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閑談

第36章 閑談

用過了晚膳,兩人分別漱了口,又淨了手。

屋外的雨還在下,又緊又密,但雷鳴已止。

蘇禦随手拿起顧夏之前看過的書本翻了起來。

顧夏見狀忙道:“爺,您拿錯了,這是妾身的……話本子。”

“不能給我看?”蘇禦挑眉問她。

顧夏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您也會看話本子?”

像他這樣的人,看的不該是兵書,或者《史記》、《論語》之類的書嗎?

蘇禦将本子放下,招招手讓顧夏到他身邊:“這樣的書對于讀書人來說是禁書,但對我來說不是。”

顧夏依言坐了過去,好奇地看着蘇禦。

蘇禦将她抱在懷裏,含笑繼續道:“對于大部分讀書人來說,書本存在的意義便是顏如玉和黃金屋,他們靠讀書來掙前程,可書本的存在并不單單是為了某個人的前程,書就是書,更沒有所謂的禁書。”

蘇禦這樣的說法可謂深得顧夏的心,她從不覺得話本子上不得臺面。

猶豫了一下,顧夏也開口道:“妾身也是這樣想的,聖人之書用以立身骨,野史游記看了長見識,醫藥蔔筮之書是學本領,至于話本子則教人情愛世故,各有各的用處,書都是好的。”

蘇禦定定看着顧夏,看着看着就笑了。

他很享受夏夏對自己毫無保留的信任。

猶記他第一次來梧桐院時,她拘束的很,無論說什麽做什麽,都是規規矩矩的,不敢有絲毫怠慢。可現在就不一樣了,她顯得放松多了,也敢在自己面前說心裏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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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見你有很多話本子,都是怎麽來的?尚書府裏應該沒有這類型的書才是。”

顧夏颔首解釋說:“最開始是姨娘尋來的,後來是我自己買的。”

“你姨娘怎麽會想着給你尋話本子?”蘇禦好奇道。

顧夏想了想,道:“那時因為一些緣由,姨娘不能同我親近,我的狀态也不好,怎麽都打不起精神,姨娘就尋了些書給我看。也不全是話本子,游記、雜談,甚至還有輿圖和連環畫,雖然都是雜書,但內容很是風趣,細細想來也頗有哲理。”顧夏說着,又笑了起來,“我那會兒認的字不全,為了看明白書上的內容,還厚着臉皮偷偷請教了長兄好幾回。”

“顧嘉琪,他對你好嗎?”

“也說不上好不好吧,長兄平常都住在前院,我很少能跟他碰上。”頓了頓,顧夏補充了一句,“長兄是個很體面的人。”

蘇禦又問了顧夏一些別的問題。

比如以前在尚書府都做些什麽,每日幾時用膳,幾時向長輩請安,每月又能見幾回顧尚書,等等,都是些瑣事。

那些她三緘其口,試圖含糊過去的話題,諸如為何她不能與自己的姨娘親近,顧嘉琪是體面人又是何意。

蘇禦反而沒有問。

她三緘其口,顯然是不想多說。

她既不願告知,那他便也不問,他可以自己去查。

況且這些看似無關痛癢的瑣事裏,也蘊藏了很多信息。

幾時用膳,幾時請安,每月見顧雲之幾回,都關乎她在尚書府裏的地位。聽她所言,她在尚書府裏的處境遠比他想像中的還要更差一些。

長安之前查探到的關于她的事情,果然是經過有心人特意變造的。

她在尚書府裏過得遠不如一般的庶出小姐。

蘇禦閉了閉眼,他不想讓她看到自己現在的眼神,怕吓着她。

關于她的一切,他再不會大意分毫。

原先因為顧盼主動示好,再加上閻王斷之事,他将調查的重點都放在了李清姿及其子女和顧雲之身上,因而忽略了顧夏,甚至錯放了齊星禮。這次若非有張幼娘,只怕他已錯過這最重要的信息,也無從知曉顧夏這些年所受的冷遇。

姑母肯定了齊星禮的身份。

周叔也查實了顧盼的身體,她健康得很,一點毛病也沒有。

種種跡象顯示,他的夏夏,或許才是導致如今局面的關鍵人物。

李清姿的計劃因夏夏而受阻,甚至到了不得不犧牲自己最引以為傲的大女兒的地步。

李清姿,她究竟在盤算什麽?

定遠侯府的勢力又伸到了哪裏?

林允南到底是誰?

這些,都是他目前必須要查明白的事。

長安已領命調查數日,想來很快就會有消息傳回。

燭火昏黃,輕輕搖曳。

蘇禦不着痕跡地轉移話題道:“今日可還覺着腰酸?”

顧夏本來還在疑惑他為何要突然問自己以前在尚書府裏的事?

雖然都是些瑣事,可他問得這樣細致,顧夏難免多想。

然一聽他再次提起腰酸,顧夏當即就顧不得其他了,面上泛起紅霞,小聲地說道:“不……不那麽酸了。”

意思就是還有些酸。

蘇禦失笑,故作不解:“你臉紅什麽?我只是關心問問而已。”

“……”顧夏氣憤地拿眼瞪他。

蘇禦見狀更開懷了,聲音裏都勾着笑:“這是聽懂了?很有進步啊。”

一句話,更是說得顧夏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她那方面的經驗都是從他身上來的,她能懂這些,怪誰?

沉默了片刻,顧夏默默轉過身不理他了。

這是生氣了?還是不好意思了?

蘇禦把她轉過來,面對着自己:“好啦,都是我的錯,我不該逗你。”

是好言好語的語氣,顧夏一聽就心軟了,開口想說話,可張了半天嘴,愣是沒說出半個字來。

蘇禦覺得她可愛極了,大笑着将她抱進懷裏。

“聽朱嬷嬷說今日容華院賜了好些東西給你,你去謝恩了?”

顧夏一怔,随即點了點頭:“世子妃賞賜了好些補品給妾身。”

蘇禦淡淡嗯了一聲,又說:“下次無論她送什麽過來,你都不必去謝恩,她給的東西讓朱嬷嬷收着便好,你不要碰。”

顧夏又是一怔,猶豫了一下,還是沒忍住問道:“爺,您跟她……”

蘇禦專注地看着顧夏,見她小心翼翼的,便擡手撫了撫她鬓邊的頭發,輕聲道:“我跟她……夏夏,我不想騙你,可有些事,我現在還不能告訴你。”

不是所有的秘密都适合傾訴,顧夏最是明白這一點,至少她不會像其他人透露慈恩寺那一旬的際遇,包括蘇禦,不。

或許——特別是蘇禦。

顧夏看着蘇禦,乖巧地點了點頭,那雙眼沉靜通透,仿如一泓秋水。

“妾身曉得了。”她說。

“除了這事兒,今日可還做了其他什麽?”蘇禦溫柔地握住顧夏的手,輕聲詢問道。

“妾身今日還寫了三張字帖,每一張妾身都很滿意。”顧夏說着,擡手捂着嘴,小小地打了個哈欠。

“可是困了?”蘇禦本想讓她拿字來給自己看看,見她如此,便道:“時候也不早了,早些歇息吧。”

顧夏其實并不困,她昨晚休息的好,白天睡得也足,她都不知自己怎麽會突然打起哈欠的,真是太丢人了!

“那妾身伺候您洗漱吧。”顧夏順勢接道,說完,也不等蘇禦反應,便逃也似的到外間吩咐丫鬟們備水。

蘇禦哪裏看不出她是在害羞?卻也不戳穿她。

他喜歡看她這般不受拘謹的模樣。

欲望太多的人就像路邊的水池,泥沙俱下五毒俱全。而她的夏夏,是清風,是朗月,随性明澈,拂人心脾。

蘇禦起身準備去淨房的時候,看到了顧夏放在窗邊桌上的針線笸籮,純白色的內衫就擱在裏面。

衣衫還只是大概的輪廓,蘇禦上前把衣衫拿在手上。

他想像着顧夏靠在窗邊一針一線縫衣裳的模樣,青蔥一樣的手指在潔白的布料上翻來又覆去……

定然十分好看。

其實像瑞王府這樣的皇家,又豈會缺少內衫?只要吩咐下去,明日就能收取一整個包袱的內衫。

可顧夏親手做的,意義不同。

母妃以前也常給父王縫制貼身穿的衣服。

父王說,母親做的衣衫,他穿着特別踏實。

蘇禦也想試試那種飽含妻子心意的踏實感覺,于是他開口問顧夏要了。

這件衣衫雖然不是顧夏自發為他做的,可蘇禦已經很滿足了。

第一件是他提的,将來的第二件,第三件……都将會是她自願為他而縫。

他有信心。

蘇禦正欲将沒做好的衣衫放回去,又看到了下邊放着的香囊。

是靛青的料子,這樣的顏色應該不是她自己用的……

她竟連香囊也做了。

蘇禦仔細再看,發現上邊繡的是燈籠。他笑了起來,将東西都重新擺好,轉身去了淨房。

夜漸深沉,兩人都洗漱好躺下,吹熄了床頭的燈盞。

蘇禦很守信,說了這幾日不做便當真沒有碰她。

他只是抱着她,兩人相擁着入眠。

顧夏起初不大習慣這樣,怎麽也睡不着,後來次數多了也就習慣了,聽着對方沉穩有力的心跳,睡得十分香甜。

這次睡下沒有多久,她又醒了,還是被痛醒的。

小腹一抽一抽地疼,下身也濡濕了一塊。

不會是……

顧夏忍着痛算了一下時間,她的小日子還真是這個時候。她以往來月事都不會腹痛,今日怎地痛得這般厲害,難道是因食了螃蟹的緣故?

帳子裏一片漆黑,蘇禦睡得正沉,一只手還搭在她的腰上。

這樣的事情,還是不要驚動他了。

顧夏猶豫了一會兒,小心地挪開蘇禦的手,悄悄坐了起來,再從床腳爬下去。

蘇禦睡得不沉,顧夏剛一動,他就醒了,見她不想吵醒自己,便也沒有出聲。

他當她只是想解手。

待眼睛稍稍适應了黑暗,顧夏從桌子上找到火折子,去了淨房。

點亮淨房裏的燈,顧夏檢查了一下褲子,果然是來了月事。她又提着燈回到房間,打開一扇衣櫃的門,她的動作很輕,但還是發出了聲音。

“怎麽了?”蘇禦坐了起來,走到顧夏身邊,接過她手裏的燈。

“您怎麽起來了?”顧夏被吓了一跳。

“你在做什麽?”蘇禦又問了一遍。

“妾身月事來了,起來換條褲子。”顧夏低着頭,說得很小聲。

原來……

“可是吃了螃蟹的緣故?”

顧夏忙搖頭否認:“妾身的小日子正好就是這兩天,跟螃蟹無關的。”

蘇禦依舊皺着眉,螃蟹性涼,女子本就不宜多食,她又正好這時候來月事:“我給你提燈吧。”

顧夏很不好意思,雖然該看的不該看的都被看過了,可那種時候是一回事,要她當着他的面換亵褲……那怎麽行!

“您既然醒了,妾身把燈點上就好,不用提的。”顧夏委婉地拒絕。

“那好吧。”蘇禦心下嘆息,面上仍舊柔和道:“燈我來點,你先去換衣衫,夜裏涼。”

“嗯,點好燈,您就先回去睡吧,不用等我。”他明日還要早起,顧夏不想鬧他。

“好,你快些去。”蘇禦淡聲,她的面色有些白,烏發淩亂,眉頭也輕微地皺着,仿佛正在承受什麽不适。

他不想她這時候還顧着他。

聽他應下,顧夏拿着亵褲去了淨房。

約莫過了半盞茶的時間,顧夏才整理幹淨,換了新的亵褲出來。

喜兒不知何時也到了屋裏,見她出來,忙将手裏的一碗紅糖水給她喝下。

顧夏喝了紅糖水,覺得舒服了很多。

喜兒又伺候她漱了口,才将人扶上床。

蘇禦在床上躺着,顧夏上床後,他就将人抱進懷裏,滾燙的大手溫柔地替她揉着小腹。

一陣一陣地抽疼竟真有所緩解。

“爺,妾身好多了。”

蘇禦嗯了一聲,說:“下次疼,記得跟我說。”

他是怎麽發現她疼的?顧夏身子一僵,但很快就放松下來,擡起手輕輕覆到蘇禦的手上,輕聲說:“好。”

蘇禦手一頓,半晌再看她,卻發現她呼吸均勻,已經睡着了。

待眼睛慢慢習慣帳子裏的幽暗,蘇禦看到了顧夏微微彎起的唇角。

是做什麽美夢了嗎?

如今你的夢裏可會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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