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轉變
第37章 轉變
小日子到了,顧夏就不大愛動彈,再加上外邊天氣不好,她索性也不出房門了,簡單地用過了早膳,就坐到了羅漢床上,一針一針地縫起了昨日已做了一半的內衫。
顧夏的繡工極好,衣衫的邊角被她縫得整整齊齊,一點線頭都沒有留下,摸起來也沒有任何刺癢的觸感。
朱嬷嬷端着一碗羹湯走進的時候,顧夏正專心致志地翻着繡樣的冊子。
瞧着她比平常蒼白不少的面色,朱嬷嬷心疼道:“主子,您歇息歇息,喝碗紅糖銀耳羹潤潤喉,奴婢稍待讓人多送兩個炭盆過來,就放窗邊,再将窗子打開,能透氣些,您也能看得更清楚些。”
這樣的安排極妥。
“還是嬷嬷你想得周到。”顧夏笑着放下冊子,擡手接過銀耳羹,“你有心了。”
朱嬷嬷聞言也笑了:“縫衣衫可是個細致活兒,做多了難免傷眼,若非這是您對世子的一片心意,奴婢還真想自個兒幫您做了。”
“我做的不多,不打緊的。”顧夏說道,她舀着碗裏的湯羹,琢磨了會兒,開口尋問朱嬷嬷道,“衣衫已經縫合好了,我打算在衣襟上邊繡點花樣子,你覺得繡個什麽花樣好?”
“內衫上的花樣無需繡得太繁雜,奴婢覺着雲紋就很不錯。”朱嬷嬷建議道。
顧夏本也打算繡雲紋的,但又想着是否過于簡單了,所以一直猶豫不決,聽朱嬷嬷這樣說,當即便下定了決心。
——就繡雲紋了。
見她已有成算,朱嬷嬷也不多言,只靜靜站在一旁,等着顧夏喝完湯羹。
銀耳羹被熬煮得稠稠的,裏頭紅糖擱得很足,喝下去感覺又熱乎又柔和,把腸胃都熨軟了。
一碗熱熱的紅糖銀耳羹下肚,顧夏精神了很多,臉色也紅潤了不少。
朱嬷嬷接過空碗,猶豫再三,還是勸道:“雖說女子每月都有這麽一遭,可主子您也不能大意,萬不能累着自己,這衣衫不着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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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夏笑着嗯了一聲,說:“你放心吧,我曉得的。”
朱嬷嬷是個懂分寸的,話說到了,也就退下了。
不多時炭盆就送了過來,東邊的窗子也随之被推了開。
窗前不遠的地方就是後院的那片紅梅林。
屋外還有些毛毛雨,細雨如絲,淅淅瀝瀝,林子裏的梅花被雨水浸出別樣的鮮紅,遠遠瞧着,就像是燒在冬雨裏的一場豔火。
驚心動魄。
顧夏在喜兒地伺候下加了件鬥篷,又讓小葉将針線的位置挪到窗前不遠的一張桌案上,這地方算是個小拐角,吹不着風,光線也更亮一點。
喜兒看着眼前五顏六色的各種線,只覺得頭昏,她對女紅可謂一竅不通。
小葉昨日就看出喜兒的生疏了,主子做衣裳的時候,她根本派不上用場,以至小葉來來回回忙了一上午。
本就心中有氣,眼下再看喜兒這般,小葉再也忍不住內心的鄙夷,一臉嫌棄地瞪了過去,一個丫鬟居然不懂女紅,真是丢人。
喜兒只當自己沒有看到,關切地尋問顧夏道:“主子可要再休息一會兒?您方才一直低着頭,可要奴婢給
您按按,松快松快?”
顧夏看着手中已經縫好的衣衫,搖了搖頭,她這會兒勁頭足,手也順,若是停了再弄,只怕就沒有這麽好的手感了。
打定主意,顧夏讓小葉将崩子拿過來,把衣襟那塊崩起來,一針一針地往上面繡花樣。
朱嬷嬷說得很對,內衫無需做得太花哨,所以顧夏只在衣襟處繡上最簡單的雲水紋,她選得還是與布料同色的線,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瞧着一點兒也不打眼。
繡好一朵雲紋,顧夏将繃子解開,展開衣衫看了看,效果很是喜人,她非常滿意。
活兒做到一半,外頭又有小丫頭隔着簾子通傳,說是绾寧郡主過來了。
顧夏十分驚訝,外邊還下着雨,郡主怎麽這個時候過來?
短暫的思索後,顧夏心裏也有了底,郡主應該是過來道謝的。
如此身份還這般懂禮,不怪今上那般縱容她。
又沉吟了會兒,顧夏擱下針線,吩咐小葉收好,又讓喜兒去前院把郡主請到後院來。
若是以前,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顧夏會規規矩矩地去前院見人。可她已經下定決心要好好同世子過一輩子,那她當然不能同他的妹子生分。況且郡主性子飒爽,與人和善,顧夏也是真心喜歡她。
所以她想試試看,看能不能同她交上朋友。
這時候,蘇绾寧已經在前面的廳堂裏坐下了。
朱嬷嬷給她奉了熱茶,站在一旁,含笑同她說着話。
“這麽說來,嫂嫂是接受哥哥了?”蘇绾寧放下茶盞,很是驚奇道。
“奴婢瞧着确實如此。”朱嬷嬷笑着說,見郡主依舊滿臉不敢相信,朱嬷嬷含笑再道,“依奴婢之見,這一回主子應該會主動請您去後院相見。”
蘇绾寧還是懷疑。
這也太快了吧?明明她上次過來,嫂子還是一副中規中矩的模樣。
可朱嬷嬷一向妥帖,不會無的放矢,她既這樣說了,那必然是有道理的。
蘇绾寧眨了眨眼,一時也不知是該感慨自家兄長的情路太過平順的好,還是感嘆自家嫂子太過好哄的好。
“他們上元出去都做什麽了?”蘇绾寧試圖探聽。
朱嬷嬷聞言簡直哭笑不得:“這……奴婢也不知情啊。”
“你就沒打聽打聽?”
“主子的事情,我一個做奴婢的怎好過問。”朱嬷嬷很是無奈。
蘇绾寧嘆了一聲,內心頗有些忿忿不平,哥哥實在太好運了!怎麽就被他尋着嫂嫂這麽心軟又好看的姑娘了。
她沒有看錯,嫂嫂果然很對她的胃口。
蘇绾寧是極幹脆利落的性子,最是見不得旁人在感情一事上拖泥帶水。
當斷不斷,這不是耽誤人嘛。
嫂嫂就很幹脆,喜歡就是喜歡,接受就是接受,大大方方,毫不扭捏。這點跟她很像,她們都是下定了決心就會勇往直前的性子。
想到自家兄長在感情上瞻前顧後的樣子,蘇绾寧忽然有點嫌棄起蘇禦來。
怎麽辦?突然就覺得哥哥配不上嫂嫂了。
嫂嫂應該還不知曉自己是因為哥哥的算計才成為他的妾的吧?
不然,我告訴她?給哥哥的情路添點阻礙?
嗯……還是算了,畢竟是親哥,還是盼着他點好,否則自個兒的日子也不好過。
但這一事實始終存在,也總會有戳破的一天,這世間沒有永遠的秘密,只盼當嫂嫂知道哥哥的行徑時,已對哥哥有了足夠的感情。
這般想來,哥哥的情路也不算平順了,都是他自己作的,活該!
蘇绾寧正感慨着,喜兒走了過來,微笑着請她去後院一敘。
蘇绾寧怔了一下,下意識轉頭去看朱嬷嬷,竟真被她猜準了。
雨絲淅瀝依舊,雨霧迷濛如輕紗。
蘇绾寧打着傘,跟着喜兒一路走到後院的東側間外,才看到了顧夏。
顧夏站在門前相迎,清風吹拂着她的發絲,她整個人看着腼腆又柔靜。
顧夏剛剛彎了膝,就被蘇绾寧扶起:“你下回再這樣多禮,我可就不敢來了。”
“成,這是最後一次。”顧夏也爽快地說道,“我保證。”
微微彎起的一雙眼,晶亮純粹得如同明媚春光下,一眼就能見到底的淺溪,蘇绾寧直直對上顧夏的目光,也深刻地感受到了她的不同。
哥哥可真有本事,居然能叫嫂嫂笑得這樣好看。
“先進屋吧,外面冷。”顧夏側身請了人進屋。
蘇绾寧對屋裏的布置很感興趣,興致勃勃地轉了兩圈,才到位置上坐下:“你這屋子,無論看幾回,我都覺着舒心。”
顧夏含笑請她用茶點:“這杏仁酪不錯,甜而不膩,十分滑潤,你嘗嘗。”
至于屋子的布置……顧夏住進來時就是這般的,她至多只是往上邊添了些小玩意兒,實在不好居功,只說:“我也覺着這屋子布置得好,整個梧桐院的布局都很唯美,也不知是誰的手筆。”
“這就得去問匠作監了,整個瑞王府都是他們負責督造的。”蘇绾寧随口接了一句,見顧夏好奇地看着自己,念頭一轉,笑道,“無論是誰造的,這其中都有哥哥的功勞,這屋子是哥哥親自給你挑的,也是他特地找人修葺的,很多擺件都是從他私庫裏取的。”
這是明晃晃的打趣了。
話畢,蘇绾寧好整以暇地看着顧夏,本以為會看到小娘子臉紅害羞的模樣,不想對方竟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毫不避諱地回視着自己,眉梢眼角都是溫柔:“原來……他竟這樣用心,在那麽早之前。”
她的聲音裏,有坦然,有悸動,也有對自家兄長的一種熟稔,這讓蘇绾寧不由得再一次羨慕起蘇禦的好運來。
作為一母同胞的兄妹,哥哥這樣好運,她這個做妹妹的運道應當也不會太差吧?
再一想母妃最近一直張羅着要給她相看……
等下回去定要同母妃好好說說,她的夫婿她要自己挑!
吃過了甜點,顧夏又讓小葉上了兩杯解膩的熱茶。
屋外雨勢依舊,瞧着是會下一整日的樣子。
“你怎麽會雨天過來?”顧夏語氣熟稔地同蘇绾寧閑聊,“可是有什麽事?”
蘇绾寧搖了搖頭:“雨天不好出門,我一個人待着也無聊,就過來找你聊聊天,順道謝謝你之前給我捎的禮物,我很喜歡。”
“你喜歡就好,只是些小玩意兒,都是我随意挑的。”
“所以才說夏夏你眼光好呀,随意挑選的東西都這麽符合我的心意。”蘇绾寧端起茶盞,輕抿了一口茶湯,再對顧夏道,“對了,我還給你帶了謝禮過來。”
顧夏一怔,笑說:“你讓我不要跟你見外,你自己卻還同我這樣客氣。”
蘇绾寧瞥着她唇角那抹溫雅的笑,也跟着一笑,說:“以後我再不會跟你客氣了,不過這次的謝禮我已經準備好了,你就接受吧。”
她都這樣說了,顧夏只得應下,并好奇地打量起绾寧來。
“所以你到底準備了什麽回禮給我?不會沒帶吧?”
蘇绾寧神秘地沖顧夏眨了眨眼,随即從懷裏摸出一張請柬遞給顧夏。
顧夏打開一看,整個人都驚了:“這……”
“三月春獵,到時你與我一同去。”蘇绾寧豪爽地說道。
“可是,以我的身份,過去并不妥。你莫急,我沒有貶低自己的意思,也沒有旁的想法,就只是就事論事。”
蘇绾寧定定看着她,見她果真沒有旁的想法,才放下心來。
“你到時只需同我一起就成,別人問起,你就說自己是我的朋友,沒人敢過問我朋友的底細。”頓了頓,蘇绾寧又說,“你要實在擔心,咱們也可以避開人群自己玩,我本來也不喜歡和那些貴女待一起。”
顧夏想了想,三月春獵是大應最大型的活動之一,很是熱鬧,她也确實想去看看,便道:“我晚間同世子商量看看。”
“行,哥哥一定會同意的。”
顧夏忍不住看她,蘇绾寧卻是笑笑不語。
三月春獵可有小半個月呢,哥哥作為上京的都軍指揮使,全權負責春獵的防務,必須提早半月過去安排,前前後後加起來至少要同嫂嫂分開一個多月,能有機會不同嫂嫂分開這麽久,他哪有可能不答應。
蘇绾寧在梧桐院用完午膳,又同顧夏說了一晌午的話才起身離開。
她走的那會兒,雨剛好停了。
顧夏瞧着天色還是不大放心,怎麽都要绾寧帶上傘才放她走。
绾寧拗不過她,只得帶上雨傘。
果然不出一刻鐘,天上的灰雲再次壓頂,頃刻就飄起了雨。雨勢剛開始還很平緩,漸漸的,越下越大,其間還夾雜着細碎的冰渣子,被北風席卷着,刮在臉上生疼。
顧夏看着外頭的大雨,萬分慶幸自己方才硬是要求绾寧帶上傘,不然她非得淋成落湯雞不可。
蘇绾寧走後不久,顧夏又重新拿起了針線,沒繡上兩針,她就把衣衫放回了笸籮裏,吩咐喜兒去取些石菖蒲、藿香葉和薄荷腦來,将所有的草藥都填到香袋裏。
等世子晚上回來就把香袋送他。
再過一陣他就要出門公辦了,天也會慢慢轉熱,這時候給他正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