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送行

第41章 送行

第二日,天才微微有點透亮,蘇禦就醒了。

顧夏還睡着,睡得很沉,昏暗的帳子裏,年輕緊致的肌膚散發着珍珠似的光澤,白皙中透着紅暈。

蘇禦撐着頭,認真地看了顧夏好一會兒才從床上起來。他舍不得吵醒她,便沒叫人掌燈,輕手輕腳地下了床,親自到門邊吩咐下人送水進來,連洗漱的聲音都放得很小。

可他不知道,他剛去了淨房,喜兒就從外邊走進來,将顧夏給推醒了。

“世子正在淨房裏洗漱。”喜兒小聲地說。

顧夏沖她點點頭,示意她扶自己起來。漱了口,洗了臉,簡單地抹了面脂,又在喜兒的服侍下套了件藕荷色的外裳,松松地挽了頭發,就算打點好了。

等蘇禦從淨房裏出來,便看到原本該熟睡的人已經站着等他了。

顧夏笑盈盈地沖蘇禦福了福身,說:“妾身總算沒有錯過您出門。”

蘇禦眨了眨眼,難得的有些愣神:“怎麽不多睡一會兒?”

“這是咱們……一起後,您頭一回出遠門,妾身想親自送一送您。”顧夏微垂着眼,低低地說道。他對她實在太好,事無钜細都替她安排妥當,她也總得有所表示。

這時,安順捧了蘇禦今日要穿的衣裳走進來。

顧夏見狀,擡手攔下安順,笑着說:“讓妾身伺候您穿衣吧。”

蘇禦覺得她今日笑得格外動人,定定看了她很久,才溫聲說:“那便有勞夫人了。”

顧夏下意識去看左右,屋裏的丫鬟都很有眼色地低着頭,安順更是淡定,就連捧着衣裳的雙手都沒有抖一下。

穿好了衣裳,兩人又一同用了早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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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至卯正,蘇禦也該出門了。顧夏往身上套了件鬥篷,一路将蘇禦送到梧桐院的院門口才停下來。

“爺,您一路小心。”

“嗯。”蘇禦點了點頭,卻沒有動。

顧夏疑惑,問道:“是忘了什麽東西嗎?”

蘇禦看着她,反問:“你不是要送我出門?”

這不是已經送到門口了?

“大門可不是這兒。”蘇禦看穿她的想法,笑着說道。末了,更是直接伸手牽起顧夏的手,拉着她一路往前走去。

顧夏遲鈍地眨了下眼,好一會兒才明白過來,忙道:“爺,這怕是不妥。”

“無妨的。”蘇禦說,他的步子很大,走得卻很慢,顯然是在遷就顧夏的速度。

怎麽會這樣?

顧夏突然茫然起來。

她只是想對他好些,而不是給他惹麻煩。在梧桐院裏無論他們怎麽相處都好,出了梧桐院,可不能這般,會給他添麻煩的。

蘇禦側過頭,看着身旁女子惶恐不安的神情,緊了緊握着她的手,說:“你不要擔心,這裏是瑞王府,是我們的家,家是最安全的地方。”

蘇禦的話,說得緩慢,但是堅定。

顧夏看着他,心中的某一根弦像是被輕輕撥動了一下。

是啊,這裏是家,是最安全的地方,她又有什麽好不安的呢?

見她慢慢放松,蘇禦又同她說起王府各處的布置,各個宅院要怎麽走,绾寧住在哪裏,母妃住在哪裏,哪兒的風景最好,等等。

這些其實顧夏都知道,朱嬷嬷早跟她講過,可她還是認真地又聽了一遍。

她喜歡聽他這樣同她說話。

“……母妃出生江南,在臨安生活了将近十年才被外祖父接回上京,所以府邸建造之初,父王就命匠作監參考了江南園林的風格。這種風格的宅子,布局自由,結構不定,亭榭廊檻,宛轉其間,一反普通大宅的對稱格式,若是沒有熟悉的人領路可不能随便亂走,會迷路的。”

蘇禦說着宅子的事情,顧夏不時問些問題。兩人一個細細地說,一個認真地聽,就這樣一路走到了王府的正門口。

周管家翹首以盼的在門邊等候蘇禦,見顧夏同他一起過來,當即收回了正準備迎上前的右腳,眼觀眼地低着頭,一動不動。

門外停着三匹馬,有兩個長随在馬前伺候,其中一個是定安,另一個顧夏沒有見過。

“送到這裏就可以了,你回去吧,外頭冷。”大門前,蘇禦戀戀不舍地放開顧夏的手,說。

本沒想送這麽遠的,可送了一路,顧夏無端得竟生出幾分不舍來,下意識就道:“您先走,我再在這裏站會兒。”

此情此景,她這麽一說,倒有幾分新婚燕爾舍不得丈夫遠行的小媳婦的模樣。

恭恭敬敬立在一旁的周管家聽了,止不住地一直咧着嘴笑。

蘇禦很享受顧夏對她的依賴,若非這麽多人看着,他真想将她抱進懷裏,好好親一親。

蘇禦閉了閉眼,又捏了捏顧夏的手,才轉身離開。

日漸升起。

馬兒即将走出巷道的時候,蘇禦回頭看了一眼。

隔着幾丈的距離,他心尖尖上的愛人就站在朱紅的大門前,遙遙地望過來,明亮的晨光将她籠罩其中。

這是蘇禦第一次這般舍不得出門。

看着蘇禦的背影消失在巷尾,顧夏莫名有種恍然之感。

他真的走了,之後的十來天,自己都見不到他了。

顧夏靜靜地看着,直到喜兒上前輕聲同她說話,她才回過神來。

“主子,咱們回去吧。”

顧夏收起思緒,沖周管家點了點頭,便帶着丫鬟們回了梧桐院。

“天兒還早,主子可要再睡一會兒?”梧桐院裏,朱嬷嬷關切地詢問顧夏道。

“還是算了吧。”顧夏搖了搖頭。

她有點不大适應自己現在的狀态,回來的這一路上,她一直在走神,心浮氣躁的。

“我去看看花圃裏的花。”顧夏決定給自己找點事情來做,“爺昨日帶了幾株寶珠茉莉回來,可安排人種下了?”

“已經種下了,就種在茶花旁邊。”朱嬷嬷笑着說,“那個位置好,您只需将明間的窗子推開便能看到那兒,茉莉的花期在五月,等茶花開敗了,茉莉正好開花。”

“你的安排總是這般妥帖。”顧夏也笑道,“我去瞧瞧,嬷嬷你自去忙吧,不必跟着。”

“喏。”朱嬷嬷應了一聲,便退下了。

後院的花圃裏,除了茶花和新種下的茉莉花,期間也陸陸續續栽了一些別的花。

花圃邊緣的杏花落下一地潔白,院中的紫荊開得正盛。

薔薇、牡丹等依舊一片綠油油。

花圃裏的花都有專門的花匠看顧,倒也無需顧夏再做什麽。但看着這滿園春色,顧夏的心情松快了不少。

喜兒拿了把剪子過來,笑嘻嘻道:“主子,您看這花,開的這樣好,不如剪幾朵來做簪花吧。”

顧夏笑着搖搖頭,頓了頓,說:“倒是可以剪一些放在案桌上,茶花清雅,聞着也舒心。”

“那奴婢去提個籃子來。”說罷,喜兒蹦蹦跳跳地走遠了。

今日的天氣極好,朝陽暖暖地打在顧夏的臉上,愈發襯得她膚白如雪。

春光明媚,香風襲人,衆花叢中的顧夏,明豔端麗得完全不輸百花,漂亮得簡直讓人移不開眼睛。

小葉見了,心底驀地生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機感來。

她徹徹底底地向世子妃投了誠,家中的父母兄弟也都收過世子妃的好處,她已經沒有回頭路了。

所以她必須幫着世子妃将顧夏拉下馬,不然世子妃是不會放過她的。

想到顧盼的手段,小葉頓感陣陣涼意從腳心冒起。

起先的世子妃不是這樣的,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呢?

似乎是母親收了張嬷嬷的好處之後。

她們确信自己不能再反抗了,所以便露出了真實面目。

難道自己真的選錯路了?

不,不是的!她沒有選錯!顧夏不過是個妾,她選擇投誠嫡妻是不會錯的!

世子妃再殘暴又如何?自己又不是她的貼身婢女,她們只是合作關系。

等世子妃達成目的,等她拿到足夠的賞錢,未來還有大把的好日子等着她!

喜兒很快就提着籃子回來。

顧夏剪了半籃子的茶花,又拾了些杏花,将花籃帶到室內,不一會兒,果然散開滿室幽香。

朱嬷嬷再次進來的時候,顧夏正在修剪茶花。

“主子,芳姑姑來了。”朱嬷嬷福了福身,笑着道,“說是給您送新衣裳來。”

顧夏詫異了一下,這都月末了,怎麽會有新衣裳送來?

看出顧夏的疑惑,朱嬷嬷滿臉堆笑地解釋道:“芳姑姑說,這是世子吩咐給您做的。”

世子吩咐的?這難道就是他前幾日說的要送給自己的禮物?

顧夏放下了剪子,吩咐在前一進的廳堂裏見客。

顧夏上一回見芳姑姑,也是在一進的廳堂裏,那時芳姑姑帶着兩個繡娘過來給她量尺寸。

這一回,芳姑姑也還是帶着兩個繡娘一起過來,她和上次一樣,不卑不亢,進退有度,可顧夏還是能從她如常的态度中感受到微妙的不同。

她這次的話明顯多了,她向顧夏解釋料子的來歷,還說了這次的衣裳是她親自領着一班繡娘趕工趕出來的。

顧夏也客客氣氣地同她周旋,又命喜兒拿了裝有銀锞子的荷包來贈與芳姑姑。

芳姑姑笑着收了。

她帶來的兩個繡娘将新做的衣裳用木架子撐起來,展示給顧夏看。

那是一套石榴紅的騎裝,采用了胡服的樣式,對襟窄袖衫,素绫小口褲,還配了一雙烏皮六合靴。

衣裳紅的很正,衣裳上的團花繡得栩栩如生,領襟和袖口的鑲邊處釘有珍珠與寶石,在屋裏瞧着都覺着絢爛得耀眼,若是穿到陽光之下定然更加奪目。

一時間,屋內的人都看着這身衣裳,就連顧夏都有那麽一會兒怔忡。

這樣的紅色瞧着就不是普通的染料能染出來的,應該是用了番邦進貢的一種花料染的,顧夏曾在某本游記裏看過相關方面的記載,那花很是難得。這樣一匹紅布,只怕是萬金,也無處能得,普天之下說不準就只有這麽一匹。

芳姑姑很滿意衆人的反應,指着那套騎裝笑着說:“這會兒天氣還有些冷,等再過一陣就能穿上身了。”

顧夏看着衣裳,道:“我還沒穿過這樣的衣裳,也不知穿了好不好看。”

“一定好看,姨娘您身形窈窕,膚色白皙,最适合穿這種樣式的衣裳。”芳姑姑誇道,“您可要上身試試?若有不妥的地方,也可以再改改。”

顧夏點了點頭,倒不是擔心衣裳會有哪裏不妥,只是她實在對這騎裝感到新奇。

等顧夏換好衣裳走出來,周圍人看她的眼睛都直了。

顧夏生得白淨,極适合穿鮮亮的衣裳,紅色就很适合她,襯得她唇紅齒白,很是明豔。紅衣烏發,身形颀長,玲珑有致,好一幅美人圖。

還是芳姑姑最先回過神來,有些磕磕絆絆地開口說:“這可真是……這衣裳果然很适合姨娘您,世子爺的眼光就是好,對您也是真心看重。”

顧夏聞言一怔,她輕輕撥弄了一下衣擺,心下悵然。

世子待她如何,她自己心裏清楚,可旁人卻只能通過這些賞賜來推斷他們之間的情誼。

世子賞她這件衣裳,在其他人看來是世子對她的極大看重。

顧夏不由想起在慈恩寺的時候,在西園的時候,在他們相擁的每一個夜晚……

世子對她的重視,遠不是這身漂亮的衣裳所能承載的。

這樣一想,顧夏便不再為這身精美衣裳而驚嘆了。

“穿着挺合身的,就不用改了。”顧夏微笑着說道。

芳姑姑也對自己的成果十分滿意,笑道:“類似的騎裝司珍房總共做了三套,都是差不多的樣式,除了這一身,還有兩身份別是天青與荷綠色的,我原想着也許會有地方需要改動,便沒将那兩套也一起送來,我這會兒回去立馬就遣人送過來。”

“有勞姑姑了。”顧夏颔首。

“如此,那我們就先告退。”

“姑姑請。”顧夏說。

朱嬷嬷很有眼色地上前相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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