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共青團員先上
共青團員先上
胡奶奶同意幫忙在邊上看看,但不肯收餘秋分出來的一百斤稻子的補貼。
“丫頭哎, 這是我們楊樹灣人自己的事情。主席派你們來幫忙已經是讓你們吃大苦了, 我哪能再要你的糧食。”胡奶奶臉笑出滿滿的褶子來, “我也幹不了什麽, 最多打打下手。”
她嘴上這麽說, 手裏頭已經開始比劃這分娩室到底要建在什麽地方。蓋房子是要花錢的, 再省着用也得好幾百塊。
楊樹灣窮啊, 大隊也不曉得能不能掏出這筆錢來。
餘秋試探着問:“奶奶, 你看咱們後邊山下的那個山洞怎麽樣?”
前天她跟田雨還有胡楊上後山查探, 看能不能開辟出一塊種菜的山地來,意外發現了個山洞。
那山洞倒還算幹燥, 沒有汪水, 就是光線不好,讓她心裏頭打鼓。
胡奶奶也想到了這一條,皺着眉頭琢磨:“最好還是蓋房子,前後裝上窗戶,這樣亮堂堂的,心裏頭也踏實。”
問題又繞回頭了,到底要怎樣籌措蓋分娩室的錢呢?
餘秋咬咬牙:“回頭我先上大隊問問,要是不行的話再問問公社, 看能不能拿出這筆錢來。”
其實如果不是迫不得已, 她并不太想跟楊樹灣以外地方的人打交道。畢竟她現在冒用的是別人的身份, 萬一叫有心人看出問題來, 那她真渾身是嘴都說不清。
她相中山洞還有個主要原因是後山離着知青點不遠, 有什麽事情也好來回照應。可要是通風跟光照的問題解決不了的話,其他條件再優越也白搭。
餘秋在胡奶奶家洗完澡換上幹淨衣服,推開門,驚訝地發現雨居然停了。天還是黑黢黢的,看不到星子跟月亮,夜風吹在人身上帶着瑟瑟涼意。
她擡頭看了眼知青點桌上的鬧鐘,時針已經走向晚上十一點,都到了子夜時分。
“田雨胡楊他們呢?”餘秋拿幹毛巾絞頭發,随口問郝建國,“血壓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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趕鴨子上陣的郝大夫幹巴巴地報出個數字:“115/70。沒回來呢,也不曉得怎麽樣了。”
餘秋擦到頭發不往下滴水就放開毛巾。
她走到床邊,揉了揉方英的肚子,感覺到硬得跟實心橡皮球似的子宮,緩緩舒了口氣;再看看下面墊着的草紙上的血跡,謝天謝地,基本上沒什麽出血了。
“這裏。”她示意方英的丈夫,“摸到那個球了嗎?揉揉,沒事多揉揉,也不用太大力氣,可以幫助子宮恢複的。”
餘秋又擡頭看了眼桌上的鬧鐘,這鐘還是田雨從家裏頭帶來的,好提醒自己下鄉也不能當懶漢。
“我出去看看吧。”餘秋拿起立在屋角的油紙傘。
她實在不放心那群孩子。他們當中,就是年紀最大的韓曉生也不過才高中畢業,剛滿十八歲。自己像他們這麽大的時候,真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
大晚上的出去看水位?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事。
郝建國也跟着擡腳:“我和你一塊兒去。”
一個女孩子怎麽能單獨走夜路呢。
他不過十六七,一張臉沒冒胡茬,還帶着嬰兒肥,面上卻寫滿了嚴肅。
看得餘秋忍不住發笑。她的這群小知青夥伴還挺有紳士風度的,即使大家條件都艱苦,男知青們仍舊想方設法照顧女同胞。
其實餘秋不怕單獨走夜路。
她實習時跟着老師上小夜班,科室值班室床不夠用,她也是單獨一人三更半夜穿過兩條街回宿舍睡覺去。好像從來都沒想過要害怕這個問題。
在他們學校學中醫的留學生都說,全世界也就中國可以這樣無所畏懼地走夜路。
郝建國卻堅持女孩子要注意安全:“你晚上出去給人看病也是,得找人陪你。這山溝溝的,碰到狼怎麽辦?”
餘秋挑高了眉毛,驚奇不已:“還有狼?”
在她的概念中,野生的狼只存在荒山老林。紅星公社雖然也圍着山,但終歸還是差了點兒吧。
郝建國一本正經:“當然了,這兒可是山裏頭。我跟你說,以後你夜裏出診就拿火把照明,狼怕火。”
餘秋狐疑:“真有用?火把能燒多久啊。”
郝建國煞有介事:“砍松枝啊,松樹分泌松脂,能燒好久呢。”
餘秋很懷疑他話的可信度:“你燒過松脂?”
郝建國摸摸腦袋,不好意思起來:“我聽我堂哥說的,他在他們公社當郵遞員,都是舉着松枝趕山路。”
他話音剛落,遠遠的,村裏頭就鬧騰起來。平常挂在曬谷場上的大銅鑼被敲醒了,臉盆也被敲得砰砰作響。一時間,馬燈火把亮起,遠遠的,搖晃着人影子。
兩人頓覺不妙,趕緊詢問兩團朝自己方向跑的火把:“發生什麽事了?怎麽敲鑼啊?”
不知道是樹枝太潮還是松枝本來的成分結構有問題,火把燃燒極為不充分,跳躍的紅光甚至沒照亮舉火把人的臉。遠遠看上去,就像是火苗自己長着腳往前跑一樣。
跟火把比起來,手電筒的照明效果顯然好很多。何東勝一眼就認出了對面的兩個小知青。
“幹啥呢?先叫那大肚子在你們那兒躺一晚上,別急着送回船上去,水位太高了。”
餘秋扯着嗓子喊:“胡奶奶正看着她呢。我們想去找找田雨他們,一直沒回來。”
“還在圩埂那塊兒呢。”何東勝走近幾步,嗓門也恢複了正常,“正好,你們趕緊把人給領回去。”
大晚上的,一群毛娃娃賴在圩埂上死活不肯走,大隊正頭痛呢。
寶珍的二哥也附和:“就是,我們民兵隊全上了,不缺人手。小餘大夫,你趕緊跟他們講講,讓他們下來睡覺吧。”
餘秋聽着心裏頭發慌:“圩埂垮了?”
情況要是不危急,寶珍他們肯定會回來的。畢竟每天禮拜一,大家都還要上班。
何東勝含糊其辭:“有漏的口子,我們都在堵了。”
他跟趙二柱舉着火把就是為了去村裏頭通知更多青壯勞力上圩埂。
路上的水丁點兒消退的意思都沒有,甚至漫到了餘秋小腿高。她跟郝建國都缺乏走鄉路的經驗,一段路走的跌跌撞撞。
何東勝不耐煩,直接招呼小知青:“上來,動作快點兒。”
郝建國吓了一跳,立刻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他堂堂男子漢,怎麽能叫人背着。
天上響起了一聲炸雷,才停歇不到半個小時的雨居然又卷土重來,噼裏啪啦往人頭臉上砸。那舉着的火把也很快被澆滅。
何東勝眉頭緊鎖:“別磨叽,要麽上來要麽回去,淨瞎耽誤功夫。”
趙二柱弓下腰:“小郝你快點,圩埂那兒正忙。”
兩個知青肯定得兩個人背,他才不敢背小餘大夫呢。
趙二柱背起郝建國就往前頭跑。餘秋也不敢再踟蹰,趕緊趴到了何東勝肩膀上。
她道了一句:“勞煩你了。”,舉着手電筒照亮前頭的路。
天黑黢黢的,雨水砸在人後腦勺跟背上,活像大顆的冰雹,疼得人龇牙咧嘴。
餘秋後背生痛冰涼,只胸口還籠着些微熱氣。他們誰也不敢開口,一是怕雨水灌進嘴巴裏頭,第二個就是擔心身體這最後丁點兒熱氣會随着張嘴散幹淨。
黑暗籠罩着整個鄉村,餘秋不知道背着她的人究竟跑了多久。何東勝七轉八轉,轉得她頭暈的時候,前面終于亮起了馬燈。
四五位穿着蓑衣的老人正半蹲在地上灌沙土包,挂在樹枝上的馬燈被風吹雨打得搖搖晃晃。
餘秋認出了寶珍父親跟秀華公公的臉。
“是我們下午搓的繩子。”郝建國有點兒壓抑不住的驚喜。他就說怎麽出去一趟,胡奶奶屋子裏頭那麽多草繩都不見了呢。
趙二哥放下他,朝自己父親的方向喊:“爸爸,怎麽樣了?”
寶珍父親的臉跟刀斧鑿出來的一樣,聽到兒子的聲音,立刻擡頭催促:“快把土包擡上去,你哥哥在上頭。”
趙二柱趕緊應聲。
何東勝也放下餘秋過去幫忙,他頭也不回,随手往前一指:“那邊,田老師他們,叫他們下來。”
天空又劈下一道閃電,雪白的光瞬間照亮這一片澤國。圩埂外頭,水位暴漲。圩埂之上,人影晃動,運土包的,堤壩堵漏的、加高的,人人忙得不可開交。還有人跳進水裏頭,用身體阻擋水流。
十三位知青正接力擡着土袋加固圩埂。
餘秋朝他們的方向喊了一聲,何東勝趁機招呼他們:“快點回去吧,餘大夫跟小郝好不容易找過來的。”
再一轉頭,他才發現郝建國不僅沒勸同伴們走,自己竟然也加入到擡土包的隊伍當中來了。
田雨朝圩埂下喊話:“你先回去,晚上有人找看病見不到大夫就麻煩了。”
知青們堅決不肯撤離圩埂。
何東勝說這是紅星公社的事。
他們就強調自己紮根在紅星公社插隊。
這兒歸民兵管。
胡楊扯着嗓子喊:“劉主任說了,我們都是民兵。”
何東勝頭大如鬥,只得退而求其次:“女同胞們下去,先讓女同胞下去成不?”
這會兒,男知青倒是跟民兵迅速結成同盟,齊心合力趕田雨她們下圩埂:“好了,你們做好後勤工作就行。圩埂有我們在呢。”
田雨眼睛瞪得老大:“幹革命不分男女,紅星公社是我們的家園,我們也要保護它。”
郝建國不知死活:“打仗要上女兵也該亡國了。”
這下子娘子兵們全都不幹了,捋起袖子要跟男同胞們一較高下。
前面響起大隊書記焦急的聲音:“快點兒,八隊老成根家裏頭還沒撤出來。”
老成根是八隊看魚人,他家就在溝邊上,地勢太低,已經淹起來了。
田雨立刻揚高了聲音:“共青團員都跟我上,會游泳的先來。”
餘秋咬咬牙,擡腳往圩埂走,卻不想被田雨張手攔住:“你下去,你不是共青團員。”
說着,她又一把拽出隊伍中年紀最小的郝紅梅,“你也下去,你們是普通群衆。共青團員都倒了,你們才能上。”
雪白的閃電照亮了少女的臉,十五歲的姑娘揮舞着拳頭,“同志們,我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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