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十月城(二)

十月城(二)

依着老板娘所言,十月城中不少孩子在山林間玩鬧之後有時會飲上幾口月神河的河水,但是近來卻有不少人上吐下瀉,有的面色蒼白,臂間偶見爬蟲之痕跡,可是駭人。

數月前來往此處的醫修治上一批,近來算是消停了一陣子,但沒人想到前日有不少人又在月神河一帶走失,而且又是小孩子。

裴容早年雲游的時候沒少碰見這樣的事。目标是小孩子的,大多出于想要挑選出上乘根骨煉化,或者直接拿來煉蠱的目的。這一切行徑的動機,都是想要提升自身根骨和功力。

魔門和仙門人,都大有人會做這樣的事情。

阿簡見阿娘跟人說上了話,自己就帶着一群夥伴出了門去,繼續踢着蹴鞠玩兒。

裴容又問道:“月神河近來可有什麽異樣?”

老板娘搖了搖頭,說:“并沒有什麽同往日不同的,所以前天又一群孩子消失之後,晚上盯阿簡我盯得更緊了些,生怕他亂晃,唉,這孩子……”

如果只是有人妄圖用幼童提升修為,持譽牌的人估計不出半日就能尋到背後之人。但是,此事同九頭蛇有所關聯,那麽就不會如此簡單。

“失蹤的孩童大概有多少人?”

慕景栩問上了一句。

老板娘想了想,回說:“大概是十來個吧,希望能早日尋回。”

她雖這麽說,可是心裏卻覺着,走失的孩子大抵不會回來,那些當娘的恐怕此時心中水深火熱。

慕景栩接着問:“男孩還是女孩?”

老板娘:“似乎都是男孩。說起來,先前患過那怪症的也都是男娃。”

一提到此點,老板娘心中更是一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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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是想着阿簡消失,她就覺得呼吸都難受起來,也不知那捉孩子的是人還是妖魔鬼怪,會對孩子下什麽樣的毒手。

慕景栩這麽一問,裴容倒是也覺得奇怪,為何這背後的毒手光盯着男孩?

他們此遭還在問着這些怪事,阿簡忽然捂着肚子沖了回來,面色慘白地對老板娘說:“娘,我肚子好痛,像是……像是有大蟲子在咬我的肚子。”

“好端端的,怎麽會肚子疼?是不是偷吃什麽東西了?”

老板娘蹲下身子,見阿簡疼得厲害,不像是裝的,着急得有些手足無措,不一會兒便注意到阿簡手臂上游動的黑蟲狀痕跡,心下一驚,手更是一抖。

“你先前去喝月神河的水了?”

老板娘着急,聲音都帶着啞。

阿簡也不同她鬧了,疼得捂緊着肚子,額間冒着冷汗,只一直說着:“阿娘,好疼啊,好疼。”

骨肉相連,老板娘見孩子這麽疼,覺得自己也一樣疼,更是着急,眼睛裏都晃着淚。

裴容方才還在想着臂上的浮蟲會是什麽模樣,此時倒是因為阿簡這熊孩子,親眼看到了。他好歹走過五州四方多數地方,此時也算大半個醫修,立馬開了個醫修陣盤籠上了阿簡的身子。

阿簡手臂上的浮蟲原本以極快速的速度游移,此時因為綠光環繞的陣盤生效,停留在了手腕之處。裴容此時才見着那浮蟲,不過是生有四足的普通蟲子形态。

大抵是因為太過普通,所以很難得知這究竟叫什麽名字。

醫修陣盤的靈力彙聚到黑蟲的上方,眼見着黑蟲就要離開阿簡的手腕,卻在一瞬間消失無蹤了。

阿簡大呼了幾口氣,然後晃悠悠地起身倒在了娘親的懷中,說:“好像……好像不疼了。”

老板娘連連道謝,又牽着阿簡去歇息。

醫修的陣盤可以逼出一般的蠱蟲,但是這蟲子明顯也不是蠱蟲。

事實上,這并不該是只真蟲。

“那游蟲看起來只是影子。”慕景栩道,“師尊覺得呢?”

裴容方才也是這麽想的,這蟲子只是散出的影子恍人眼的形态,暗自控制着各個孩子。

“該是如此。”裴容一面推開了客房的門扉,一面說道,“只是被操縱的散影。”

“你倒是仔細,方才我倒是疏忽了。”

裴容指的是消失孩子是男孩還是女孩的事。

慕景栩道:“從前來過此處,聽聞此地有些人将月神供為送子神。師尊不知,有仙門人借此招搖撞騙,說是有‘送子丸’。”

“送子丸不僅能保得女子順利懷上孩子,還能保證孩子是男孩。”

裴容微微皺起眉頭,想不到看似繁華的十月城卻如同曾經的一些舊城一般,某些思想仍然根深蒂固。

他們才阖門不久,就聽到了淩亂慌急的腳步聲和随後“咚咚咚”的敲門聲。

慕景栩上前開門,就見一堆人要麽牽着孩子,要麽抱着孩子,見到裴容和慕景栩,立馬道:“道長救救我們的孩子!”

老板娘在人堆中擠出身來,朝裴容說:“道長,方才又有好多人同阿簡一樣,還請您救救他們。”

裴容一一看過所有面色紙白,臂現浮動黑蟲的孩子,同老板娘的孩子阿簡差不多年紀,清一色都是男孩。但是其中有些嘴唇發紫,有些已然疼暈了過去。

他重啓了醫修陣盤,慕景栩依葫蘆畫瓢,結出了新的陣盤,将孩童身上的“浮蟲”去除。同時,裴容心中也确信,這些浮蟲的确只是“影子”而已。

而這些孩子身上,籠罩着相似的,不尋常的氣息。

——

忙活大半宿,鬧所謂“惡蟲症”的孩子算是在臨近鬼門關的時候被拉了一把。裴容順帶檢查了所有人的經脈,卻未見什麽異常。

他轉頭問阿簡娘親:“老板娘,阿簡今年多大年紀?”

老板娘道:“阿簡上月剛滿六歲。”

她說到此處,忽然想起了什麽,于是說:“說起來,方才劉三娘,曹嬸還有其他家的,都同阿簡是差不多年月出生的。”

“難道是送子丸出了什麽問題……”

她本是心中想起了這麽一遭,此時大抵是今日心緒不寧,嘀咕的話旁人都聽得清。

裴容和顏繼續道:“老板娘覺得有什麽可以說的,大可接着說說。”

如同慕景栩所言,曾經确實有一些自稱是仙門人士做起了送子丸的生意,而城中不少女子确實因為服用了送子丸之後順利産下了男嬰。

“但是道長,那是好些年前的事了,我和其他一些人買下送子丸之後,那些人再也沒有出現過。”

老板娘說得面色越發蒼白,接過了慕景栩遞過來的一杯溫水。

“後面有好些家想生男孩,每年都在等着那些人來,卻是再也沒等到……”

老板娘一連說了不少,道是借助送子丸生下的孩子自小并沒有同其他孩子不同的地方,基本上都身體康健,大部分還挺聰慧。

這也是為什麽,前些年送子丸能供不應求。

——

老板娘又道了許多聲謝,還差人送來了好些個蜜橘。

此時周遭算是得了片刻安寧,裴容自儲物袋中掏出紙筆,寫下了“男孩”,“浮影”,“九頭蛇”等字樣。料是他碰到過不少稀奇古怪事,也沒有在其中捋出一條線來。

裴容想了一會兒,沒忍住打了個呵欠。

慕景栩一直靜靜撐着腦袋看他,此時說:“師尊歇息了吧。”

裴容忽然想起來從前慕景栩也是這樣盯着他寫劍譜,向來目不轉睛,因此後來最先學會的字也是劍譜上的。

“大抵是睡不着了。”

裴容向來心裏揣着點事就難以入眠,即便已經覺得困,腦袋一沾枕頭,腦海中便像引燃了一星焰火,久久不熄,還越燒越旺,最終将困意燒得一幹二淨。雖然現在成了個靈修,但他也不确定這樣的症狀是否仍在。

慕景栩知道裴容從前徹夜不眠的壞毛病,于是從儲物袋中拾出了從前裴容常用的玉枕,順帶着點燃了天岚仙府産出的沉岚香。從前裴容覺得沉岚香有用,也會常備在儲物袋中,但覺得其殘留在身上的味道不怎麽好聞,于是也不會常用。

裴容見慕景栩還拿出了新被褥,将客房的換走了,不禁失笑道:“你倒是仔細,這些東西都要帶着。”

“師尊對這些都挑剔,自然是睡不好的。”

這倒是不假,雖然在醫宗修習之時,裴容沒有那般講究,統歸還是将全部用度換上了一遭,沒少被梓泱那厮說道。

裴容躺上了床榻,又用手輕拍了下身側:“景栩,到這兒來。”

為提防些風吹草動,二人同住一間房,好在客房還算寬整。不過慕景栩卻沒應聲。裴容側轉過身問:“怎麽了?”

“咳,我怕師尊睡不好。”

慕景栩立在原處,難得顯得有些游移不定。

“寬着呢,不礙事。”裴容往一旁挪了挪。

慕景栩這才側身躺下來。裴容問他:“桃閣怕是不在了吧。”

“桃閣失了師尊護持,也不再是從前的樣子了。”慕景栩目光卻灼灼,“我想有一日師尊回來,親手重新構築靈界。”

“這一次倒不必構築靈界了,桃樹接着種完便是。”

裴容慢悠悠地說。

他閉眼就是親手建下的桃閣外不盡的芳菲,當年起先因為不得空,所以沒來得及手植足夠桃樹,便通過構築靈界的法子,現出大片桃林。外人看來,同真樹無異。

慕景栩輕聲應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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