放過,兩邊似有談不攏的地方,中間追逐過程也有龃龉,奈何谌永安棋高一招,安排的方向路線皆有門道,還放出了很多空車,當晚的确有銀糧損失,但更多的一大半,馮姑子和潘家并沒有得到,下落不明。

也是在這一日,李月蛾逃跑,遇到了正在行動中的熊丁,被他帶了回去。

谌大人的銀糧并不是一次性出城的,他似乎也料到了這些損耗,并不畏懼,第二天,五月初五晚上,計劃繼續,另一批銀車糧車出了城,馮姑子和潘家得到了消息,也故伎重施,繼續行搶掠之事……

過程和前一晚相似,卻也沒那麽相似,相似的是結果,大家都搶到了點,但仍有一批不知去向,沒那麽相似的是過程,空車仍然有,行跡更迷惑,虛虛實實交替,讓人看不清,尤其谌永安本人,當晚就随在各種車之間。

那是最後一次押運,銀糧有谌永安知道守不住,故意舍出去予狼的,也有他機智操作,走往小道轉向漕運碼頭的,總之現場很亂,馮姑子和潘家的人因為熟悉各種道路,且安排了各種便利之處,消失隐匿的非常快,獨留谌永安一人在郊外荒野,無處遁逃,無有暗道人脈,孤零零的被抓到,因所有銀糧不翼而飛,全都找不見,他又一字未辯,直接下了獄。

……

六皇子府。

邾晏看了眼小心翼翼的刑部差吏:“你在怕什麽?怕我不給?”

“這個……”那差吏腰彎的都快與地面齊平了,“因是案情人證,極為重要,還請六殿下割愛……”

“你看他配麽?”

邾晏已經讓人把熊丁帶上來,身上有傷,精神萎靡,但虎背熊腰的粗糙感仍然醒目:“又醜又蠢的琵琶骨,怎配談割愛。”

刑部差吏:“小人這就把人帶走……”

邾晏:“不過你說的也不錯,我的琵琶骨,不管髒還是美,總不能随意就舍了。”

刑部差吏:……

邾晏:“走吧,我親自去堂審看看。”

他們到時,李月蛾已經把事實說的差不多,還真把熊丁私藏的證據翻出來了,是一摞賬冊,上面記錄着月老廟馮姑子和潘家來往,接收‘銀貨’的細節,潘家,要完了。

熊丁愣住,保命的東西不在,還跟潘家結了死仇,這下,他必死了。

“我是為了你……我想從潘大人手裏保下你,留下了這些東西,我想讓你開心,去坊間霍家鋪子偷花皂,我想讓你安定,予你白首盟約,許諾會娶你,哪怕日後逃亡一生……我都是為了你!你安敢恩将仇報!”

“沒有讓你為我偷為我搶為我作惡多端!”

李月蛾不懼熊丁戾眼,直視他的眼睛:“你救我性命,我感謝你,願傾我所能報答,做牛做馬都可以,我可以用所有給得了的方式謝你,但絕對不是我的人,我的身子!我不喜歡你,不想被強迫,你說你對我好,真心喜歡,沒打沒罵,可你仍然關着我,逼迫我,把話說的好聽些,就不算惡行了麽?你與潘千天有什麽區別,只不過他來硬的,你來軟的罷了,我告訴你,我不願!”

熊丁:“你……”

李月蛾別過臉:“你也別說都是為了我這種話,有沒有我,你都會私藏那些證據,這是你用來保命,得財的東西。”

“你如此胡說八道,不怕親人被連累?”潘千天換了個話術,“溫國公府周氏于你有恩,過往幾年與你休戚相關,她最疼你,你連她都不顧了麽?”

李月蛾聽得出,這話是威脅:“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選擇負責,我只能說,我不悔。”

她不再那麽卑微,也不再那麽天真,她不再是任何人的負累,不必苦苦哀求別人的施舍眼色,她已然有了一份活下去的契紙工作,也會努力活出個樣子,想來別人比她年長,只會比她看的更透。

潘千天眯眼:“你已經把自己給賣了?賣給了誰?”

李月蛾笑了:“只有你這樣的人,才會動辄提買賣,我同你無話可說。”

“啓禀大人,那馮姑子沒抓到,跑了!”

邬複在命人找六皇子要熊丁時,也同時派了人去月老廟,很明顯,馮姑子比潘家可機靈多了。

“立刻發下海捕文書,必須捕獲此人!”

“是!”

堂審還在繼續,但事實已經很明了,有多少人想陷害谌永安不提,潘家和馮姑子勾結,圖謀這些赈災銀糧的事,已是板上釘釘,兩邊勾結,合作,又有細節沒談攏,有人想要錢,有人想要糧,中間的龌龊肮髒事可想而知有多少……

可所有人情緒都很高漲,或怒或哀或悲或憐,唯有谌永安始終一言不發,雙手帶着鐐铐站在堂上,波瀾不驚,風雨不動,仿佛不管污名還是清白,于他而言,都沒那麽重要。

他是不是早就料到了?知道別人會針對陷害他,所以才安排了這麽多細節……還真是說不清,被人專門盯上整治,不管說什麽,想來都會有更多的污言往他身上潑。

馮姑子……潘家……怎麽這般大膽?那可是赈災的銀糧,救百姓性命的東西,怎麽就輕而易舉的搶了劫了,只因想咬這塊肥肉,只因想陷害一個無辜的清官!

“沒想到中間還有這麽多事……”

街外茶樓,二皇子邾賓走出雅間包廂,在樓道裏‘偶遇’了三皇子邾甫,憐憫的看了眼這位三弟:“還真是可憐哪。”

陎甫狹長眼梢微眯,鷹鈎鼻在光線裏的側影尤其醒目:“二哥裝什麽?你敢說沒在這件事裏興風作浪,攪風攪雨?”

邾賓雙手交叉,笑眯眯:“我再努力,也不過知道些細枝末節,哪裏比得上三弟——潘家,可是你的人。”

邾甫眸色更戾:“什麽你的人我的人,朝堂百官,都是父皇的人,二哥該要戒戒酒了,當知君不密失其國,臣不密失其身哪。”

邾賓:“我不過提醒三弟一句,三弟急什麽?”

二人短暫交彙,不歡而散。

沒誰下樓的腳步比對方輕松。

完蛋。

二皇子邾賓想,事鬧的這麽大,這回怕是沾不到任何光了,還得立刻回去想想,怎麽把自己在這裏面的痕跡摘出來……

完蛋。

三皇子邾甫想,這回不但得不了好,還虧大了,潘家明顯是要折進去,怎麽善後是個問題……

那些糟心的銀糧,因為馮姑子和潘家的‘謹慎操作’,并沒有在當時轉移出京城,牌子印信該保存好的一樣沒保存好,全都丢了,兩個最應該合作的人內鬥最兇,互相暗搶,現在好了,捉雞不成蝕把米,全部都丢了,現在在哪兒沒有人知道!

這事不算他授意,畢竟谌永安這個人才他也想要,可下面人有自己的利益考量,沖動之下做出了這種事,他已然不能制止,現在……還是果斷壯士斷腕,別連累自己的好。

完了。

溫國公府裏,周氏跌坐在地,渾身丢失了力氣,很久都站不起來。

果然不僅僅是禁足這麽簡單……溫阮那個掃把星欺到她頭上了,李月蛾也是個白眼狼,之前小侯爺那麽一鬧,現在堂審這麽一壓,哪裏還能有她的好?她剛剛被告知,因為這些丢人的事,影響了國公府聲譽,孩子們嫁娶都成了問題,她這個拎不清,不會辦事的嫡長房夫人,除了跪祠堂,禁足,女兒溫茹的親事,也不能插手了!

她不能親自幫女兒相看良人,也管不了嫁妝單子,如果表現的不好,甚至沒法和親家見面,所有一切都由二房大盧氏代勞了!

她是真怕了,叫劉媽媽幫她重新梳了頭,悄悄去找了大盧氏,跪求,哭的涕淚齊流,真情實感:“……不能這樣啊,二嬸知道的,我身子沒用,生不出兒子,膝下就阿茹這一個女兒了……”

大盧氏後退一步,躲開她的手,輕描淡寫:“就因為只剩這麽一個女兒,才更要經心積德,不求其它,只求她日後順遂,你放心,我做叔祖母的,對她的疼愛不比你少半分,該怎麽來規矩都有,必不會虧待了她。”

周氏咬牙,不會虧待是不會虧待,茹姐兒畢竟是國公府嫡小姐,裏裏外外這麽多人看着,二嬸主理中饋,最懂名聲不能丢,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面子好還是裏子好,根本不是一回事!

怎麽辦?她可憐的女兒啊……

“我竟不知,她原來這般可憐。”

莊子上,南星正在和溫阮說京城堂審細節,他派了人在那邊,所有細節一應不漏,實時傳回。

李月蛾是他親自救回來的,他猜到這姑娘可能有些不方便與外人言的過往,沒想到是這種遭遇。

“竟然是潘千天……”

溫阮也沒想過非要問出一個小姑娘的悲傷經歷,只是覺得這世道女子過活不易,願意提供些幫助,助她自立,沒想到竟是這樣的事,他原想差了,還以為是潘鵬,因潘鵬在國公府辦宴時曾尋找過李月蛾,月老廟時也追過,原來不是為了他自己,是為親爹遮掩。

南星:“不是少爺安排的?”

溫阮搖頭:“我只希望她能想開,以後好好過日子。”

漂亮溫柔心正手巧的小姑娘,不該那樣被踐踏。

“少爺總是這樣,”南星想起了自己,“從不會要求別人必須做什麽,怎樣才是對的,可同少爺呆一會兒,說說話,就會豁然開朗,知道怎麽做了。”

少爺就像陽光,會幫人驅散霧霾,照亮前方的路,人都有趨光性,想要做對的選擇,想要變得更好,想要讓自己更喜歡自己。

世間皆苦,他們何其有幸,能遇到少爺。

“少爺吃藥。”南星将藥碗端了起來。

溫阮一僵:“如果我沒看錯,剛剛你應該是在感恩我們的互相陪伴?”

“正是因為感恩少爺,更想少爺身子康健,福澤綿長,”南星面不改色,“我已經将湯藥晾涼,溫度适口。”

溫阮掙紮:“你看雨都下完了,我就快好了,這藥就……不必了吧?”

南星:“六皇子說了,少爺日後天天都要吃藥,吃個三五年,病就好了。”

溫阮眼睛倏的睜大。

這是人話麽!什麽叫吃個三五年,吃個三五年人都腌成藥味了!六皇子該不會是在報複他在山洞裏的不敬!

南星十分狠心,藥碗端到溫阮嘴邊:“六皇子請的是太醫,跟咱們找過的大夫不一樣,說好,一定能好,這藥少爺想不想吃都得吃,少爺不會想六殿下親自來勸您吧?他脾氣似乎不怎麽好。”

溫阮倒吸一口氣。

“很好,你出師了。”

從我這學到的話術本事,全用到我身上了是吧!

“少爺教導有方,”南星絲毫不謙虛,微笑溫柔,“少爺喝藥吧,以後日子還長着呢。”

溫阮吞了口口水:“南星啊。”

“嗯?”

“天還沒黑,別急着說鬼故事。”

“少爺教訓的是,我記下了,下次少爺不肯喝藥,我便去六皇子府,同六皇子說,您罵他是鬼。”

溫阮:……

他端過藥碗,一口氣幹了。

別說,這藥還真是……太苦了啊!

因案子發生巨大轉折,各種證物流程都需要梳理,谌永安并未當堂釋放,而是重新帶回了牢裏,不過顯然,他在這裏也待不了多久了。

谌永安不用獄卒驅趕,自己走向熟悉的牢房,看到牢門前的身影,一時怔住。

六皇子邾晏站在壁燭之下,面潤珠玉之輝,似月出皎皎,華光蓋彩,端的是君子謙雅,讓人一時忘了他的脾性,只覺眼神若能再暖點就完美了,但他一看過來,一開口,霜冷危險氣氛便又回來了。

“谌大人似乎很意外?”

“确未想到在此得遇六殿下。”谌永安拱手,行了臣禮。

他在這裏見過二皇子,見過三皇子,二人話術不同,想法卻類似,他不覺得會在這裏看到六皇子,六皇子以往也從未有過争奪天下,籠絡人心的行為。

“誰說我要籠絡你?”邾晏目光挑剔,“又老又醜,肩背挺直不彎又有何用,琵琶骨又不好看。”

谌永安:……

邾晏:“谌大人到現在還不自辯,又是為何?是問題沒解決,還是解決了,也無用?”

谌永安沉默,看不出是被說中了,還是無話可說。

邾晏似乎也沒非要聽他說話,顧自道:“你丢的糧,銀,都在我那裏——數目幾何,你當清楚。”

谌永安眸色微變。

邾宴:“你若不願再管世事,不出來處理這批銀糧,我便将它們全倒了,花了。”

谌永安覺得不可思議:“你一個皇子,用這些東西威脅我?”

“可世間也唯有谌大人,一身正氣凜然,心懷天下,會受這樣的威脅,不是麽?”邾晏薄唇微掀,“我倒是希望谌大人別應這激将法,畢竟人性本惡,這天底下,哪裏有好人。”

谌永安認真看着六皇子,好像是第一天認識他。

邾晏:“我還知道更多的糧可以從哪裏來,更多的銀往哪裏掙,最近京城出了一個不世之才,谌大人應該還不知曉,如若應了我這局,真心跪我一跪,求我一求,我也可善心引薦你認識,看谌大人能玩出什麽花樣。”

谌永安:……

這位六皇子到底是在侮辱人,還是給人機會?

但有一點應該不會錯,六皇子不會騙他。

沒有人用這種方法騙人,圖什麽呢?

谌永安掀袍下跪,面色板正,言辭認真:“求六殿下引薦。”

“谌大人果然是妙人,”邾晏眯了眼,“日後千萬保持住,別讓我覺得無趣。”

谌永安沒去仔細思量六殿下在威脅什麽,他只知道他還是他,日後行走于陽光下,仍然不受任何人桎梏,不是任何派系的人,繼續認真做官,好好做好每一樁事,為國憂,為民思。

大才現世,國運之光,他如何還能頹廢下去!

從牢裏出來,邾晏沒回六皇子府,準備去‘不世之才’的莊子。

藍田回頭看了眼刑部大牢:“殿下睿智。”

賢才大都心高氣傲,脾氣秉性怪異,想折服為己用,就得用特殊方法。

“呵。”

回應他的,是六皇子一聲冷笑:“我只是想看笑話而已,人性多有趣,你說是不是?”

藍田:……

殿下繼續這麽別扭下去,早晚會碰到坎的。

果然,坎很快來了。

六殿下往城外沖的速度很快,越近來峰山,速度越慢,走近莊子的時候,馬都快停了。

藍田懂事,立刻建議:“也不知國公府小少爺好點沒有,殿下去看看?”

六殿下沒說話,依舊往前走,慢悠悠的,路過了溫阮的莊子。

藍田:……

“汪!”

黑狗還沖着他叫,比他還維護主人的面子,仿佛在說,主子的事少插嘴!

藍田:……

行,我的規矩都沒你這條狗熟。

以前這莊子想都想不起來,現在總想過來,總不能是莊子突然變的美變的好,吸引人了,心裏想嘴上不說,也不知殿下憋不憋的慌。

進了自家莊子,他看到六殿下的衣服:“去過公堂牢獄,血殺之氣太沖,殿下不妨換身衣裳?”

這次六殿下聽了,不但換了身衣服,還順便洗了個澡。

藍田:……

這想幹什麽,還用說?

見六殿下一副出門遛彎的樣子,他懂眼色的沒跟,咳嗽一聲,看了看黑狗,示意它跟上。

黑狗根本不用他示意,自己颠颠就跟上了。

此時天色已經微暗,不大方便不算熟的訪客上門。

一人一狗在山間小路漫步,先前是人帶路,很快變成了狗帶路,人跟在後面,也不知狗怎麽走的,慢悠悠就走到了溫阮莊子的牆外,還十分精準,牆內就是溫阮的院子。

黑狗先是四下望了望,聞了聞,才回頭看主人,沖着牆頭輕輕‘汪’了一聲,聲音非常小,跟做賊似的,生怕別人聽到,那意思——快點翻牆進去啊,還等什麽?

邾晏:……

見他不動,狗子急了,過來叼他的衣角,喉嚨裏發出低低催促聲音,那意思,有它把風還不放心麽,不會有任何人知道的!

可能實在盛情難卻,邾宴默了下,掀起袍角,一個縱躍,跳進了牆內。

他來的不巧,溫阮吃完藥,又睡着了,周遭非常安靜,除了溫阮的呼吸聲,什麽人都沒有,什麽都聽不到。

邾晏坐到床邊,靜靜看了溫阮一會,見他微微出汗,實在看不順眼那縷不聽話的發絲,替他抿到了耳後。

不知坐了多久,他到溫阮夢中呓語,是在叫誰的名字?

“……南……星……”

邾晏低眸,收回了手。

卻在半路被捉住。

少年握住他的手,輕輕貼到臉側,蹭了蹭,不知夢到了什麽,輕輕喚了聲:“哥哥……”

邾晏像被他頸側的溫度燙到,迅速抽回了手。

少年頭發汗濕,被子已經全部踢開,這才将将六月,夏日還長。

“這麽怕熱,夏天你可怎麽過。”

邾晏沒給人蓋上被子,冷酷的離開了。

這一覺溫阮睡得很好,可能出了一身汗,病情也大為好轉,精神的很,就是床邊……

“這是什麽?”

“不知道,”南星也很奇怪,“六殿下突然送了這套衣服過來,說是叫響雲紗,夏日穿來極好,涼爽透氣,他知道少爺怕熱?少爺跟他聊這個了?”

溫阮茫然的搖了搖頭。

他怎麽可能跟六殿下聊這個?多不知好歹交淺言深啊。

不過這衣料,怎麽那麽眼熟?這不是他叫霍二做的?

“嘿嘿嘿我來了我來了,裏面有沒有人!阿阮在哪,南星呢,茶給我泡上了沒?你霍二哥終于來了,快給我開門開開門,我知道你們都在!”

霍家二少霍煦寧,像一陣龍卷風,卷進了院子,又瞬間卷進房間,門被他推的,砰一聲撞到牆上再彈回,要不是本身質木料尚佳,這一下就得壞。

“我的小阿阮,阮阮寶貝,你還好麽!還記得你去年給我的方子,提點我做的響雲紗麽?當當當當——它做出來了,還被我狠狠割了一波大戶韭菜,超大筆進賬,你準備好收錢了麽!”

溫阮看了眼床頭的響雲紗衣服,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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