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枝節

第80章 枝節

梧桐院。

日頭西斜,風裏逐漸夾雜了幾絲涼意。

趁着太陽尚未落山,顧夏吩咐喜兒備了溫水來,她要洗一洗頭。

銅盆裏兌了少量的山茶露,當烏黑的長發被溫水打濕,清雅的花香瞬時在屋裏散開。

顧夏躺在洗發專用的躺椅上,閉着眼睛,任由喜兒輕柔地替她按摩頭皮。

喜兒的按摩手法很專業,小半個時辰下來,舒服得顧夏都要快睡着了。

洗淨頭上的皂角,将頭發絞得不再滴水,顧夏就挪到了廊庑下待着。

下人們在廊下擺了張躺椅,顧夏安靜地靠在上面看書,略濕的頭發随着晚風輕輕吹拂。她的右邊還支了張小桌子,上面擺着新鮮的水果和一碗冰鎮過的酸梅湯。

夕陽的餘晖仍在,顧夏的頭發很快就幹了,剛洗過的烏發柔軟又蓬松,還帶着股淡淡的山茶清香。

喜兒拿了梳子,又抓了把杌子過來,一下一下地給顧夏通着發。

通發是極舒服的一件事,顧夏享受地閉上了眼睛,那副慵懶的模樣像極了被順毛的貓兒。

蘇绾寧就是這時候來的梧桐院。

聽到丫鬟們的請安聲,顧夏睜眼坐了起來。随着她的動作,烏黑的發絲如流水般從梳齒間淌過。

“妹妹怎麽來了?”顧夏問道,她的臉,紅潤潤的,

眸光潋滟,仿似盛了一彎秋水,燦如春華。

Advertisement

蘇绾寧被她這模樣給看愣了一瞬,好半晌才晃過神來,目光狀似無意地掃過旁邊站着的丫鬟們,道:“有一件事,我想問一問嫂嫂你。”

顧夏敏銳地察覺到绾寧情緒裏的不對勁,當即心下也有了計較,她擺了擺手,示意丫鬟們都先退下。

蘇绾寧不是拖泥帶水的性子,見人都退下了,便直接開口問顧夏道:“齊星禮不見了,嫂嫂你可知他去了哪裏?”

顧夏一時愣怔。

其實顧夏已經猜到了绾寧這次來尋她是為了齊星禮的事。

因為李清姿的緣故,她被前未婚夫退婚一事,再度傳得沸沸揚揚,绾寧又時常外出交際,總會知曉自己心心念念兒郎的身份。

就這麽一會兒的功夫,顧夏便設想了很多,她甚至想過绾寧這次是來尋她興師問罪的。

不想對方竟問了這樣一個問題。

“我不知道。”顧夏搖頭,“我與齊公子……其實并不熟悉。”

“這樣啊。”蘇绾寧毫不懷疑顧夏的話,她失望地坐到了旁邊的杌子上,低低說道,“他從秀山書院退學了,我到處都找不到他,也沒有人知道他的下落,還以為嫂嫂你會知道一些。”

顧夏不知如何作答。

反倒是蘇绾寧自己想明白了過來:“也是,嫂嫂你都多久沒出過府了,哪裏會知曉他去了哪兒。”

顧夏其實是知道線索的,齊星禮應該是被世子藏起來了,但她不能告訴绾寧。

猶豫了半晌,顧夏還是出言問道:“绾寧,你跟齊公子……你們……”

沒等顧夏問完,蘇绾寧就回答道:“我喜歡他,他就是我跟你說的那個心上人。”

顧夏震驚極了,她沒料到绾寧會這麽幹脆地承認。

蘇绾寧扯着嘴角笑了笑:“這沒什麽好不承認的,喜歡就是喜歡,從曲水流觞宴上他為我擋酒開始,我就覺得他與衆不同了,之後獵場再遇,一顆心便不自覺地陷了進去。”

晚風吹拂,少女額前的發絲随風而動,明澈美麗的眼裏一片坦然。

她将自己與齊星禮間的事情一五一十都說給了顧夏聽。

明明是最普通不過的相遇,由绾寧道來,偏就充滿了宿命的意味。這是喜歡一個人時的心情,顧夏懂,蘇绾寧自己也懂。

“起先我并不知他與嫂嫂你的關系,若非坊間再次談起你們的婚約,我大抵仍不知情。”略頓了頓,蘇绾寧澀然再道,“難怪他從一開始便言之鑿鑿地告訴我說自己不願與瑞王府扯上關系,我當時還當他是嫌我的門第太高了。”

顧夏抿了抿唇:“那他如今對你……?”

“他從未喜歡過我。”蘇绾寧聳了聳肩,她的性子就是這樣,只要喜歡上了便會熱烈地将自己的心剖開,明明白白地告訴那人她對他的喜歡,也不在乎是否能得到同等的回饋。

蘇绾寧端起小桌上的茶盞,輕抿了一口酸梅湯,才繼續道:“他還放不下嫂嫂你。”

廊庑外種了顆芭蕉,青翠的芭蕉樹在昏黃的落日餘晖中顯得格外得清雅秀麗。

從顧夏這個角度看去,那顆芭蕉正正好立在蘇绾寧的身後,蘇绾寧今日穿了一身金線繡鳳穿牡丹的緋紅蜀錦褙子,與她身後那株翠綠的芭蕉對比鮮明,濃烈的色彩之下,越發襯得她那張臉細膩白皙,俏麗可人。

這樣美好的姑娘啊,怎麽就所愛非人了呢?

“我很抱歉。”顧夏移開目光,小聲地說道。

蘇绾寧聞言,先是一怔,旋即大咧咧地笑了:“嫂嫂你這是道得哪門子歉?又不關你的事。”想了想,蘇绾寧又說,“也不關他的事,說起來還是我們王府對不起的他,你明明是他的未婚妻,卻被兄長給搶了去。”

即便沒有世子,她與齊星禮也成不了夫妻,她甚至還會死。

當然,這些話顧夏并沒有說出口。

“嫂嫂你不用擔心我。”蘇绾寧放下茶盞,站起身,“我愛的起,也放的下!既然嫂嫂你不知他的行蹤,我便再去問問別人,婚約之事,并非他的過錯,便不該由他來承擔這個後果。”

顧夏還想再勸,可看着绾寧眉眼間的堅定,她又咽回了到嘴邊的話。

經過這麽長時間的相處,顧夏也算是了解绾寧的性子了。這姑娘就是這般,一旦下定了決心,便會勇往直前地去做,她是勸不住的。

就是不知會不會壞了世子的計劃。

顧夏擡頭望了望遠處的天色,一抹殘霞尚未燃盡,遙遙挂在枝頭。

夜裏蘇禦回來,顧夏便将這事告知了他。

蘇禦聞言,點了點頭:“我知道了,你不用擔心,這事我會處理。”

見他這樣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顧夏稍稍放心了些,但還是囑咐道:“绾寧性子倔,您好好勸她。”

蘇禦沉默片刻,才又颔首道:“等時機一到,我就找她好好談談。”

時機?什麽時機?難道不是馬上就跟绾寧談談嗎?

顧夏詫異,旋即又想到了齊星禮為何會落到如今這個地步……

頓時明了。

李清姿是不會允許任何人壞了她的計劃的,當她知曉绾寧也在尋找齊星禮的行蹤時,定會加快手上的動作,好讓自己這顆“棋子”能順順利利地取代顧盼,成為蘇禦的繼任世子妃。

绾寧的身份太特殊了,她的介入不僅不會壞了計劃,反而能加快計劃的順利進行。

顧夏一時五味雜陳。

都是因為她,才會多生出這麽些事來。雖然世子爺說了,這是計劃的一部分,可顧夏清楚,若非為了讓她清清白白,不招任何事非的上位,世子爺完全可以采取其他更幹脆的手段來解決李清姿一黨。

她是既得利益者。

見人突然沉默,蘇禦攬過她的肩膀,問:“怎麽了?”

顧夏努力克制住心中湧起的酸意:“绾寧可會有危險?”

蘇禦聞言,笑着揉了揉顧夏的腦袋,說:“這你無需擔心,绾寧身邊不僅有禦賜的親兵百名,暗處也有暗衛跟着,況且眼下局勢緊張,她們也不敢對绾寧動手。”似是想到了什麽,蘇禦嘆息了聲,“你與其擔心她,不如擔心擔心我,等這事兒告一段落,還不知她會怎麽折騰我。”

“該,本也是您先算計的她。”顧夏可不站他這邊。

蘇禦無奈:“計劃是早就定好了的,我也料不到绾寧居然會和齊星禮扯上關系,只能說是人算不如天算。”

顧夏想了想,也明白這事确實不能怪他,這樣大的一個計劃,定是早早就綢缪好了的,各方皆準備就緒,即便世子是主事之人,也不好再做更改。

“好啦,你就別擔心了,我還能害了绾寧不成?真論起來,她可比你要安全。”蘇禦說着側過頭,嘴唇輕輕地貼了貼顧夏的鬓邊。

顧夏閉起眼,細細地感受蘇禦的呼吸輕拂在鬓邊額角,熱熱的,微微有些癢,像是有小蟲子在爬。

“我讓小廚房給您炖了盅蹄花湯,一直在竈上溫着,您最近也累了,先用些再休息吧。”顧夏輕聲對蘇禦說。

蘇禦“唔”了一聲,将她又往懷裏攬了些:“你以後莫再等我了,我這些天忙,回來的晚。”

蘇禦好幾次回來,都看到顧夏在羅漢床上等他等到睡着,還是他将她抱回的床上。

“這會子天氣熱,我就是在羅漢床上睡一晚也不會着涼的。”顧夏笑着說。

她是特意在羅漢床上等他的。

若是等到了,兩人便能如今日這般說說話。等不到也無妨,起碼她能知道他是否回來過。

顧夏在通過這種方式感知他。

蘇禦這一陣真得太忙了,每日早出晚歸,顧夏已經好久沒見着他了。若非知曉每日都是他将自己抱上的床,她都不知他是否回來過。

“胡鬧。”蘇禦低聲輕斥。

顧夏也不怵他,扯着他的袖子對他笑了一下。

“……”蘇禦頓時就沒脾氣了,罷了,他便勞累一些,每日都回來抱她上床好了。

兩人又靜靜地依偎了好一會兒,才分了開。

顧夏喚來喜兒,吩咐她去廚房将蹄花湯端來,轉回頭,就看到蘇禦坐在羅漢床上翻書。他今夜穿了件蒼青色的袍子,廣袖寬衫,襯得他眉目如畫,俊逸非凡。

顧夏明眸輕眨,一時挪不開眼,好半晌才回神到他身邊坐下,拿起桌幾上的一個橘子剝了起來。

這橘子是從南邊來的貢品,個頭很大,金燦燦的橘皮仿佛打過蠟一般,油亮亮的。顧夏剝的小心,卻還是被橘皮濺了滿手的汁水,那味兒聞着格外清爽。

剝出來的橘瓣兒再掰開,顧夏先喂了一瓣給蘇禦。

蘇禦正翻著書頁,沒有伸手,只是轉過臉來。

顧夏見狀,笑着将橘瓣兒喂進他的嘴裏。

喂他一瓣,自己也吃一瓣,一個橘子就這樣被兩人給分食了。

顧夏起身淨了手,蹄花湯還是沒有送上來。

無事可做的顧夏幹脆就靠在那兒,認真地打量起蘇禦來。

昏黃的燭光打在他的臉上,襯得他的五官愈發得俊逸,尤其他還穿了身青色的廣袖袍子,那袍子松垮地搭在他的身上,雖然該遮的都遮了,卻沒了平日那股子肅整的威儀,頗有些放浪形骸之狀,很是賞心悅目。

顧夏正瞧得起勁,蘇禦突然擡起頭來,四目相對……顧夏下意識移開目光。

蘇禦輕笑了聲,施施然放下手中的書冊,朝她伸出了手:“過來。”

顧夏紅着臉支吾:“時間不早了,我去看看蹄花湯怎麽還沒送來。”她說完就要出門查看,卻在經過蘇禦身邊時,被拉住了手腕,一個趔趄,整個人就這麽栽進了蘇禦懷裏。

顧夏驚呼出聲,下意識在他懷裏掙紮起來:“你放開我……”

“為何放開?”蘇禦懶洋洋問道,“你不是想看我嗎?這樣靠近了,不是更方便你看?”

“我哪有想看?”顧夏氣短。

“真的不想?”蘇禦慢悠悠道,“那剛剛盯着我都要流口水的人是誰?”

她哪有流口水!

“我沒有!你先讓我起來……”顧夏臉色通紅,掙紮了兩次試圖爬起來,都被他輕輕一扯,跌了回去。

“你別再動了。”蘇禦低聲告誡。

察覺到他身體的變化,顧夏頓時不敢再動。

“真乖。”蘇禦笑了一聲,嘴唇尋到她的耳垂,輕輕地舔、弄。

酥麻之感通便全身,顧夏一時僵住。

愣怔之際,她的衣帶被他解了開,手也随之摸了進去。

顧夏這才反應過來,忙擡手抓住他的手臂阻止:“爺,不行的,您還沒喝湯呢,喜兒很快就會送來……”

“不着急喝湯,我先吃肉。”蘇禦說着,便翻身将顧夏壓在了身下,整個人籠罩住她,噴出的呼吸尤為熾熱,“在羅漢床上……也不會感冒的。”

中間的那個字,幾乎是被蘇禦喂進顧夏的耳朵裏的。

顧夏又氣又惱,想到喜兒很快就會回來,整個人更是緊張得不行。

蘇禦卻是毫無自覺,他一手扣着她的雙手,另一只手娴熟地解開她身上的衣衫,輕柔的吻一個接一個落下。

顧夏的氣息也被這一連串的親吻給攪得紊亂起來,意亂情迷間,她聽到他在她耳邊低聲安撫:“不要緊張,沒人會進來的,你放松些。”

……

從小廚房回來的喜兒就這麽端着個托盤站在了門口,這湯到底還要不要喝了?

想着世子爺以往的戰績,喜兒轉身将蹄花湯送回了廚房。

待她忙好一切回轉,又看到定安急匆匆地跑了過來:“世子爺睡了嗎?出事了。”

定安一向穩重,也從不踏進梧桐院,能讓他這樣失态的事……喜兒當即也顧不上許多,硬着頭皮就上前通傳。

“世子爺,出事了。”頓了頓,她又補了一句,“是大事!”

屋裏靜了好一會兒,才傳出蘇禦冷冷的聲音:“讓他去院外等着。”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