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斷風青花(二)

第五章·斷風青花(二)

第五章·斷風青花(二)

眼下蒼茫,大雪紛飛,模糊了雙眼。遠處一堆人靠過來,看起來沒有頭目,像一支分散的軍隊。陳應闌和陳自寒兩人并肩站立于雪中,背後是漠北都護府的跟随軍隊,嚴陣以待。

“你們是何人?”陳自寒握住斷風,眯起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遠處那些人,語氣憤懑,道,“若非驿站使節,皆都退散!”

陳應闌看着那些人,身着灰褐色衣袍,袍上映着烈色綢緞,腰間佩的刀,刀身瘦小,尖頭彎刃,映着白雪,映着自己的雙眸。

“不。”陳應闌頓住身軀,道,“那是東廠廠衛!”

陳自寒:“他們來幹什麽?東廠廠衛不應該在宮內嗎?”

陳應闌比想象中還要沉着,他低垂着聲音,平複着思緒道:“那就是有人讓他們來的。”

這個人有兩種可能,第一種可能是母後召集東廠廠衛而劫路,而另一種可能便是東廠廠衛奉東廠督主魏德賢之令,目的是不讓他們感到晏都內部,來拖延時間,導致陳自寒和陳應闌都面臨着項上人頭德風險。

突然間,遠處一人沖鋒陷陣,繡春刀橫在了陳應闌眼前。就在同一時刻,陳應闌手中的青花劍出鞘,抵擋住繡春刀的攻擊,兩兵器相撞,“吱啦”一響,火花湧現。

那人蒙着半張臉,只露出一雙深邃的眼,細小如柳葉。他看着眼前的陳應闌,喃喃道:“卷刃。”随後繡春刀往前一挑,刀尖挑起陳應闌的腰帶,陳應闌眼疾手快,立刻後退一步,在空中轉了一個圈,穩穩落于那人身後。

“對。”陳應闌劃下劍鋒,劍尖指着地面,道,“正是卷刃。”

“你到底是誰?為什麽會用這麽久遠的青花劍?”那人握住繡春刀,一步一步朝着陳應闌胸膛前進,“你的劍法獨特,我們廠衛也和影衛戰了許久,這些劍法并不等同于其他影衛。”

陳應闌提拉着青花劍,劍尖垂地,劍身吹雪,他飛奔着朝那人跑來,接着,翻轉手腕,扭轉腰身,劍光流轉之時,朝着那人砍來。

這個動作身如飄雪,矯若游龍,速度驚人,直逼那人咽喉,随後劍鋒劃破那人的喉嚨,滾燙的鮮血濺在他的臉上,他看着那人最後猙獰的眉目,冷靜地道:“在下名為‘謝忱’。”

他拿過那人手中的繡春刀,一手持着青花劍,一手持着繡春刀,擊退一行複一行的人。他的肩膀被刀尖撕裂,鮮血流進衣服外,淌在雪地中,他卻感覺不到疼痛一般,依舊在揮舞着一刀一劍。

陳應闌的眼眸中也許只剩下一個“殺”字。

一旁,陳自寒手握斷風,劈斷一個廠衛的手臂,背後又襲來一個繡春刀妄想砍破他的後背。陳自寒感覺到了,但轉身為時已晚,繡春刀的刀尖越來越近,幾乎可以從眼睛戳到腹中。

就在這個時候,一道黑影從側邊襲來,刀戟相向,繡春刀與繡春刀相撞,随後陳應闌用另一只手握青花劍的手,劈斷繡春刀,接着繡春刀捅穿刀片,直直地、不帶一點拐彎抹角地捅入那人的心髒。

那人咳出一口血,身體不斷下墜,抽搐了幾下,便從刀身上滑落下來。

飛雪覆蓋荒原,雪地紅了又白,白了又紅,變化莫測。

陳應闌用繡春刀支撐着身體,跪坐于地面之上,氣喘籲籲。劉海沾滿風霜血水,捏在額頭處,格外黏膩。額角處被人砍破,流下來點點鮮血,堆積在地面上,形成一朵步生蓮。

剛才那一幕,陳自寒看在眼裏,記在心裏。心裏泛起一陣春潮,五味雜陳。他也許明白了,為何陳應闌不敢看鏡子中的自己,因為自從五年前,他就名為“謝忱”,是別人的劍,做別人的刀,護別人的周全。

漠北府軍殺死了一些東廠廠衛,但這遠遠不夠,因為東廠廠衛是殺不完的,他們越來越多,似乎把地方的也給召集過來了。目的很簡單,就是将陳應闌和陳自寒置身于死地。

良久後,陳應闌在風霜中站起身,身體發涼,卻強撐着自己,用青花劍指着面前步步緊逼的東廠廠衛道:“不論何人,不論鬼神,所踏入我所站的方寸之地半處,皆可殺!”

陳自寒看着陳應闌搖搖欲墜的背影,他的身影突然變得渺小,風雨飄搖地陷進這蒼茫荒原之中,格外醒目,格外靓麗。

剎那,天地間突然連地拔起一根根細密的線,在空中盤織起一個巨大的樊籠,朝陳應闌扣下來。

陳應闌注意力集中在面前的東廠廠衛中,壓根看不見頭頂上的樊籠。就在東廠廠衛正要揮手擡刀之時,樊籠悄然而落。

陳自寒心道“不好”,連忙站起身,握住斷風,嘶吼一聲,自上而下,劈開了那由一根一根的線所構成的天羅地網。陳應闌會意一擡頭,知道自己入了套,随後轉過身,卡緊陳自寒,把他放入車內,自己驅駕勒馬,飛奔沖出東廠廠衛的圍困。

那些人依舊在身後窮追不舍,一柄飛刃,擦過陳應闌的發絲,削斷了一縷。馬兒緊急停下,陳自寒早就坐在車棚頂上,望着身後。

陳應闌也跳上去,背靠着陳自寒。

“有人暗襲。”陳應闌不緊不慢地道。

“對。”陳自寒道。

陳應闌:“你還趕得上時間嗎?你要趕不上時間,這裏就交給我。”

陳自寒看着眼前的人,一片枯葉落在了他的頭發上,陳應闌好像沒有注意,沒有知曉,依舊自顧自地說。陳自寒卻略微擡起手,捏住了枯葉的一角,将枯葉剝落下來。

那一刻陳應闌心跳漏跳了一拍,看着眼前的陳自寒,內心一陣溫暖,但終究被冰天雪地埋沒。

“這件事我會上報給朝廷,但我不會讓你只身奔向苦海。”陳自寒望着眼前人,兩人一時間相顧無言。

随後兩人并肩站立在車篷上,望着下面的重重東廠廠衛。陳應闌一手裹挾着繡春刀,另一只手把持着青花劍,以蹲立的姿勢在陳自寒旁邊,陳自寒也握住斷風。車下的人和車上的人都不敢輕舉妄動,這時,一個飛刃再次襲擊陳應闌,卻被繡春刀擋住,裂成兩半。

就在這麽一瞬間,車下的廠衛一陣騷動,一行人爬到車篷上,兩人就跳到樹上,抖落了一層雪,鋪蓋在廠衛身上。

廠衛用繡春刀劃破細雪,再次滑向陳應闌。陳應闌用青花劍擋住,而後用繡春刀直擊其腹部,刀尖穿透身體、毛孔,鮮血四方濺起。陳自寒躲過繡春刀的攻擊,用斷風劈斷刀刃,砍過那人的頭顱。

而後,陳應闌跳下樹,落于地面,兩處各有廠衛襲來,陳應闌探開雙手,各自握緊手中刀與袖中劍,目觀兩路。

看準時機,猛然跳起來,而後落于兩個人時候,胸膛涼意習習,青花劍捅破那人的胸膛,另一個人從身後朝陳應闌砍來。

陳應闌連忙抽出青花劍,連帶着繡春刀一起捅過去。

那人身法極好,躲過青花劍的掏腹攻擊,繞過繡春刀的插心突襲,從口袋中掏出三柄飛刃,朝陳應闌扔過來。

飛刃帶出三根又細又長的線,得虧現在天色早暗,明亮的細線在暗夜裏格外清晰,陳應闌朝空中扔起青花劍,發現根本劈砍不了細線,因為甘州影衛的劍,并不如漠北的刀攙雜着血雨腥風般那麽鋒利,反倒因為運劍輕盈,質量并不重視。

青花劍不如斷風刀。

于是,他幹脆踩着車篷再次掠向樹梢,細線同樣砍斷了巨樹,陳應闌知道自己寡不敵衆,便大喊道:“陳驚闕!”

接着,斷風刀穿透掉落下來的枝葉,砍過一根根細密的線,那人往後一躲,卻撕裂他的面罩,一雙明朗的眉目映入眼簾。

“你是誰?”陳應闌跪坐于地上,道。

那人看起來和陳應闌長得有幾番相像,冷笑了一聲,道:“荊青雲。”

他招招手,示意地東廠廠衛退下,道:“這邊已經用不着你們了。”待東廠廠衛都退下,荊青雲繼續道,“今日我們不打不相識,也算是一種緣分。”

整個樹林裏只剩下陳應闌、陳自寒和荊青雲。

“不對。”陳應闌繼續道,“東廠督主依舊是魏德賢,朝野上下,從未聽過‘荊青雲’之名,你究竟是誰?”

荊青雲:“我确實是荊青雲,謝大人說的沒錯,東廠督主依舊是那個老不死的玩意。但你忘了,你不過是區區一介甘州營的影衛,朝廷真正變成什麽樣子,你一概不知。你只知道用你舊日舊時的思想,來根據推理,這是落後的。”

斷風“咯咯”作響,陳自寒再次砍向荊青雲。荊青雲卻後退一步,揉揉頸骨道:“我今日打累了,從早上給你們打到晚上,我不想再打了。”随後,他睜開眼睛,略微泛紫的瞳孔,同樣是飛散的劉海,“我知道你是誰。陳府軍可不要沖動,我現在累了乏了倦了,我的飛刃也扔完了,無聊至極。”

陳應闌盯着荊青雲沒有說話。眼前的兩人都長得格外相似,只不過荊青雲眼角處多了一顆小痣,氣質也如陳應闌不同。他是桀骜不馴,放浪不羁的,陳應闌則更顯得沉穩珍重。

在荊青雲身上,陳應闌看到當年的自己。同樣是桀骜不馴,放浪不羁,不管天高遠闊,又或是江海四沉,都是如此。

“我是一名刺客。”荊青雲道,“奉東廠之命,來收你們人頭的。”

陳自寒:“我們?”

荊青雲道:“正是,陳府軍和謝大人的頭顱。”他嘆了口氣,略微惋惜地道,“不過可惜的是,規模太浩大了,被你們早就發現了。但是呢,你們肯定會問我,沒有完成刺殺任務,還被人‘活捉’,我以後該怎麽辦。”

陳自寒:“哦,那你以後該怎麽辦啊?”

“給你們叨叨完,我就自///殺了。”荊青雲見兩人都沒說話,眼睛轉了一圈,雙手抱臂道,“不過要是你們願意将我殺掉,也不是不可以,因為東廠督主會追殺我的,我的命太爛了,為了人頭和懸賞拼命,根本就活不久,死後也終究不見天日,不入輪回。”

說罷,他慢慢走到陳應闌面前,奪過他手中的繡春刀,橫上自己的脖頸,道:“不如你殺死我吧。”

陳應闌:“......”

荊青雲突然瞳孔睜大,嘴唇顫抖,如同發了狂一樣,大聲地道:“那就殺死我吧!!!”

突然間他握住繡春刀,喉嚨處卡上一道紅印,但傷口不深,想起來大概也是荊青雲最後忍心不下罷了。但也因為過度勞累,傷痕累累,最終倒在了地上。

“怎麽辦?”陳應闌無聲地看着荊青雲,心想,他躺在這裏會被禿鹫啃食而死,會被凍死,反正橫豎早晚都是死。但是荊青雲若是跟着兩人一路,便不會死,甚至陳應闌還打算利用荊青雲問道關于東廠督主的一些事情。

随後,陳自寒如釋重負地嘆了口氣,道:“上馬,找最近的驿站,暫時休息。”

車篷算是壞了,整個車都散架了,如同白骨累骸一般堆在地上,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座屍山血海。馬兒同樣如此,毛發血紅,腹部還有青灰色的凍瘡。

陳應闌問道:“馬還能走嗎?”

“诶!”陳自寒嘆了口氣道,“感覺走不了太遠了——來,謝忱,上馬,和我一起。”

陳應闌目光動容片刻,随後将荊青雲綁到陳自寒背後,荊青雲躺在馬尾部上,中部和前部坐着陳應闌和陳自寒。

“做好了?”陳自寒望着身前的陳應闌,陳應闌的身體太冷了,就像是一塊毫無生氣的冰,陳自寒道,“你身體好冷。”

肩膀上一熱,陳應闌靠着陳自寒,目光微微眯起,渾身發抖。陳自寒料到不對,勒住缰繩,馬的速度減慢,陳自寒騰出一只手,撫摸了一下陳應闌的額頭,滾燙至極,估計是在雪地裏着涼了,又身負重傷。

陳自寒焦急地道,“謝忱,你發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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