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章

第 26 章

京落的目光越來越冷淡,語氣也如同昆侖地脈裏的寒冰一樣,

“每一個當師父的,都希望自己的徒弟能夠早日修成正果,而不是永遠在原地踏步。”

“我能做一個好神仙,也只想在你身邊,我……”

“好了!塗漫,你今日所言讓我很失望!你先離開吧,我還有事!”

所有的情緒都化為了一股急躁,塗漫努力壓抑着幾次想再次開口,卻最終還是拂袖而去了。因此,他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一轉身,京落就看向了他。

以前京落總是怕太多極端的語氣會激起塗漫體內的妖魔之氣,但這次她卻不得不冒險,因為她早就已經察覺到,不知從什麽時候起,兩個人的相處已經越過了師徒這條線。不過她很明白,這不能怪他一個人,因為她也動了心。

究竟是什麽時候呢?

是公主府的并肩而行嗎?

還是幾百年的師徒相處?

還是更久遠之前?

京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麽時候動情的,但她并不害怕動心,她只是想知道為什麽。因為她并不排斥自己會産生任何感情,因為所有感情都是修成正果的必經之路,只有看破了所有的情感才能逃脫紅塵之外,普度衆生。可現在,她找不到開始,又何談看破?

凡人常說一句話,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若是情深而不知根源就會迷茫,那最後會不會也和棠錦一樣,不僅斷送了自己的修仙生涯,還會禍及天地?

為了一己私欲放縱絕不是神仙所為。

京落清楚,沒有人比她更接近這世間萬般感情的無盡輪回之痛了。若她最後和塗漫之間也只會剩下痛苦,那才是最可怕的。所以她現在能做的,就是維持這份師徒關系。千年萬年也好,至少不用擔心這份情緣消失。

決定好了一切,京落心中慢慢平靜下來,開始恢複了對兩個徒弟的教導。而昆侖幻境從表面看起來,也似乎回到了最開始的樣子,但塗漫明白,并不是。

雖然京落看起來對他和豐慶一視同仁,但他總覺得自從上次開始,京落就對他冷淡了許多。沒錯,他剛到昆侖幻境之時,京落就是這樣一副清冷樣子,可塗漫就是感覺她比那時還寒冷。

他不明白京落究竟為什麽這樣,因為她幾乎不會有過多的情緒,所以塗漫總覺得她是在上天庭遇到了事情。

“很好,這套功法,你可以自行修煉了。”

看到京落對豐慶說完話轉身就走,塗漫立刻追上去,将她攔在了路上,

“師父,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了什麽事?”

京落知道塗漫一定會來追問她,但看着他擔心的神情,原本想冷漠略過的她還是不忍心,将目光散開,京落語氣有些不自然的輕柔,

“沒事,你好好修煉。”

“不!師父,你不要隐瞞,我感受的到!”

“你最近有些疏于修煉了,我擔心你被豐慶趕超,還有你體內……氣息越來越不穩了,要注意。”

“你是在擔心我?”

塗漫信以為真,臉上的欣喜越來越多。

“好好修煉。”

“好!”

塗漫再次攔住想要離開的京落,

“師父你也要注意身體,我不能……時常在你身邊,我……”

“你還是多用些心思在修煉上吧!”

看着京落冷漠決絕的消失在眼前,塗漫不禁回想自己最近這段日子沒有認真修煉的狀态,随即他便理解了京落。因此接下來的日子,他都在日夜不停的修煉,終于修為又漲了一大截,即便豐慶天賦再高,一時也難以追上了。

“師父,我如今修為略有長進,你且看看?”

塗漫站在京落面前滿臉自信,但京落似乎并不感興趣。

“豐慶,與你師兄對對招。”

“為什麽?”

塗漫不明所以。因為從前都是京落親自和他過招的,而且他也和豐慶比試過了。

“師父,不用了,我和師兄打過了,我不行。”

“再來一次。”

聽到京落的堅持,塗漫的心忽然一沉,他再沒說話,舉起長劍便指向豐慶。

“不是吧師兄?我打不過你的!”

“別廢話!”

豐慶還要再拒絕,可卻被塗漫逼得不得不還手。她的修仙生涯本就沒幾日,再加上原本就比她厲害的多的塗漫今日不知怎麽,出招皆是快而狠,豐慶沒接幾招就被打倒在地了。

“你幹什麽啊!”

冷風飄過吹落一切,塗漫不再看還在埋怨的豐慶,而是看向了京落,他的目光中像是有箭蓄勢待發。不過京落像是未察覺,

“很好。”

“豐慶,你也很好,回去繼續修煉吧。”

京落對豐慶說完話便頭也不回的走了,而塗漫看着似有似無的身影再也忍不住,在落花缤紛的樹林裏抓住了她的手,

“為什麽!”

京落将手抽出,目光是從未有過的冷漠,如雪的面容上,朱唇輕啓,聲音宛若昔日山頂的冰雪,

“我是你的師父,你不應該這樣失禮。”

塗漫眼睛裏的最後一點火光在消散,分明他此刻離京落是如此近,可他的手卻再也不敢擡起,仿佛只要動一下,兩個人都會變得越來越遙遠。

京落目光缥缈,她走過塗漫的身邊,一陣微風恰巧吹來,穿着厚重玄青長衣的她仿佛正站在冰湖之上,

“少年當有鴻鹄志,塗漫,把眼光放開,神仙的心是要裝下整個天地間的,我們師徒,要明白。”

冷風微亂,塗漫仿佛被冰雪凍在了原地。

原來,已經知道了。

原來,他和她的後面永遠只能是師徒。

該慶幸自己還沒有說出口嗎?

是的。不然會永遠見不到她了吧。

京落——

塗漫的心中仿佛升起一股黑色的火焰,燃燒的光透過他的身體将所有漂浮的,綻放的花殆盡了。低下眼眸的那一刻,他雙膝重重落在地上,臉上瞬時如同千溝萬壑交錯,像是翠木被抽幹了所有養分,嶙峋的雙手在地上像是崎岖的幹柴。

答應做你的徒弟是我這一生最後悔的事

再朽的木材在昆侖幻境裏生死往複,枯木逢春也只是瞬間的事情。日夜交換很快掩蓋了這一場腐朽,光芒依舊照在花草樹木上,仿佛一切一直這樣鮮豔。

塗漫一身灰色衣衫,藍玉劍在手,目光仿佛被寒冰凍住了一般,直到所有招式結束,也不過是如此,而京落看着他平靜如水的行禮後安靜的站在一旁也很淡漠。兩個人目不斜視的看着豐慶出招,偶爾的對話也都是關于招式。塗漫仿佛把自己所有的心思都藏了起來。可當京落交代一切後消失的那一刻,他目光之中的冰雪瞬間融化,留下的只有無邊的深情。

“師兄,你怎麽了?盯着前面看什麽?難道是新的招式?”

看着眼前人好像被定了身,豐慶伸出手推了他一下,可還沒等說完話,塗漫一個目光過來,她仿佛已經被千刀萬剮了。

豐慶下意識向後退了幾步,

“你你你!你幹什麽!走火入魔了?”

塗漫看着豐慶舉着團扇一副随時開打的樣子,閉上眼睛深呼吸了一下睜開,

“你好好修煉。”

“師兄你去地脈嗎?我也去!”

“你明日再去!”

昆侖幻境自從被固定在初夏時節後,只剩下地脈依然寒冷無比。塗漫躺在萬年冰川之上,不知過了多久,衣服都已經被鍍上了一層厚厚的冰霜,而露在外面的肌膚,幾乎已經與寒冰融為一體了。血液仿佛停止了流動,淡淡一眼看過去,會以為他只是一塊被遺忘在封山大雪中的朽木。

可他的心依舊在燃燒。

因為他的思維,他的內心,他的全部都還記着那些無比親近的鮮豔。他可以僞裝一時,卻沒辦法僞裝一生。

如果不是每日都來這裏用身體上的無盡痛苦來壓制,他早已控制不住去見她。可身體的痛苦總能适應,即便每日都深入冰川的一層又如何,塗漫知道,只要不能再靠近京落,即便久封印在這裏,依然痛苦無比。

他現在只想離京落更近一點,只有這個了,哪怕一步。

塗漫忽然起身,心中的火焰燒化了所有寒冰,随後他的身影就落在了京落宮殿外。天上的月色越亮,就顯得大殿離越黑。所有的幽暗一股腦的湧進塗漫身體,此刻的他不再痛苦,也不再控制腳步。

靜谧的光線散落在宮殿裏,朦胧之中,床上的一抹白色最是引人注目。塗漫看過去,雖然京落雙眼緊閉,但他依然感覺無邊疏離冷漠。

分明她也會握住他的手,對着他笑的。

塗漫不自覺的靠近黑暗裏最鮮豔的顏色,眼前雖是滿目清冷,可那些曾經出現過的溫柔,生動,多姿多彩怎麽會忘卻。他仿佛好久沒有離京落這麽近了,曾經相擁的軟玉溫香,那些擁有過的都只能用來懷念了嗎?

怎麽可以!

朱紅的唇在黑夜裏奪去他全部的目光,塗漫的雙眼再也離不開這唯一的溫暖,仿佛無形中生出一根線将他越拉越近,漸漸地,眼前已模糊不清,只剩下心中無限蕩漾。可就在他閉上眼睛要住這一切時,卻忽然在最後一點月光中對上了那雙極其冷漠的眼睛。

突然的冰冷讓塗漫猝不及防,他連忙擡起頭,可光線流轉,冷靜下來的他再次看過去,面前的人依然在安睡。所有旖旎頃刻消失,塗漫最後看了一眼京落才帶着滿身的不舍離開。

直到确認塗漫回到自己的宮殿再不會出來之時,京落才睜開眼睛。從塗漫落在大殿外到離開,所有的一切,她都知道。一開始京落以為他只是進來看看她,那時候她想,畢竟師徒一場,萬事自然不能逼的太緊,可最後,她沒想到……

不過她不怪他。

因為發展到現在也有她的原因。是她作為師父給塗漫的眼界見識太小了。回想從收他為徒開始,他就一直在昆侖幻境,起先連上天庭都不敢讓他去,即便是下凡,除了很久前的幾次無疾而終,這次的豐慶事件她也一直将他留在身邊。可以說,凡間的一切他都沒有感受過,又怎麽會看透天地間所有的道呢?

京落想,如果讓現在的塗漫迅速看透這世間的因緣際會,非複雜難解的情緣不可。因為反複折磨才是最深的體會。所以她親自聽了很多凡間請願,最後終于選中了一個人。

因為她很不同,別人都是求生,而她求的,則是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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