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衛生工作很重要

衛生工作很重要

餘秋手抖得厲害。

這要是在自己身上下針,她還沒這麽慌, 畢竟酸麻脹痛的得氣感, 她可以自己感覺。

可這是紮在人家身上啊, 她怎麽知道到底要紮多深才對?

何東勝跟丁醫生還在鼓勵她, 一個說紮這位置沒關系, 紮不好也沒什麽大不了。另一個則說紮壞了也不怪她, 醫生就是在病人身上成長的。

他們不說還好, 一說餘秋更心慌手抖。她翻出那本《赤腳醫生手冊》, 跟抓到救命稻草似的:“我針太溪穴跟曲泉穴怎麽樣?也是治療腿腳痛的。”

好歹這兩個穴位都在腿上。

何東勝搖搖頭:“這個穴位對丁大夫沒用,他的問題是出在骨頭上。紮吧, 動作快點兒。”

餘秋還想掙紮,這可是在船上, 又不是陸地。船一晃蕩, 她紮錯位置怎麽辦?針下的是人,又不是SD模拟人。

可惜何東勝跟丁大夫壓根不給她退縮的機會, 反而一個勁兒地催促:“動手啊,別磨蹭。”

丁醫生更是滿臉嚴肅的強調:“幹好赤腳大夫,會紮針灸非常重要。尤其是像我這種老寒腿,村裏頭十個老頭老太太, 起碼有六七個都有。剩下的,要麽腰肌勞損要麽頸椎病, 反正一變天就遭罪。”

餘秋想說頸椎病跟天氣變化好像沒關系, 可是現在擺在她面前的還是針灸這個大難題。

她咬咬牙, 面上表情沉下去, 捏着針小心翼翼紮在第一胸椎棘突下旁開1.5寸處。

針頭銳利的很,下去之後,餘秋壓根就沒感覺受到什麽阻力。她不敢再貿然用力,只好輕輕地往裏頭撚。

何東勝在邊上看着不吭聲,等到餘秋額頭上的汗珠都滴到船板上的時候,他才開口:“有沒有感覺有東西吸住了針頭?對,就是這個感覺,以後記住了,到這份上就是紮到位置了。”

餘秋忍不住喘出口粗氣,差點兒沒直接将針給拔出來。她小心翼翼地撚着銀針,活像手上的東西有千斤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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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正想問到底要留針多久,面前就寒光一閃。

餘秋吓得往後退,驚魂不定:“你幹嘛?”

何東勝手裏捏着根針,滿臉理所當然:“另一邊啊,大抒穴左右兩邊都有。”

餘秋咽下口惡氣,捏着鼻子又針丁大夫脊柱左邊。

不知道是自帶BGM還是為了鼓勵她,兩根銀針一下,餘秋左右撚了不到五分鐘,丁大夫就發出誇張地嘆息聲,就跟如釋重負一般。

他自己擡起兩條腿,活動左右膝蓋,整個人看上去輕松了不少。

等到餘秋拔針後,他索性站起身,連充當手杖的樹枝都不要,直接伸出竹竿去夠水面上漂浮的水鳥。

何東勝拿酒精棉球消毒銀針,重新擺進盒子中。他擡頭沖餘秋笑:“怎麽樣,小餘大夫,找到感覺了沒有?”

“你也可以當醫生啊。”餘秋來了精神,積極游說面前的年輕人。

其實比起當赤腳大夫,她更願意做的是接生員,畢竟專科專治。她又不是全科醫生。

眼前的這位青年農民顯然接受過一定的醫學培訓,初步具備擔任全科醫生的能力。

何東勝笑眯眯的,笑得眉眼彎彎:“我不敢,不是什麽人都能當醫生的。”

他一口牙齒晶瑩潔白,顯出了出去念過書的文化人身份。

楊樹灣村民并沒有刷牙的習慣,她跟田雨刷牙的時候,秀秀還在邊上好奇地看了老久。

對,要改變村民的衛生習慣。

餘秋放棄了繼續游說何東勝,畢竟,人家連衛生院醫生的位置都看不上,憑什麽要當名不正言不順的赤腳大夫啊。

生産隊長挺好,大小也是個村官。擱在三十多年後,富裕地區的村官,沒有一定的背景,一般人還當不上呢。

船一路往前,穿過群山,到了渡口才停下。

何東勝跟趙家兩兄弟該走陸路去衛生院打破傷風針,餘秋跟丁醫生則拎着木桶上山,找到高處挖了個足足有一人高的深坑,将死掉的禽畜埋進去。完了,丁醫生還在上頭撒了厚厚一層漂白粉。

日頭越來越大,村裏頭還有不少事情要做,兩人匆忙掩蓋好土坑。

丁醫生擡頭擦汗的時候,瞥見前面的草叢,頓時眼睛一亮:“來來來,真巧了,老天爺送藥上門。”

餘秋看着前頭根莖泛紅的野草,疑惑道:“這是治什麽病的?關節炎?”

“也能治,不過殺蟲效果更好。”丁大夫已經動起手上的鐵鍬鏟藥草,“辣缪草全株都能入藥。你看看《赤腳醫生手冊》上,滅蚊的那一節專門講過這個草。”

餘秋也跟着動起來,其實她覺得如果手頭有鐮刀的話,直接割鮮草會比較好。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啊。

丁大夫笑得厲害:“這個好長,辣的很,畜生根本不吃它們。這山上應該不少。”

兩人一路循着草走,不僅采了辣缪草,還鏟了一種叫做紫花樹的喬木的樹枝。原先用來裝淹死禽畜的木桶很快就被裝滿了,丁大夫不得不伸腳下去踩了踩,好讓草藥壓實點兒。

餘秋跟他一塊兒擡着木桶往下走,沒多久就累得氣喘籲籲。她沒想到鮮草藥居然也挺沉的。

還不曉得要怎麽把東西運回楊樹灣呢。

丁大夫倒是不急不慌:“怕個啥,東勝他們肯定會回頭找的。”

他話音剛落,山腳下就響起喊聲:“丁醫生,你們還在不?”

果不其然,打完了針的年輕農民們全都折回頭,不僅幫他們将木桶的草藥運上船,還又額外割了小半個船艙的鮮草藥跟樹枝葉,個個都累得滿頭大汗。

餘秋有些不好意思:“勞煩你們受累了。”

趙二哥诙諧的很:“不累不累,給我們楊樹灣最标致的姑娘幹活,絕對不累。你說是不是啊,東勝。”

何東勝嘴裏頭叼着剛才在山上摘的野毛桃,笑容滿面:“哎喲,回頭我跟寶珍二嫂講,你耕田的時候,就讓她端着板凳坐在你前頭插秧,保準你就一點兒也不累了。”

船上的人都笑了起來。趙二哥一張曬得黧黑的臉漲得通紅,趕緊跑去搖槳。

時值盛夏,大河兩岸草木蔥郁,倒映在水面上,倒叫人一眼看不出河水的渾濁。

趙二哥使了好力氣,小小的烏篷船跟離弦的箭一般,飛快地朝前駛去。

餘秋小時候也長跟着奶奶坐船,知道夏天水面最悶熱。可此刻,船一走起來,河風就鑽窗吹進來,連六月的烈日都不能打敗這夏天的風。

趙大哥罵了一聲弟弟:“作甚,你當是賽龍舟呢?”

何東勝诙諧,故意打趣趙二哥:“二哥是急着回家看二嫂吧。”

趙二哥回頭狠狠地瞪他,作勢要丢下船槳:“你來劃船。”

何東勝立刻做了個告饒的手勢,人靠在船艙門口,直接拿把菜刀開始卡擦擦跟切菜似的切起草藥來。

餘秋下意識地問了句:“我們不先洗一下嗎?”

難道中藥炮制過程這麽不講究?總歸要去除一下灰塵吧。

這話不知道哪兒觸動了何東勝的笑經,二十來歲的生産隊長居然樂不可支。

他指着餘秋示意丁醫生:“你沒告訴她,這個是用來做什麽的?”

“消毒啊。”餘秋茫然,“丁老師說這個滅蟲消毒的效果很好。”

“蓋糞坑用的。”何東勝搖搖頭,“666跟敵敵畏不夠用,茅坑的消毒主要靠這些草藥。昨晚上水淹成這樣,茅坑肯定也漫了。”

丁老師也滿臉嚴肅地點點頭:“做好人畜糞便的管理工作也是赤腳醫生的主要職責。尤其是在洪水過後,必須得注意。”

餘秋直覺不妙:“要怎麽處理?”

“十份糞水加一份漂白粉,攪拌後挖坑掩埋。或者是五份糞便加一份生石灰攪拌,然後挖坑掩埋。”

餘秋的腦海中只剩下兩個大字:告辭!

她直接扭過頭,試圖呼吸船艙外新鮮的空氣。

何東勝還在埋頭切草,粉碎的部分就用籮筐裝着。他沒回頭,因為蹲着身,說話聲音有點兒悶:“現在顧不上這麽多講究,先用敵敵畏跟漂白粉噴灑,然後将這些草藥蓋上去,等它們自己起效吧。”

楊樹灣各家的茅坑就是化糞池,也是自家堆肥的地方。莊稼一枝花,全靠肥當家。每家每戶一份田的自留地都是貧瘠土,都靠着各家不停施肥料才長出一家人的菜。

五六百戶人家就是五六百個化肥池,一家家這麽跑下來,小赤腳醫生就是三頭六臂的哪吒也忙不過來。

丁大夫倒是想了個主意:“要不,直接把這茬水稻割了,然後動員社員把糞肥全運到田裏頭,剛好一次性消毒。”

餘秋已經完全不想回頭。

她覺得自己對于楊樹灣的愛已經快要死在大糞上了。

烏篷船靠岸,何東勝跟趙家兄弟倆幫着往岸上擡草藥筐子。餘秋想伸手幫忙,都沒撈着機會。

她跳上岸,剛回頭叮囑趙二哥小心點兒。對面圩埂上就走來一行人。

大隊書記陪着劉主任視察圩埂,看到何東勝等人便喊:“針打好沒有啊,打好了趕緊回去吃飯睡個午覺。三點鐘跟衛紅他們換班成不?”

何東勝也揚起脖子回應:“曉得咯,我們馬上過來。”

大隊書記走近了,認出轉過身的餘秋,立刻在公社革委會主任面前表揚下鄉知青:“這幫娃娃真是沒的話講。昨兒晚上,他們早早就上了圩埂,一直抗洪到今兒早上。好茶飯都沒吃一口,又跑去上班了。”

他伸手指着餘秋,“像我們小餘大夫。昨晚上接生了個跑船的大肚子,完了立刻上圩埂抗洪,又救了人。一夜沒合眼,今兒還跟着丁大夫跑村裏頭的防疫工作。”

餘秋冷不丁被cue到,趕緊低眉順眼地跟着上前,接受領導視察工作。

劉主任看他們手上擡着的草藥筐子,立刻反應過來:“這是要去消毒茅坑吧。怎麽樣,餘大夫,在我們楊樹灣适應的怎麽樣?我說你能幹好這個赤腳醫生吧。”

餘秋趕緊強調都是領導跟同事的功勞:“大隊支持我工作,鄉親們始終幫助我,丁老師跟何老師又手把手教我,寶珍也帶着我熟悉楊樹灣的環境。我還在學習。”

劉主任笑着點頭:“好,謙虛使人進步,戒掉驕嬌二字,才能脫胎換骨。說說看,你對工作還有什麽需要公社跟大隊提供幫助的地方。”

餘秋在心裏頭吐槽,還脫胎換骨呢,又不是洗髓經。

聽到提供幫助四個字,她頓時眼前一亮:“需要,我需要領導幫忙提供一間醫務室,裏頭有産床跟檢查床的那種。我還需要在村裏頭蓋公共廁所,旱廁改水廁,地面衛生間跟地下化糞池分開的那種。”

讓她去清理茅坑,她真會瘋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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