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段江言的話沒說完,樊宇已經單方面挂斷了電話。
賬戶上收到了十萬的“定金”,說不清是這次溫泉之旅的出診費,還是那老虎尾巴上拔毛的特工任務。
他默默放下手機。樊宇向來想一出是一出,一看到他白月光就戀愛腦智商負數,希望他去了溫泉山莊之後,就把這事扔在腦後別再想。
第二天,段江言早早拿出塵封已久的行李箱開始收拾,努力壓緊滿滿當當行李箱,試圖拉上拉鏈。
夜幕低垂,秦朔川批複完最後一個文件,已經是晚上九點多了。他打發秘書準時下班去了,此時自己翻了翻日程表,還有兩個跨國視頻會議等着他。
看了一眼微信消息,父親的頭像是秦錦洋溢着笑臉的照片,大概是前幾天一家三口旅行的時候拍的。
【父親:幾點了還不回家?!你還真是日理萬機,忘了明天要出門麽?】
秦朔川平靜回了一句“好的,這就回家”,沒等司機,直接自己開車回了老宅。
袁媽是看着他從小長大的老傭人,正依舊慣常在門口等待着他,一見他就笑着迎接道:“大少爺回來啦!”
秦朔川點點頭,把西裝外套脫了讓她挂起來,卻見袁媽有點局促道:“您吃飯了嗎?廚房也不讓留晚飯……想吃什麽,我現在去小廚房給您做點。”
秦家的家規森嚴,過了飯點就把飯都收了,即使是秦朔川,袁媽也是用遠在院子外的小廚房悄悄給他做。
她之所以局促,是因為衆人心知肚明家規是因人而異的,不久前秦錦出去蹦迪鬼混回來,醉醺醺又摔又砸的在家尋釁滋事,但大半夜的廚房裏仍舊熱着秦義吩咐的粥。
畢竟他的寶貝小兒子身嬌體弱,家規是死的但人是活的,何況這行為也只是被秦義評價為“小錦這孩子真活潑真性情,和我年輕的時候真像,愛玩很正常的。”
袁媽是他爺爺那邊調過來的傭人,跟在秦老爺子身邊從小看着秦朔川長大,對他這些年的遭遇一清二楚,心疼也是真心疼。
秦朔川本來也沒什麽心思吃晚飯,胃疼得厲害,胃藥都壓不住,但他面對袁媽的擔憂也只是淡淡一笑:“不用,我已經吃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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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說完,秦義的聲音從二樓居高臨下穿下來:“秦朔川,你不知道明天要去溫泉山莊麽!回來這麽晚!你這個當哥哥的,行李還得小錦替你收拾?”
秦朔川平靜看了他一眼,往自己書房走。
父子倆向來如此,秦義對大兒子有厭惡也有忌憚,冷哼道:“一點人情味也沒有!你陪我和你媽吃過幾頓晚飯?看看小錦再看你,一天到晚這表情,家裏欠你的嗎?”
秦朔川終于笑了笑。說不出是自嘲還是無奈,眼底卻依舊是深潭般平靜:“爸,我還有個會要開,你早點休息吧。”
秦義又哼了一聲,聽到他還要工作才不再多指責,轉身回了房間。
本來他也沒想帶上大兒子,但一家三口幸福在國外度假時,秦錦突然玩夠了,想回國繼續度假。他想泡溫泉就泡,也不知道安了什麽心思,非要撺掇父母叫上秦朔川。
秦朔川半年前才接管秦家,新董事長上任本就要工作繁多,休息時間只能壓縮起來,加班加點完成手頭的事情。
他開完會已經是淩晨了。袁媽放心不下,還是悄悄煮了面送到書房。
秦朔川的胃已經疼得快沒知覺了,被食物的味道一刺激,陡然翻江倒海起來,他臉色一白,起身快步走進衛生間。
但一整天沒怎麽吃東西,反胃也是徒勞幹嘔,胃疼得更劇烈了。
“少爺您沒事吧?”袁媽比他父母更了解他的身體狀況。畢竟他從小被接到秦老爺子身邊親自培養,回家次數不多,對于秦家夫妻而言,這大兒子只是個性格冷淡的陌生外人。
“沒事,”秦朔川開門,“下次這麽晚了不用等我,你早點休息。”
“我給您拿藥去——”
藥盒還在,但全都空了,袁媽不死心,又反複翻找,“不可能,前天剛買了那麽多,我親手放的啊。”
秦朔川聽秦義說“你弟弟給你收拾行李”的時候就已經心裏有數了:“別找了,我讓司機去給我買點。”
袁媽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他自然明白她想說什麽,淡淡道:“快了,再過段時間就不住這裏了。”
這樣龐大的商業帝國本就錯綜複雜,尤其是祖孫三代之間怪異扭曲的相互掣肘,袁媽不懂其中的內幕卻也感覺到秦朔川被什麽牽制着,但他羽翼漸豐,秦家早晚徹底變天。
夜深人靜,秦朔川側身摸索床頭櫃上的手機,大概是疼得迷糊了眼前有些發黑,看不清黑暗中的手機明亮的屏幕。
許久後,他才吃力找到秘書的聊天框,顧不上是半夜了,直接打了電話過去。
段江言收拾完行李,像小朋友即将春游似的興奮地睡不着,刷着一系列那個溫泉山莊的攻略帖和游玩vlog以及經驗分享。
正刷着,手機突然瘋狂震動,午夜兇鈴似的把他吓了一跳。
——居然是最近好久沒上線打游戲的北山。
段江言趕緊接起來。
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北山聲音低啞,明顯是病了甚至有點意識不清:“小劉,給我買藥去——”
打錯了?小劉是誰?據說他是和別人合租,是他室友嗎?
段江言還沒來得及開口,又聽他報了幾個藥名。不是藥店櫃臺上的常見藥,乍一聽有點繞又有點難記。
但段江言是醫生,一聽就知道是胃藥,而且……而且都是價格貴的令人咂舌的那種。
北山是外賣員吧,這幾種藥吃一個周就能消耗他一個多月的工資。
但段江言還沒來得及問,就隐約聽到電話那邊的喘息和痛哼,他趕緊道:“北山?你打錯了,是我,江江江。你又胃疼了?怎麽疼成這樣啊。”
麥克風裏靜悄悄的,仔細聽,隐約能聽到近乎顫抖的喘息。段江言随即翻身坐了起來:“不行,你趕緊給我個地址我給你免費出診,疼成這樣萬一是胃穿孔了怎麽辦!”
秦朔川恍惚了許久,這才發現頭像色系相似,手一滑居然打給江江江了。
“沒胃疼,”他輕輕笑了笑,試圖掩飾過去,“是做噩夢了而已……咱們小神醫的免費出診機會我得好好收着,以後再用。”
“你當我聾嗎?”段江言急了,“這次當我志願服務,下次還給你免費出診行了吧。胃疼成這樣不能拖,嚴重了也會死的。”
那邊卻已經挂了電話,再撥也撥不通了。
段江言磨磨牙,他覺得自己網名不應該叫江江江,确實應該叫汪汪汪,誰不聽話要咬誰一口,這病人太不配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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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樊宇派了車接段江言去溫泉山莊。
段江言小半夜沒睡,車上又十分安靜只有他和司機,讓人忍不住小雞啄米似的點頭打着瞌睡。
要不是高冷醫生的形象,他現在一定要把自己攤平在後座,在寬闊的座椅上睡過這無聊的車程。
手機突然震動,段江言趕緊睜眼去看。一早上無關緊要的人的消息,這次終于是北山了。
昨天半夜發了好幾條責令他趕緊去醫院的消息,又發了飲食起居的醫囑,最後還是忍不住問——你吃的藥這麽貴嗎?
【北山:對不起昨晚打錯了。是因為聽說這幾種藥效果好就記了藥名,睡迷糊做夢了才想買點】
這解釋還算合理,畢竟在真假豪門圈子裏,段江言見過裝富的,卻沒設想過裝窮的。
他壓根沒往這方面想,反而心疼起來:就這麽幾盒藥而已,居然給某人胃疼得做夢都念叨。
越想越揪心,他快速打字道:
【江江江:我給你買,你家地址在哪裏,或者你平時在哪附近送外賣,過幾天到貨了我給你帶過去】
【北山:不用】
【江江江:別和我客氣,我家的私人醫院進貨渠道,這種進口藥的進價能便宜不少】
【江江江:我給你個醫院地址,哥哥哥算我求你了,你去做個全身體檢吧。免費!】
【江江江: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誰和我打游戲啊,他們都嫌我菜還舉報我,哼哼,就你不嫌棄我】
段江言估計北山可能挺窮的。
因為北山玩游戲的時候,用的一直是樸素而略醜的原皮,從不氪金。工作賣命到這個地步,經常加班到半夜才下班回他消息,早上卻很早就起床,病了也不休息。
他大力推薦北山去做自家醫院做免費體檢,除了因為半年時間發現北山身體不太好經常生病之外,其實還懷着私心——
其實他想面基很久了,而這個理由實在是再合适不過。
面對這樣一個聲音好聽、幽默溫柔又游戲打得好的人,他難免好奇對方到底長什麽樣子。
還記得有一次北山誤操作,想打語音開麥卻點開了視頻,段江言意外看到了北山的手,實在是仙品中的仙品,修長白皙又骨節分明,隐隐露出青筋充滿力量……肯定是又高又瘦。
段江言喜歡男人這事不算秘密,他承認自己對北山特別有感覺,打游戲這麽菜還堅持不惱羞成怒,就是為了能多和他每天聊天。
萬一就能網戀順便再奔個現,好歹不像自己穿書之前那樣,都涼了還是母胎單身狗。
但讓他失望的是,北山并沒有答應下來,只是哄人似的敷衍說着,好好好下次一定。
下次是什麽時候?男人的嘴,騙人的鬼。段江言不死心,找話題問:“诶,你今天沒去送外賣嗎,一直和我聊天诶?”
司機安靜開車,不敢吭聲。秦朔川獨自坐在車上,正要打字,就見對面的小沖鋒槍突然問:“哦對,你真的是外賣員嗎?我看你的手……不太像幹體力活啊?”
這是真的,段醫生出色的觀察力只是一眼,不僅看出那雙手不像幹體力活的樣子,而且掌心一側的薄繭痕跡倒像是有規律的健身習慣,相當講究。
外賣小哥和健身房,聽着不太搭。段江言歪頭,其實他已經自行幫北山找了原因:這一定是個自律自強的打工人,閑暇之餘還能記得健身!
那可真是更喜歡了!
大概是見慣了傻逼富二代一二三號,段江言的理想男友,就是這樣勤勤懇懇的打工人。
這句顯然戳到了秦朔川的心虛之處,他當機立斷,發了個秦氏集團總部附近的地址:
【北山:這裏寫字樓多單子多,我在這裏送外賣,那幾盒藥多少錢我轉給你,藥我随時去取】
段江言頓時不困了。
這是北山第一次提及具體地址、線下交集。
【江江江:你親自來取?】
秦朔川的手在屏幕上頓了頓。
向來果斷幹脆的秦董輸入又删掉反複幾次,最終才回答:“嗯,我親自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