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你懂我
第57章 你懂我
秋日的風明朗幹燥, 吹到臉上并不鋒利,有一種柔軟的暖,空氣中有很多糧食的氣味糅雜, 還有一點泥土的味道, 在快馬掠過街巷人家時, 卷來絲絲縷縷桂花的甜香。
今日是中秋節, 月圓人圓, 想來入了夜,會是萬家燈火, 千丈紅塵。
溫阮見馬跑出了城門:“我們……去哪?”
“不是想去莊子上?”邾晏聲音融在風裏,有一點不真切。
溫阮:“你……知道?”
知道他想去莊子上?
邾晏:“你因何認為,我不會知道?”
溫阮:……
難道他說夢話了?不會吧,南星沒跟他說他有這毛病啊?
邾晏:“阿阮,我是你夫君。”
溫阮莫名有些臉熱,你是夫君又怎麽了,成親了就能為所欲為,什麽話都敢說了?
“駕——”
後面有急促的馬蹄聲追來,伴随着氣急敗壞的高聲大吼:“你們兩口子怎麽回事, 說好了的竟然先跑了,誰都不等我!”
是方小侯。
兩口子……說好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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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阮訝異, 前面三個字倒也算對,說好了,同誰說好了?邾晏?
邾晏擁着溫阮,本來騎馬速度并不算太快,怕他不适應, 結果方銳追上來,他雙腿夾了夾馬腹, 立刻提速,方銳還沒追到齊平,就又被遠遠落在了後面。
方銳氣的夠嗆:“簡王你不要臉!你竟然騎你家那匹最快的馬!”
邾晏慢條斯理:“有本事就追上!”
“好你等着的,今天我必得追上你,把我好兄弟搶過來我帶!”方銳哪經得起這激,立刻朝溫阮喊話,“阿阮別怕!簡王不敢不顧及你!今兒個我要是追上了,你就從頭到尾跟我坐,不準和簡王同席,夜裏不準同他睡,跟我一醉方休!”
溫阮:……
這哪跟哪兒啊?
方銳話還沒喊完:“你別不敢回話,簡王應了的!”
溫阮算是明白了,回頭看邾晏:“……你打賭?”
到底和方銳說了什麽亂七八糟的!
邾晏挑眉:“不可以?”
這眼神……
馬的速度方向還掌握在對方手裏,溫阮有點擔心自己的生命安全:“可以可以,您是王爺,您随意。”
“乖了。”
邾晏十分滿意,策馬奔騰,跑得更快。
溫阮:……
不過男人心裏大抵還是喜歡這種刺激感的,極速的向前,心靈的釋放,天地寬闊,任我馳騁,好像不僅視野,連心境都開闊了,前方再沒什麽可桎梏,沒什麽不可以打破,人生從來是自由的,只要自己能勇往直前!
他們很快把方銳甩在了身後,獵獵風中再聽不到方的聲音。
但……他們看到了馬車。
一列六輛,同樣的青軸玄布,同樣的霍家家徽,這是霍家标準制式的運貨車,一行六輛,最小的一個組織運行單位,霍煦寧霍二少并沒有安坐車內,而是坐在首輛上,親自駕車,慢慢悠悠,時不時往後面看一眼,像是在等人……
“喲,王爺,阿阮來啦?”
溫阮:……
得,等的就是他們。
“你怎麽也——”溫阮想打個招呼,奈何馬匹不受自己控制,風馳電掣掠過,他只能一邊說話一邊往後扭頭,話還沒來的及說完。
“阿阮你可別輸哦,”霍二少懶洋洋的揮揮手,閑适極了,不加入追逐賭局,但看熱鬧不嫌事大,打完招呼就沖着後面遠方喊話,“方小侯努努力!我這幾車好酒,可都是從我嫂子嫁妝裏分出來的,上好的酒,錯不了!”
溫阮難以置信,扭着頭大喊:“你要不要臉,關姑娘嫁妝你也敢坑!”
霍二少手揣在袖子裏,無奈嘆息:“那沒辦法,誰叫我嫂子疼我呢,我大哥都插不了手!”
溫阮:……
你說這話的時候收起你那一臉狐貍笑,還能像點真的!
霍二少見二人越跑越遠,怕聽不到,幹脆雙手做喇叭狀攏在嘴邊,氣沉丹田:“阿阮別輸哦——輸了要給我試新妝面的!”
溫阮無語回頭:“這個,你也賭了?”
簡王殿下沉默是金,沒有說話。
溫阮有點炸毛:“你知不知道霍家試新妝面是什麽意思,怎麽試的?”
霍家兩樣看家底的生意,一為衣,二為妝,對于妝面打造,妝品配合,霍家态度是非常認真,極致追求的,若要為新品新策劃試妝面,那必然是一整套,從頭發到腳趾,衣着配飾,全部要搭配,臉上的妝更是重中之重,美不美的先不說,要硬生生坐在那裏整整半天任其上下動手的!
對方沉默的時間過于久了,不太像讀不懂現下氣氛……
溫阮眯眼:“你是不是覺得……輸了也沒關系?你想看?”
邾晏:……
“是他們非要拉着我賭。”簡王殿下很懂得避重就輕。
溫阮氣結,我信你個狗!
“汪——汪嗚汪汪!”
說到狗,狗就來了。
細犬刀刀身形瘦長,四肢伶俐,跑的那叫一個快,直直沖着溫阮邾晏騎的馬奔來,眼睛黑亮,毛皮黑的發光,比起城內街巷,這種類似山林的路反而更适合它發揮,它踩這躍那,簡直要飛起來了!
“刀刀!”溫阮立刻忘了妝面的事,滿臉驚喜,“你也來啦!”
“汪汪!”刀刀歡快的跟他打招呼。
看得出來它很喜歡這樣跑,也很享受,但溫阮還是有點擔心,狗畢竟不是馬:“別再給它累着了……”
邾晏氣定神閑:“不會。”
“王妃放心吧!”後面藍田也在策馬狂奔,手裏還抱着琵琶,“刀刀跑累了屬下會陪着的!”
邾晏腿夾馬腹,狗和人都很快被抛下。
溫阮還在看着藍田懷裏那把琵琶:“你之前讓藍田回府取東西,就是為了拿你的琵琶?”
“不然?”邾晏一臉理所當然,“你答應過我,要聽我的琵琶曲,今日中秋,月圓人圓,天氣也不錯,堪撫一曲。”
溫阮:……
行,行吧。
一路瘋瘋鬧鬧跑到了莊子裏,正是下午天光,廚房卻已經早早忙碌了起來,炊煙不斷,燒的骨頭肉,炖的濃雞湯,拌涼菜的油辣子,特殊的椒麻香,一聞就是李月蛾的手藝。
這麽快就準備晚飯了?
連莊頭劉大海都帶着一群漢子過來湊熱鬧,送東西的,搭烤架的,在院子裏收拾桌椅的……一大堆人,自己這邊莊子的,簡王那邊莊子的,全部都有。
見溫阮到了,個個都來拜,吉祥話不要錢的往外蹦——
“賀少爺和簡王殿下新婚大喜!”
“感謝少爺賜五谷豐登,未來有繼!”
“有少爺在,來年必風調雨順,莊稼好收成!”
“月圓人圓,願少爺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溫阮也看到了混在人群中的南星,沒人比邾晏的馬快,他能在這,必然是提前一步先來了,這裏的一切,是他在盯着管着幹事的。
“這也是殿下吩咐的?”
怪不得他到溫國公府沒一會兒,南星就消失不見了,他落下的東西,還得邾晏這個王爺幫忙折回取。
邾晏:“今日,你會想這樣過。”
熱鬧的人,活潑的氣氛,真摯的笑容……
溫阮眼眶有些熱,他的确想這樣過。
中秋于他,本不是什麽特殊的節日,他從到這個世界的那一瞬間,就沒有家人,不存在團圓,往年也從未覺得孤寂,可今年……經歷的稍稍有些多,成親,皇宮危機,有令人不安的東西跳出來,讓他多了兩分脆弱,很想看到點真實存在的溫暖,他能碰觸到,屬于他的溫暖。
門口有馬車駛來,還沒停穩,洛林昌就撐着車轅跳了下來:“聽說今天有好酒,竟然不通知老頭子我?”
“你也知道你是老頭子了。”跟随他的腳步,好友谌永安也從車裏出來,不過他的姿勢就斯文多了,優雅富有書生氣。
洛林昌白了他一眼:“你懂什麽,酒桌無大小,反正小阿阮這裏房間夠多,醉了就睡,明日正好休沐! ”
溫阮早就聽洛林昌提起過好友谌永安,也早知谌大人品性,雖未見過,神交已久,如今見面,果然好人才。
二人過來行禮,跟簡王打招呼。
谌永安看到溫阮,笑問洛林昌:“這就是你常提的忘年交?果然好人品。”
“不只,”邾晏道,“本王曾答應過引薦你大才——”
谌永安微怔:“竟也是小少爺?”
他驚訝片刻,面露欣慰,若是如此,乃是大歷朝的幸事。
正如溫阮聽到過他的名字,也算私下幫了他,他更聽說過溫阮,這位小少爺自回京以來做的所有事……簡王殿下說的不錯,實為大才。
這兩位是朝堂之上沒有站隊的人,行動自由,且來的是溫阮的莊子,不是沖着簡王,他們很喜歡莊子上的氣氛,是和官場飲宴完全不同的風格。
寒暄了一會兒,方銳已經追了過來,胳膊裏抱着一壇酒,瞪邾晏——
“告訴你簡王,剛才我不是贏不了,我是怕你沖的太快太危險,再把我好兄弟給摔着了!”
簡王殿下面無波瀾:“哦,是麽,方小侯自洽便好。”
方銳說話就要往上沖:“你——”
霍二少來了,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好你個方小侯,竟然敢搶我的酒,還敢不等我!”
溫阮看着他髒了的花臉:“你這是……”
“看什麽看,你沒摔過狗啃屎啊!”霍二少面子挂不住,哼了一聲,“別以為你們贏了,妝面的事就作罷了,簡王殿下答應我了,只要我今日帶這些酒來,必把你抵給我一天,讓我從上到下給你試一輪妝!”
溫阮挑眉看邾晏。
簡王殿下早已別開頭,好像沒聽到這邊在說什麽,朝遠處扔了顆花生——
“嗚汪!”
這是黑狗刀刀最愛玩的游戲,打老遠就看見了,立刻狂奔過去,飛跳起來接,接是接住了,但也直接‘呸’了出來。
什麽破花生,硬度太低,抵不住它的犬牙,一咬就碎,裏面還沒有仁,全是沙土,這是顆殘疾花生!不能吃的!
刀刀不高興,歪着腦袋,黑眼睛直直瞪向主人——這是該扔給狗爺的東西麽!
雞飛狗跳,鬧哄哄的氣氛裏,天色漸晚,夕陽餘晖落下,不多久,便是月出東方,月輪皎皎。
一道道菜已經上了桌,李月蛾向來心有巧思,幾乎每道菜都取了個與月亮有關的名字,從涼菜到熱菜,從湯品到點心,每樣都很值得賞一賞,尤其那月餅,連模子選擇都是漂亮的刻花,印出圓圓的月亮,簡單的桂樹,和活靈活現仰頭望月的小兔子。
大家都沒進屋,就這麽在庭院裏擺開架勢,就着月色桂香,一句句祝酒詞,暢快歡宴。
不知誰起頭,在院中燃起一堆篝火,李月蛾竟然還提前腌制了雞兔乳豬羊排,搭上架子就可以直接烤!
方銳最喜歡這一出,立刻嚷嚷着要親手來,霍二少見不得他糟蹋東西,說這事自己最擅長,撸起袖子就搶着要上……
溫阮沒過過這麽熱鬧嘈雜的中秋節,但感覺還不錯。
琵琶曲,就是這時候響起來的。
邾晏在彈。
溫阮仍然不知道是什麽曲子,他在這方面一點天賦都沒有,可不影響他欣賞,美,都是共通的麽。
他看到邾晏月下盤坐的身影,墨發如瀑,肩正腰直,眉目微垂,睫羽靜長,人坐在月下,呈着清輝,竟不比月光遜色,有玉之謙潤,有光之剛芒。
再往下看,喉結仍然招眼,線條鋒利,存在感十足,撫在琵琶上的手指也很漂亮,修長有力,尤其指骨按在弦上重重一抹——竟讓人有幾分戰栗感。
這不是什麽簡王殿下,這是個男妖精吧……也太會了!
琵琶曲悠揚切切,萦繞在院子裏,大家一時忘了飲酒,全部側耳在聽。
“好美的風景……”谌永安閉了眼,“未曾親至,心向往之。”
洛林昌也手指一下一下,在小腿打着拍子,聲音輕輕的:“可不是麽,蒙韋儀那老頭終是錯過了,要不是家中老妻女兒外孫都在,他怕是忍不了,這酒,這曲……明日我非得好好笑話笑話他。”
方銳和霍二少不幹架了,連黑狗刀刀都乖乖趴在火堆前,不鬧不動了。
一曲畢。
邾晏按住琵琶弦,看向溫阮:“阿阮可知,這是什麽曲?”
溫阮:……
你怕不是在為難我。
“我……不懂樂理,半點天賦都無。”
邾晏微笑:“那就學着懂。”
溫阮:“可是……”
不想學,真的一點都不感興趣。
但看看四周,都是邾晏為他準備的熱鬧氣氛,怎好不領情,便按下去沒說。
是真的很熱鬧,沒什麽規矩束縛,所有人都在玩,李月蛾做完菜,也沒事了,帶着莊子上的小丫頭們拜月點香打絡子說小話笑話男人們,不亦樂乎,莊頭帶着漢子們劃拳喝酒,還帶小賭彩玩當場跳舞的,有什麽都不玩直接就拼酒的,還有扣骰子猜大小的……
南星玩的比較高級,除了猜骰子點數,還加上了卧底游戲規則。
邾晏看着藍田從不熟悉被坑,到一點點融入,全神貫注的玩,連主子都忘了伺候——
“這是你教的?”
“算是,”溫阮笑了,“村裏沒什麽娛樂,農閑無聊時,會逗逗南星。”
當然,他教的不僅僅是這些。
“南星算是我的學生。”
“學生?”邾晏看向李月蛾,“她也是?”
溫阮點點頭:“也算,只是認識她稍微晚了點,可能要多教幾年。”
他做的事,他教的東西,并未有意瞞着邾晏,或者說,從未有意瞞着任何人,邾晏自然知道:“你的東西,不怕別人學。”
溫阮:“我只怕別人學不會。”
邾晏:“就沒想過,若被惡人學了去——”
“那學會的好人不是更多?”溫阮從不在意這個,知識就是知識,不可能傳播前先分個好人壞人,歲月在長,人心易變,現在的好人不一定永遠都是好人,壞人亦然,“若防着這個,很難有好的未來。”
“我的兄長,也說過類似的話。”
邾晏垂眸,話音和着月光,有幾分傷感。
兄長?
溫阮并不覺得這個兄長指的是二皇子或三皇子,那就應該是……早已不在的人?
“太子殿下?”他試着開口。
邾晏卻并沒有回避,嗯了一聲:“我似乎學不會他的豁達。”
溫阮有點明白,邾晏這是在為自己的不長嘴道歉?
沒有辦法那麽坦蕩,有些事,就是很難說出口。
溫阮側臉融在月光裏,笑容很乖,很暖:“這樣沒什麽不好。”
邾晏:“會讓人害怕。”
“害怕也是一種力量,極具束縛感的力量,”溫阮道,“挺好的,只是可能要讓你遺憾,我不怎麽害怕。”
皎皎月光下,二人不再聊過去,只言當下。
邾晏:“師牧雲和方銳都認為,我的禮物不會讓你滿意,但我覺得你不會。 ”
“你指那具屍體?”溫阮笑,“倒沒什麽不滿意,我說過,殿下待我很好,我呈您的情。”
邾晏颌首:“阿阮向來大度。”
溫阮:“殿下也是,護過我那麽多次,我記得的。”
邾晏嗯了一聲:“以後還會護着你。”
“哇——南星打他!”溫阮突然坐直,看着不遠處南星和方銳的武力切磋,好像是游戲玩到了什麽關卡,需得肉博分個勝負。
邾晏想起方銳總是念念不忘會陣法的蒙面人,現下有幾分了悟:“這些是你教的?”
溫阮無奈:“殿下看我,像是會武功的人?”
邾晏搖頭。
“我們住的村子裏,有兩個退役的老兵,身有殘疾,做活不方便,我同南星商量過,有空就去幫忙做做活,兩個老兵不好意思,就指點南星武功,”溫阮手撐着下巴,懶懶倚在桌子上,“但他的步法策略,我有參與建議。”
他知道方銳會武功,但很少見他打架,現在看着看着,突然覺得這種大開大合的招式有點眼熟……
“小侯爺的武功,你教的?”
“談不上教,”邾晏用詞謹慎,“大約算一種影響?”
溫阮知道方銳家世代武将,如今老爺子就在鎮守邊關,便問邾晏:“你去過邊關,随軍打過仗?”
邾晏:“不太算,做過幾次先鋒,勝過幾場。”
許是這個話題,勾起了幾分聊興,邾晏問溫阮:“你可知,我們與北狄交戰,什麽時節容易贏?”
溫阮搖頭,除了音樂,他還非常不擅長軍事:“我只知,秋季是他們最為富足的時候。”
牛羊已然長肥,草植仍然興旺,是最不缺吃穿的時候。
“他們很喜歡這時節南下劫掠,”邾晏道,“除了為冬季儲備外,還有一點,軍備富足,他們的士氣會很高昂,若我們此時準備大征,往往不勝。”
這樣的話……
溫阮了悟:“春天會好些?”
邾晏:“春季反攻,大半會勝。”
那時豐富的食物已經沒有了,他們的女人和牛羊都開始懷孕,表面裝的再硬氣,心裏其實是虛的,只要大慶軍隊敢,就能勝。
溫阮想起早早就說要來,卻一直在拖的北狄使團:“你的意思是……使團有意拖延,是想給我們施加些壓力,握些籌碼?”
那就是要打一架了……
邾晏:“是。”
不知何時,他又開始撫弄手中琵琶,剛勁明亮,撥若風雨,仿佛在譜寫一幕大漠落日,長河孤煙。
所以得給他們個教訓……告訴他們,大歷不會由着他們來,對麽?
溫阮心有所悟:“你要親去?你要離開京城?”
邾晏按停琵琶弦,眸底有什麽東西湧了上來:“你猜到了。”
“你的曲子,”溫阮指了指他的琵琶,“雖不知是你撫的是什麽曲,但感覺曲子裏有向往,有懷念,有一往無前的野心……你好像不會停。”
說完,才發現邾晏眼神直剌剌,黑沉沉,像有什麽東西閃動……
溫阮:“我,我想錯了?”
“是我想錯了。你不懂曲子,也挺好,”邾晏盯着溫阮的眼睛,視線滾燙灼熱,“這輩子都不用去學,去懂。”
只要懂他就可以。
溫阮有點不明白:“嗯?”
邾晏垂眸,放下手裏琵琶:“此前我一直想找一把完美的琵琶,現在想,我該找的不應該是琵琶,是人。”
琵琶再好,能音弦通達,傳遞曲中所有,遇到不懂的人,仍然什麽都聽不出來,可如果有那麽一個人,聽不懂任何曲子,卻能聽懂他任意時候撥弦的心情……
最好只懂他,只懂他就可以,不用懂任何其他人,其他琴。
對方的眼神太燙,太亮,溫阮有些受不住:“別,你還是找琵琶吧,我不懂樂理,是真不會品評,聽不出指法技藝如何高絕。”
“好,阿阮說什麽,便是什麽。”
又一曲新起,沒有長河落日,沙場點兵的肅殺,反而有竊竊私語,像是在道別了。
溫阮便笑:“殿下只管放心去,我這邊很安全的,很多人都會照顧我。”
他果然聽得懂。
邾晏發現自己的手指竟然有些顫抖,幹脆停了琵琶:“藥丸也不能忘了吃。”
因為溫阮實在厭惡喝藥,總是想倒掉,邾晏專門去請老太醫換了方子,給捏成了藥丸子,一天一枚,省事又不太苦,溫阮勉強接受了。
“不會。”
“我這兩日會調九個暗衛到你身邊,你可能看不到他們,切記不可驅趕,随時讓他們跟着,明面上仍然以南星為主,”邾晏垂眸,“也不用管他們,他們吃住都會自己安排。”
溫阮怔了片刻:“你其實……也猜到了我會離開,是麽?”
邾晏沒說話,但再次響起了琵琶音,回答了他。
微風拂過,帶來桂花的香氣。
月圓人圓,團聚歡暢,沒人不喜歡相聚,沒人很喜歡離別,可有些事,總得有人去做。
正如邾晏會決定親去北地,不願自己家國被使團挾制一點,溫阮也因此次要開邊貿,早早和霍二少梁夫人聊過對策,酒方子制糖法全部都在緊鑼密鼓的試驗,他也得親去海邊一趟,把新鹽制出來。
邾晏要挫敗使團的銳氣,他便盯着使團的錢袋子,這一波,必不會叫對方得了好!
別人可能只會把這些東西挂在嘴邊,可他們,不是別人。
溫阮很想問邾晏,你是不是舍不得我?
可又覺得,這話似乎沒必要問,一切都太明顯了。
他察覺到了邾晏的靠近,他的眉眼,他的氣息,越來越近……
可他沒躲。
邾晏卻停了下來,用熾熱視線燒着他的唇:“等我們回來,嗯?”
這男妖精太會勾人,連聲音都又低又啞,配合着凸起的喉結,充滿誘惑,溫阮都不知自己怎麽答應的,莫名其妙說了一個字。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